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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肌肉一块块苏醒过来,疼,疼得辛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睛肿得睁不开。那是辛苑不曾有过的经历。
人总得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之后,才知道自己承受的界限在哪里。
她的手被一双手握着,辛苑很想用点力气握住那只手,只可惜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手上落了水滴,有人在哭。辛苑很想睁开眼安慰说我没事,只是那个念头瞬间消失在疼痛里。意识被痛疼掩埋。
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今夕是何年,辛苑再次醒过来,病房里暮色沉沉。
面窗而立的是袁明清, 他的背微微地驼了一点,整个人如同一个叹号。
辛苑想起大学时的某一个时候,她重感冒,高烧。袁明清送她去医院,然后就是这样守在自己的床边。那都像几个世纪的事了。那么遥远,但又清晰如昨。以为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某一刻,那些回忆又都浮现出来,历历在目。
每个人都期待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经历了,没有结果,那些刻骨铭心会夺去人爱的能力。自己爱的能力丧失了吗?辛苑也不确定自己跟瑞风之间是爱还是适应或者说是依赖。只是,她觉得跟瑞风在一起,很舒服。
瑞风是个有趣的男人。他温柔体贴,是很多女孩梦中最理想的老公人选。只是,她和他之间,少了那么一点铭心刻骨。
自从袁明清重新回到自己的视野中,辛苑就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得陇望蜀,不要人心不足。瑞风足够好,她不能负了他。
“什么时候了?”辛苑的声音如同落在水面上的雨滴,打破宁静。身体里的疼痛仍然在,但那已经不是唯一的知觉了。
终于活过来了。
袁明清转过身来:“醒了?”他看了一个腕上的表,“晚六点一刻,这一觉睡得好吧!”
辛苑想扯出一点笑容来,用力过猛,笑容在脸上漫延成大笑,只一瞬,笑容收了回去,化成尴尬。万幸,所有的知觉都回到了身体里,当然,烦恼也随之而来。那一晚经历过的事水一样氤氲漫上来,想起来。无数个问号挂在那里。袁明清怎么会跟在自己被劫持的车子后面呢?
“你……一直在?”辛苑看了看病房门口,瑞风在哪儿呢?他怎么会把自己和袁明清这样扔在病房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醒了。小苑,你不知道,我自己的车被撞上我在与死神面对面时都没有这次这么害怕……”
袁明清握住辛苑的手,他的手微凉,辛苑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明清!”她唤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已复往日模样。
“还记得那天同学聚会吗?单明明并不知这些年我们再无联络,劝酒时,她问你我的酒量怎么样,你看了看我说,我也不知道呢!我仰头干尽杯中酒。明清,其实,不只是这五年,而是从我们相识开始,你就不知道我的酒量……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当年,我们爱的都是自己眼里的对方,现在你留恋的好也只是你把记忆里我的不好过滤掉之后剩下的美好回忆……”
辛苑笑了,安娴自在,恍若坐在咖啡厅,她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给自己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学生细解情感困惑。
袁明清的脸辛苑看不大清楚,他的身子微微倾下来,帮辛苑调了一下床的高度,他说:“你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劫难,现在咱们不说这些……”
病房的门开了,何素秋大包小裹地进来。
“我就猜你这个点差不多醒了,多悬啊,差那么一点点就刺到心脏!”
何素秋的拇指和十指捏在了一起比了那么一下。
辛苑笑了,问瑞风呢,何素秋“哦”了一声,脸上飘过一点不自然说:“他有点儿事儿,晚点过来!”
辛苑的心沉了一下,有什么事会比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更重要呢?
何素秋瞟了一眼袁明清,脸上略有冷落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帮辛苑换衣服,您就先回去吧!”
袁明清的目光在辛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他说:“那好,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就行!”
“袁总,您也挺忙的,我们小苑有婆婆有老公就照看着呢,就不劳您费心了!”何素秋脸上笑着,却不软不硬回了这样一句。
袁明清又看了辛苑一眼,辛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说:“谢谢您救了我,等我出院后一定跟瑞风登门拜谢!”一句话把袁明清推出十万八千丈那么远,袁明清还能说什么呢?他看着辛苑,欲言又止。也只能欲言又止。
病房里只剩下了婆媳俩,辛苑再次问了瑞风去了哪里。
何素秋叹了口气说:“小苑,你一定不能负了我们瑞风,你不知道你被刀捅了之后失血过多……”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瑞风捧着一大束玫瑰走了进来,声音清朗到有些故意很大声很愉悦地说:“老婆,这一觉睡得好吗?”
辛苑的心里突然就暖了,瑞风走过来给了辛苑一个大大的拥抱,全然不顾老妈在旁边“小心刀口”的大呼小叫。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婆婆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苑,对不起!”瑞风把辛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无比爱惜地说。
“嗯?”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如果不是去看我……如果我送你回来……”瑞风有些哽咽了。
辛苑捧着瑞风的脸深情地看了好半天说:“你知道你的排比句很琼瑶范儿吗?”一句话破了梗,瑞风笑了出来。
“怎么才来?”辛苑想起婆婆没说完的半句话。
“回了趟医院……”
“撒谎,刚才妈说我失血过多,不会是……不会是你输血给我的吧?”看着瑞风苍白的一张脸,辛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跟瑞风都是B型血。
“小的很荣幸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想吃点什么,我让妈给你做!”瑞风转移话题。
“别打岔儿,脸色怎么这么差?”辛苑的注意力全在瑞风身上。
辛苑被送到燕郊医院,偏巧那天B型血都用光了。瑞风挽起袖子让抽自己的血,医院的大夫们抽了400cc便停住了,瑞风急了,说:“我是做医生的,我自己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抽!”
袁明清也撸起袖子让抽他的血,他是O型血,但瑞风没同意。
“不许小瞧我哦,小苑,你老公的体力你还不知道!”瑞风的调侃让辛苑红了脸,她轻轻地打了瑞风一下,笑了。
瑞风的神色却恍惚了一下,他问:“小苑,你真的没怪我吗?”
事实上,瑞风抽完血之后又守了辛苑一整夜,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这一段,家里的事、医院的事都不太省心,工作又累,身体透支得还挺厉害的。何素秋心疼儿子,一大早赶到医院,死活让瑞风去休息,自己守着辛苑。
瑞风并没有去休息,他刚从辛苑的病房出来就遇到了袁明清。袁明清也是一脸疲惫,他说:“可以找个地方喝点茶吗?”
那应该是很早就进行的会晤,尽管瑞风并不觉得袁明清有跟自己会晤的资格。但是无可避免的话,逃避也不是瑞风的风格。
两个人坐下来,袁明清要了杯绿茶,瑞风要了杯红茶。袁明清嘴角轻扬,说:“这倒跟辛苑不同,辛苑喜欢喝绿茶!”
“夫妻间倒不一定要事事一致,你没觉得咱俩正好是两种类型的男人吗?绿茶凉薄,红茶暖心!”
瑞风并没打算让着袁明清,他讨厌一个男人在利益面前把女人甩掉,得了利益再回来找那份感情,没有谁能站在原处。只是……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他有些疑惑,自己跟辛苑之间的感情真的坚如磐石吗?
“哦?凉薄?葛大夫,我挺感谢这5年多你对小苑的照顾,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感情不合才分开的,当时的确是太年轻,如果你能给她很好的生活,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是,你们现在这样婚内分居……不好意思,我这样说也许会伤到你……”
“婚内分居?谁跟你这样说的?”瑞风的火气腾地蹿到头顶。辛苑这样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她被那两个坏蛋胁持时为什么他巧好在?难道是他们约好的?他去接她吗?
人在劳累疲倦情绪糟糕时难免把事情往极端了想。一段日子以来,瑞风变得越来越敏感,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但真的没办法,越是害怕失去,就越草木皆兵。还有,他跟辛苑两个人又很难打开心扉聊一聊。那次辛苑说的“瑞风,我算白认识你了”的话言犹在耳,瑞风变得越发没自信。
即便是这样,他袁明清是谁?他有什么资格感谢他这5年照顾了辛苑?瑞风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不想把自己心里面对自己婚姻的不确定表现在袁明清面前。感谢这五年多他对辛苑的照顾?他是谁啊?用得着他来感谢自己吗?笑话。
袁明清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很轻漫地说:“葛大夫!”
“请叫我葛瑞风!”瑞风一向自诩成熟稳重,但在强劲的情乱面前,自乱阵脚再所难免。
“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个都爱辛苑!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到现在为止,她也是我唯一深爱过的女人,我不相放弃。尽管这样说起来有些无耻,但是,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想,爱是超越占有之上更伟大的情感,你会希望她过更好的生活!”袁明清拿出了商场上谈判的手段跟瑞风谈,这一段他在他发生车祸之前就想与瑞风谈了。没想到拖了几个月,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袁总,我想对你说的恰恰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如果你爱辛苑,那么现在不打扰就是最伟大的情感。还有,我会尊重辛苑的选择,她愿意跟你走,我会二话不说放手。她不愿意,就还是我葛瑞风的妻子。这种情况下,你没什么立场说三道四!”葛瑞风站起来转身离开。桌子上那杯红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从茶室出来,瑞风想回到医院守在辛苑身边,不想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提着个果篮的葛怀德。
葛怀德见了瑞风一脸尴尬:“瑞风,我真没想到这事竟然牵连到辛苑……”
瑞风心里正不痛快着,“葛教授,这二十几年,我们母子没有得到您的恩惠,我们生活得很踏实很安心,我们没想沾您的光,也不想受您牵连,现在,算我求求您,离我们远点行不行?”
瑞风走了两步转过头来说:“葛教授,我见过那个伤害辛苑的两个人,他们不是坏人,我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您能救救他们的母亲!”
望着瑞风转身离去的背影,葛怀德不无失落又不无欣慰,倒底是他葛怀德的儿子,医者仁心,恩怨分明。
只是,自己有生之年,他们父子就真的不能尽释前嫌了吗? 这样想着,心里又暖又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取有舍,哪得完满呢?
葛怀德的电话响了,是傅苏打来的,她的声音有几分少女的韵味,她问:“晚上打算吃点什么?”
葛怀德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是他们一周一见的日子。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事情的缘起还是自己,瑞风都这样怪自己,素秋那……犹豫了一下,葛怀德决定实话实说:“我在燕郊医院,辛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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