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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游弋于海中, 仍然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整个墙体都随着那低沉的声音震颤。
克莱尔抬手,全息影像浮现于空中:“八月十七号的时候, 有一股洋流会袭向北方沿岸,大量利维坦会为了捕食,随着前往。也就是说, 那个时候北方海岸线会驻扎大量的兵士。按照之前几十年的经验,他们会从琴德诺调用一部分兵力。虽然很少, 但这可能是我们几年内最好的机会了。”
“你确定联盟还会从琴德诺调用兵力么?”夏一南说, “毕竟今年有我们存在。”
星际都城琴德诺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只要能前去其中的阿尔法控制台,夏一南就有信心能完全操控阿尔法——至少在短期内。
控制的目的, 一方面是威胁联盟,一方面是为了星之彩。
最近星之彩越来越躁动,近日大部分死者身上都覆盖着黑泥。祂们认定这片区域的人民正生活在威胁中, 所以不惜榨取所有养分,也要冒险前往深空。
只是祂们的发育程度还远远不够, 至今没有成功的案例。
三日前,阿卡迪亚中更是出现了一个疯子。他拥有极强的暴力倾向,被人发现的时候正在街边捶打一人的脑袋, 鲜血溅了一地。
他被迅速控制住,然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不对劲。这个人的眼眸中, 偶尔会出现一闪而过的杂乱线条。
这意味着什么普通人完全不知道, 而对于他们来说就太明显了。如果这种因为接触神明而丧失理智的人继续出现, 不用联盟出手,这个城市就会自行沦陷。
从眼下的死亡人数而言,星之彩可能感染了大量的人类,再拖下去,最后阿卡迪亚就是半个死城了。
所以解决星之彩的核心尤为重要。普通人无法直视神明的光辉,那么就借助程序与机械的力量,来解决祂好了。
克莱尔想了想,才回答夏一南:“不确定他们会派多少兵力过去,但是根据我的数据分析,从其他地方调用兵力的损耗更大。按照常规思路,他们会优先保卫阿卡迪亚周边的城市,以防我们扩张地盘。相较之下琴德诺离我们太远。”
“我们能过去多少人?”夏一南问。
“不多。我会尽可能安排多一些的信徒过去,但不能保证不会暴露。”克莱尔说,“白先生,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守卫很多,星都的机械防卫力量也很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方案。”
“我知道。”夏一南点头,“但我是阿尔法的例外,一直以来它都识别不出我的样貌,包括其他的一切特征。机器的防卫力量也能被顺利黑掉。也就是说,只要我能避开兵士的防线,进入到区域内,那些机械对我来说威胁不大。”
克莱尔笑了笑:“这确实方便了很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先生是最特殊的那位。”
夏一南随口回答:“谁知道呢,可能数据被篡改了吧。”他心中也疑惑,只是觉得一时半会还找不到答案。
离开永恒之火的根据地之前,他和黎朔在克莱尔的带领下,去了他们的另一个圣地。
那里是地下的一个洞穴,其中石壁上刻着巨大的壁画。夏一南知道这个教会的传说,数百年前的地球上,发生了著名的“荒原野火”迷案。
当时据目击者称,在巨大而辽阔的荒原上,突然出现了可怕的热源。即使隔了数公里,附近所有的水源在几分钟之内就干枯了,大量农民开始因为高热脱水。
而更靠近热源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根据监测那些火的热量远超过正常范围,只要稍微接近一点,就能感觉到犹如窒息般的燥热。
再前往中心,没有活物能够存活下来。而失火的原因、火焰的组成,直到人类离开地球时都没有查明。
最靠近热源的是一户牧民,他们家养了一群牛。在热源降临,又在十余分钟突然消散后,他们奇迹般地没有死,却全部都疯了。
调查者顺着被焦灼的大地,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一群疯牛在不断顶撞栏杆,啃食着已经死去的同伴,而那户牧民也陷入了错乱,除了像野兽一样咆哮、含糊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开始攻击调查者外,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在他们屋内的墙壁上,用鲜血涂出了诡异的图案。后来图案被记录下来,百年后,被刻在了阿瓦隆的这石壁上。
按照永恒之火的理论,荒原野火是其中一位神明克图格亚降临时,导致的现象。
现在出现于夏一南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壁画。
巨大的、富含生命力的一团火焰从天而降,比太阳还要耀眼,将光辉洒遍原野,没有人能够直视祂的明亮,除了那位朝拜者。
画中一个简略的身影站立于火焰面前,朝祂伸出了手,似乎是在接受着什么。相比于克图格亚,那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仿佛随时会被吞没其中。火焰从神明身上流出,盘旋在他的手旁。
下一幅图中,那人周身燃起火焰。心脏部分被贯穿,连同抽动的血管跌落在地上,鲜血自其中喷薄而出。
最后一幅更加澎湃的火焰取代了心脏,燃烧在他全新的躯体内。献祭和祈祷完成了,他得到神明的恩赐。
“这是我们唯一知道,人类与神明能接触的证据。”克莱尔说,“如果克图格亚试图攻击,那么半个星球可能都会在瞬息内毁于一旦。而祂这么和平地出现,只能说明,是在进行友善的接触。而神明最愿意接触的人,便是祂们的信徒。”
“还有不那么友善的接触,”克莱尔微微垂眸,新的资料被调出来,那是一片幽深的海洋,“迈斯特拉的事情想必你们都知道。它在一夜之间沉没,周围掀起了百米高的巨浪。我们同样怀疑那是来自神明的力量。”
“但在荒原野火那个时候,”夏一南说,“就有知道神明存在的人么?而且它为什么要针对迈斯特拉?”
克莱尔回答:“也许一直都有。在古代人们多多少少也见过神明。只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直视之人陷入疯狂,其他人只能通过道听途说来描绘祂们的力量,所以不同体系的神话,其实都是在描述这些存在。就如我们现在也叫祂们为‘神明’一样,因为祂们过于强大,我们无法有准确的词汇去形容。”
她继续说:“那些古老的宗教,比如圣经中,就有形容类似生物的大量段落。目前最接近神明的神话体系是克苏鲁神话。相较于其他神话,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神话体系,而是由不同的人以文字为载体,进行的描绘。”
“但那些描绘者,也许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神明的降临,也许是走访过那些被卷入者,以获取写作的灵感。所以相对那些古早的、被修缮过的完善神话,他们的零碎故事或许更加贴近现实。”
夏一南说:“确实你口中,还有周辰翊的笔记上,命名方法都是从克苏鲁中来的。我有根据这个查过资料,那些文字和周辰翊的研究有共通处,但也有很大的差别。”
“这就是普通见证者与特别调查员的区别,”克莱尔道,“也许周辰翊那帮人,是有某种可以直接研究神明的方法——我很怀疑是类似阿尔法的程序——然后得出了那些报告,最终发明出了‘信’。”
“但至少,”她笑笑,“克苏鲁中的理论是对的。而关于迈斯特拉,我知道也不多,也许那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吧。”
……
阿卡迪亚的街道上,行人少了很多,只有冰冷的机器人披着白袍,尽职尽责地巡逻着。
此时是克莱尔宣布公民权的七个月后,物资很明显出现短缺。救济会还在,解决了许权,只是在短时间内保障了从其他星城运来的物资。
常年盘踞南方的白先生势力很强大,可如今看上去在数月与联盟的僵持中,已经吃不消了。
许权死后,他的继任者很快掌管所有事项,继续与塞拉斯为首的南方军官合作。他们一直在打压白易夏的渠道,随着风险的日渐提高,再丰厚的利润也吸引不了原来的合作者。
随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饥荒。
旧城区的人尚且不觉,他们在夏一南提供的补给下,过着和平常没差的生活。可新城区富饶奢侈的生活消失后,强烈的抵触就没有消失过,要不是有情感机器人强大的压迫力,恐怕整个城市已经陷入混乱。
生活没变,也不代表旧城区的人没有意见。其中有倾向白先生的,就有坚决反对的。而在长时间的僵持中,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耐心。
他们不在乎旧日的被压迫与欺诈了,尽管数月前他们才对那些血淋淋的证据,表达了极度的愤怒。如今他们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联盟那边已经松动,承诺等和平后,他们会得到比过去好多了的生活。
于是街上拉起了新的抗议横幅。压榨者与被压榨者形成了从未有过的和谐,一致反对阿卡迪亚继续独立下去。
“机器人关我们他妈的什么事情!”抗议者如此叫嚣,“它们会不会毁掉人类还说不定,白先生也不知道在其中赚了多少便宜!”
类似的抱怨四处都是,逐渐影响到那些支持白易夏的旧城区人民。
阿卡迪亚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抱着满腔热情,准备投奔回联盟的怀抱。
所以在真正的饥荒来临,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妈的他们也不想想之前生活都过成什么鸟样了!”红灯区的顶楼阿远骂骂咧咧,把精致的小包包一甩,“现在革命都没成功一半,就急着投降了。”
“想要过正常生活也可以理解。”夏一南仍然是在喝清茶,“其他地方的人反而是比他们积极,我听说最近又有游.行了吧?”
他说的是在星都琴德诺附近的几个星城,那些被压迫者终于是被他们的精神鼓舞,游.行示威在过去的几个月内没有停息,最近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联盟试图压下所有的言论,可议论永远都在,窃窃私语飘散在空气中,阿瓦隆即将进入彻底的躁动——
权益。
无数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词汇。积压许久的不满在骚动,既然有了第一个领头人,既然阿卡迪亚敢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吸引联盟的注意成为众矢之的,那么之后的追随者就得到了发声的勇气。
正如黎朔期待的那般,他们的这次革命就像是风眼,带起了足以席卷整个星球的风暴。
即便失败,也足以带来改变。
这就足够了。
夜晚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黎朔闲着无聊,又完成一幅画卷后开始拉小提琴。夏一南的艺术修养不足以让他听出是什么乐曲,只觉得耳熟且好听,于是躺在沙发上带着些许睡意,看一本漫画书。
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前往琴德诺了。
夏一南有种预感,前往那里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可转变起来。仔细想想在平城市之后,又一个世界将要被拯救,总觉得有种莫名的错位感。
于是夏一南笑了起来。黎朔放下小提琴,有些无奈:“我全程就拉错了一个音,不用笑成这样吧?好歹挺久没碰这个东西了。”
夏一南还是在笑,懒洋洋地说:“别傻了,你拉错音我怎么可能听得出来。我只是觉得自己又要成英雄了,有点不可思议。你说,”他翻身起来,“要是他们知道我俩是从病院来的,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还能是什么表情,”黎朔笑了笑,放下小提琴走过来揉揉他脑袋,“在精神病院里拯救世界?真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夏一南弯着眼睛,搂过他的脖子亲了口:“但是,挺有趣的不是么?”
“是啊。”黎朔说,温柔再次溢满了眼眸,重复道,“是挺有趣的。”
窗外淋淋漓漓下起了雨,霓虹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几家人急急关上窗子,流浪狗吐着舌头接雨,花盆中的植被沾上晶莹的水珠。街上人打起了伞。千伞万伞之外,是琴德诺铁青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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