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弦江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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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坐。”苍凝雪道：“竹韵，看茶。”
    “麻烦妹妹了。”苍雯欣笑容完美，一只手还握着苍凝雪的手，姐妹俩看上去亲密无间，“说起来姐姐记得妹妹这里有种茶，喝起来入口甘而清香淡雅，后味香且回味无穷，却是比一般贡茶还要妙上几分，不知妹妹可否给姐姐再沏上一壶，让姐姐再好好品上一品？”
    这话说的直接，半分不带客气，倒好像自己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的丫鬟一般。苍凝雪心中微冷。以前苍雯欣对自己的态度便是如此，看上去和和气气谦让有礼，实际上总是打着一家人的名义对自己吆五喝六，且自己有些好东西她苍雯欣就总会拐着弯来要，自己也总是以和为贵让与或分与她。方才苍雯欣所说的茶，是很久以前苍凝雪随母亲游历江南时偶然得见一制茶师傅现场所煎，乃是庐山云雾的一种，经特殊手法处理而得。因香气实在美妙，云夫人云如心便兴致勃勃地与制茶师傅一起制作了些许并带回。生母去世后，这盒茶叶便也成了一份遗物，一半分在哥哥苍云涯手中，另一半苍凝雪仅在迎接杜氏和苍雯欣进府的那日亲手冲泡过一些。许是因为茶叶确实特殊，没想到，这苍雯欣居然还记得。
    要是以前的自己，听了这番话一定会立刻着丫鬟沏上一壶再包上一半茶叶给她。可现在，看出了苍雯欣的心思，又怎可能让她贪得无厌地继续在这里狮子大开口。这是生母留给自己的，她苍雯欣还要不起。
    “瞧大姐说的，好东西自然要和大姐分享了。”嘴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回应。
    一旁竹韵看到大小姐这副模样，心里早已明白这又是明抢来了，正暗暗不满，再看着自家小姐温和平静的笑容，就越发地着急了。那盒茶叶的珍贵性小姐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大小姐开了口，小姐又要大方地分出去吗？正在走神时忽然听到苍凝雪唤她道：“竹韵，去我书房一趟，取茗茶架上层从左起第二格里的那罐最好的茶叶来，好好泡上一壶茶。”
    竹韵一愣，小姐茗茶架上层放的茶叶，不都是平常试过口感差强人意留着置成陈茶的新茶吗？那里可没有大小姐指名要的茶啊。但看苍凝雪的脸色表情，不像是稀里糊涂顺口说来的，小姐一向记忆过人，不可能连个别茶叶在哪都会弄混，难道说……小姐这次也醒悟过来了，终于受不了大小姐的贪得无厌想出办法反击了？心中高兴却不显露，忙应了声“是”，飞快地跑去挑选茶叶了。
    苍雯欣从未进过苍凝雪的书房，没想到原来苍凝雪居然收集有各种各样的茶叶，还有专门存放茶叶的架子，心中有些妒忌父亲以前对她如此之好。不过一看自己才张了口，她就立刻乖乖派人去取最好的茶叶来，暗暗合计通常放在上面的往往都是最珍贵的，便也打消了那一丝不快的情绪。
    竹韵干活很迅速，不一会儿便将沏好的茶连同青花釉盏一起端了上来。忍住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给苍雯欣先倒上了一杯，然后再给苍凝雪倒了一杯。低下头时正好接收到苍凝雪似有问询之意的眼神，心中清明，含笑暗暗点了点头。苍雯欣取过杯盏后便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主仆二人的互动。
    “……妹妹，这茶、怎么好似和上次品的味道有所不同？”苍雯欣虽然出生在外室，却也是金娇玉贵地惯大的，到底有着富贵大户之女的品味，立刻品出了茶香的不同，皱了皱眉，对苍凝雪道：“这味道，淡了些，清香不足啊。妹妹是不是弄错了茶叶？”
    她不相信苍凝雪有那个胆子跟她耍心眼，拿些次货茶叶打发她。只是这茶香确实与之前的相差甚远，让她不得不有些犹疑。
    “大姐此言差矣。这是妹妹目前房中最为喜欢的茶叶，一直宝贝地存放着，放置位置自是记得一清二楚，怎会弄错？”苍凝雪闻言笑着回答：“只是……大姐所提起的那种茶叶，确是因为一些缘故已经没有了，不敢扫大姐的兴，故而换了我最爱的茶叶来，大姐莫不是不喜欢吗？”面容上带了些惶恐委屈之色。
    想要的那种茶叶偏偏没有了？苍雯欣心下越发怀疑苍凝雪是故意为之，但看着她惊惶的神情，当着下人们的面，她也不好刻意苛责，免得污了自己宽容大度的名声，于是也只好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哦？看来倒是姐姐没有福分，喝不到最喜欢的茶了。妹妹也不要难过，妹妹喜欢的茶叶，自然也是姐姐喜欢的。只是我隐约记得，当初喝到那种茶叶时，是妹妹拿来敬新主母和嫡姐的新茶，怎么这么快就让妹妹一人独享光了？不知这中间到底是何缘故？”
    笑容温和的模样让人还以为只是姐妹间的一句家常话，然而苍凝雪却听出了这字里行间的尖锐和咄咄逼人。
    苍凝雪心中冷笑。本想着这一世初次交锋给苍雯欣留些情面，不想太锋芒毕露才委婉告之，却没料她倒先咬住不放刨根问底，既然如此，那她也不需要给她留什么情面了。这样想着，面上便带了三分为难之意，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不敢瞒大姐，其实……上次敬给母亲和大姐的茶叶，因为妹妹不喜那香味，已经私下打赏给下人们拿走了。”
    苍雯欣听了这话，几乎没忍住跳将起来。什么？！把敬完她们的茶叶，拿去分给下人？这小贱人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故意给自己难堪！脸上也有了些不悦之色，却装作苦口婆心道：“妹妹，你也真是的，不是姐姐说你，你太惯着下人，这样好的东西也拿去打发下人，小心以后奴才被惯横了欺到主子头上来。”忽地话锋一转，“还是说，当初妹妹拿来敬新主母和嫡姐的茶竟是廉价到打发下人的？”语气里带着玩笑之意却心思歹毒，一句话便要给苍凝雪扣个不敬主母和嫡姐的罪名。
    竹韵在一旁气得暗暗跺脚，这大小姐的话说的太过分了，分明是索要东西不得，就要借此机会给小姐好看。不敬主母和嫡姐的罪名听上去简单，但天亓国向来是重视礼孝，这要是传出去了，小姐的名声非被毁了不可！
    正着急时，却见苍凝雪淡淡道：“此茶叶原产自江南，是生母亲手所煎。因此茶树稀少且工艺手续繁杂是相当贵重的茶叶，我一直没舍得喝，故而不知其味。后母亲和大姐进府，我想着这便是雪儿的新母亲，才亲手用此茶叶精心泡制了一壶表示孝敬和尊敬。只是，母亲和嫡姐当时并未夸赞，我以为是茶叶放久了味道不好后来便尝了一口，自觉香气浓郁实在不喜，或许便是因此才没能讨得母亲和嫡姐欢心，这才将这茶叶随手分发给了下人们，自此以后只多存放清淡茶叶。”看苍雯欣脸色阴沉了下来，又忙道：“妹妹实在不知大姐原来喜欢这茶，这便着梅香他们去找当时领了茶叶的丫鬟嬷嬷们要回。”
    苍雯欣被她这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当时进府的那天，是她和母亲为了给这个曾经的苍府小姐下马威，故意对她所敬之茶没有夸赞也没加评论，实际上这茶的味道她喜欢的紧，只是那之后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机会问苍凝雪要。今天好不容易顺水推舟地开了口，没想到却索要不来，心中不满便话藏机锋地指责了她两句，竟也被这小贱人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甚至还说出要找下人们要回再重新包给她，这简直是故意要让她没脸！下人们喝过的茶，她又怎么可能再碰！
    看着苍凝雪一脸受惊的无辜表情，苍雯欣只觉得胸口一股无名火窜起却无处发泄，然而这事归根结底本是她曾经应对不当才导致的，思前想后是这小贱人自己不识好歹，不过是正好钻了空子而已，于是也只好吃个哑巴亏，自认倒霉。
    苍凝雪神色镇定不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那些生母所留的宝贵的茶叶，怎么可能打赏给下人？不过是随口编来的谎言。苍雯欣一向自视甚高，她料定她一定不会去问下人要东西，哪怕是她喜欢的东西，所以一点也不怕会穿帮，才敢明目张胆地糊弄过去。
    端起那杯寡淡无味的茶又饮了一口，苍雯欣只觉得嘴里除了苦涩什么味道都没有，狐疑地看了苍凝雪一眼，见她面不改色镇定如常，有些摸不透这杯茶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出自真心。口感如此之差的茶，这小贱人居然会喜欢，还当作宝一样献给她？
    不过也难怪。像她这种卑贱的货色，也就配这种廉价的茶。苍雯欣心里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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