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了,英子拖着疲惫的身影站在家门口,从一楼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高一声低一声,不知舅母与谁吆喝着什么?似乎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刘缵花手里抓着她的旱烟袋,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淡淡的烟草味飘到了院子里,她声音压抑又焦虑,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她几乎没有用正眼瞅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斜着身子靠着门框,他的背对着院门口,看身形又瘦又高,他嘴里絮絮不休。
刘缵花突然把她手里的烟袋锅在椅子腿上狠狠敲了几下,同时她抬起眼角白楞着那个男人,“你有完没完?你可是一个缠人的住,够磨叽啦,耽误俺做事,不是因为你父亲……俺都懒得理你!”
“你,你不要着急……你说吧,需要俺做什么你才会相信俺?”男人嘴里嘟囔着。
“俺能让你做什么?俺要感谢您帮俺找了这份工作不是吗?”
“你哄不了俺,俺看见你在棉纱厂与几个工友悄悄说话……近段时间俺这心里有猜测,叶家不简单,可是,俺也没有往心上放,直到那天俺父亲与俺母亲说悄悄话,他说俺家老二煤球还活着,是你们叶家亲戚救了他,俺就开始怀疑了……可惜,叶家老太太出殡那天俺不在,咳,听说那天俺家煤球就在出殡的队伍里……”
“朱公子,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呀,我们叶家还有这么多孩子,你乱说话会要了他们的命,你知道不知道?看着你这个人挺精神,你怎么说话不过脑子呀!”刘缵花语气之中带着气愤。
“放心吧,俺不会胡说八道的!走出你们叶家门,俺啥事儿都忘了!”
“你不要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这么晚了,你我是不是不太方便呀?!”刘缵花嘴里的话有点戏弄对方的口气,她主要想快点把眼前磨叽的男人撵走。
“好吧,俺有时间去找俺家煤球,看看他说什么,俺也不想在城里待了,一天都不愿意待,喘不动气……”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出了屋子,他与英子几乎走了一个面对面。英子一抬头,她一愣,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朱家老大,她急忙弯腰施礼,“您好!”
“嗯”朱家老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从他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英子的问好,他一边甩着膀子离开了叶家。
黄丫头没有乱叫,英子皱着眉头,黄丫头似乎对他也很熟悉。
“英子,回来了,你手里抓着什么?”刘缵花大踏步迈到了院子里,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英子,“又去捡煤渣了?瞅瞅,又一袋子,累不累呀?”刘缵花一边说,一边从英子手里接过那袋煤渣,她一边顺手把那袋煤渣扔在了楼梯口的墙角上,“又捡了这么多,有十多斤……”
英子没有回答她舅母的话,她好奇地问,“舅母,他来咱们家做什么?”
“他没事,可能因为是他给舅母找了棉纱厂的工作,所以他今儿想来讨点好处吧?”刘缵花用轻松的口气搪塞着英子的疑问。
“是这样呀!”英子不再问了,她准备上楼。
“英子,饭在厨房锅里蒸着,还热,有一块饼子,还有两条小干鱼,是俺从咱们老家带来的,今儿,俺用火烤了烤,新新和新菊每人吃了四条,他俩说真好吃!”
“嗯”烤鱼干是英子最喜欢吃的,杨玉活着时,每天都要给英子吃烤鱼干,想想都很美味,想起三婶杨玉和三叔崔耀宏英子心里一哆嗦。
“英子,以后舅母要上夜班,以后俺把每天的饭都做出来放着,到时候让新丽把饭蒸蒸,你下班回来,如果饭凉了你自己再热热……捅开炉子的事儿,很简单,可不要吃凉的,太凉对肠胃不好!”
“嗯,俺会,舅母放心!”英子轻轻应答,她心里很满足,只要家里家外有舅母这个人的存在,无论舅母何时回家,只要舅母能回家,这就让英子高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走到哪儿?英子都觉得她身后有舅母这个铁塔支撑着她,让她胆大。
正月十五这天,天不算冷,地上与屋檐上的雪化了不少,街道上与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雪水四溢,孩子们在窄窄的柳巷子里大呼小叫,你追我赶,他们的小脚丫下溅起黑乎乎的雪水;屋檐上滴落的雪水砸在巷子里的马桶和煤炉上,发出“滴滴答答”声。
街口的树上和街面的井盖上被贴上了红纸,红纸被冷风掀起一角,“呼啦呼啦”抖动,像一只只红色的蝴蝶。
柳巷子的街坊邻居几乎都出来了,他们都是看着吴莲长大的老人,他们手里拿不出什么东西送给吴莲,他们只有同情的目光,那一双双目光是无神采的,充满了对这世间的无奈,又无能为力,无论怎么样,在他们心里还是希望吴莲离开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家,他们都认为吴莲嫁人才是吴莲最好的归宿。
朱家老头拿出一块蓝布,他递给了吴莲,“这是大小子昨天带回家的,他说这是棉纱厂的布头,无论多少,还能做一条裤子,你,姑娘,留着以后给自己做条裤子吧!”
吴莲一边伸出双手从朱老头手里接过那块布头,她一边流着泪,她满心都是感激与激动,她使劲向朱老头鞠了一躬,“谢谢您,朱老伯!”吴莲大哭。
“孩子不哭,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听说那个周家人不错,这是你的福气呀!”朱老头一边安慰吴莲,他一边唉声叹息,“唉,这世道,像你们女娃娃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容易呀!至少比在……”朱老头摇摇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今儿虽然是吴莲的喜日子,吴莲身上却没有新衣服,她还是穿着她祖母活着时给她缝的红褂子,红褂子已经小了,袖窝的地方是用灰色布打的补丁;吴莲的裤子两种颜色,从膝盖以上是咖啡色,膝盖一下是补丁摞补丁的绿色,虽说没露着肌肤,却让街坊邻居不忍心多看,这身衣服是吴莲的嫁妆,更是吴莲的嫁衣。
吴莲手里紧紧攥着朱家老头递给她的这块布头,这块布头是吴莲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只有满脸的泪。
朱家老头垂下头,他心里埋怨着自己,“早知道你没有嫁衣,早点给你,早点给你做条完整的裤子,听说那个英子就会做……咳,俺怎么没想到呢?”
“俺知道,她还给俺送了礼物……”吴莲抬起头看看小路对过,她多想看到英子站在叶家的院门口呀,眼前只有风刮着叶家的栅栏门,冷冷清清。也是,叶祖母刚刚过世,英子还要上班,这个时候只有新丽他们在家里,他们又怕自己的后母,他们哪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半天,朱老头抬起头,他刚要再嘱咐吴莲几句,他的眼角往上一瞭,他看到了吴莲身后的刘香娥,他的嘴角哆嗦了几下,那是他的气愤。刘香娥今儿一身新旗袍,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布料,也算做工精细,紫红相间的花纹,穿在刘香娥身上多了几分姿色,她一头黑发梳的顺溜又油泽,她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她的一泯一笑透着妩媚妖冶,香气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出嫁的是她刘香娥。
朱老头想埋怨刘香娥,他张张嘴巴没有吐出半个字,他不停地砸着他的嘴巴,他不停地摇头,他真想絮叨刘香娥几句,他又一想今儿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又是吴莲的喜日子,算了吧!
新郎家迎娶吴莲的马车停在了柳巷子的路口。刘香娥故作殷勤地扶着吴莲的胳膊,远远看着似乎是她搀扶着吴莲往前走,她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她一边哭哭啼啼,她脸上却没有一滴泪,“吴莲呀,以后混好了,回来看看你娘我,不要忘了你娘我呀!”
吴莲点点头,她的脚步很沉,好像有谁拽着她的两条腿,她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头,她想再看看她曾长大的柳巷子。
这个时候柳巷子里也只有老人和孩子,几个老人身子往街口挪了几步,他们默默目送着吴莲,他们就是这样送走了吴莲的祖母,他们今天也是这样目送着吴莲出嫁。
吴莲向柳巷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们点点头,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她祖母就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祖母在向吴莲微笑,笑得那样慈爱……吴莲想起了她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生活,祖母为了他们兄妹不受他们后母的气,忍气吞声,每天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每天在刁钻刻薄的刘香娥面前拖着残疾身体卖力做事……祖母真的不容易啊,祖母真的好可怜呀!想到这儿,吴莲心里升起一层悲哀,她情不自禁地嘤嘤哭起来,“祖母,俺走了!”
“你嘴里胡说什么呢,那个老不死的早死了不是吗?”刘香娥满脸气恼,她悄悄地狠狠地拧了吴莲一下,疼的吴莲咧咧嘴。
马车旁边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身黑色绸缎衣服,还有一顶大礼帽扣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眉眼与大鼻子,他嘴角抿着,看着喜庆又憨厚。他看到刘香娥搀扶着吴莲走过来,他急忙往前快走了几步,他一边从刘香娥手里搀扶过吴莲的胳膊,他一边把一包糖递给刘香娥,“娘,您拿去分给邻里邻居吧!”
“好,好!”刘香娥喜乐乐地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那包糖,她先抓起一把塞进她自己的怀里,她又拿出几块分给站在前面的朱老头和其他几个邻居,“呼啦”一群孩子围住了她,她急忙一边退着,一边吆喝,“没有了没有了!”突然刘香娥“扑通”摔在地上,她手里的那包糖散了一地,孩子们你争我抢,很快把那包糖抢的一块也没剩。刘香娥蹲坐在一个水坑里大呼小叫,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妹妹!”突然,吴穷的声音从前面小路上飞来,吴穷大踏步地奔向吴莲。
吴莲在马车前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了吴穷,“哥哥——”吴莲激动地大哭。
“妹妹,今儿俺回来送送你!”吴穷一边说着一边跑向吴莲。
“哥哥,你去哪儿了?哥哥你去哪儿了?”吴莲看着消失好几天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哥哥,她心里一酸,她嚎啕大哭,吴莲悲哀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柳巷子的人流泪满面。
“妹妹,你,你嫁过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吴穷抱着吴莲的头,低低说,“俺很好,俺和朋友在一起,你不要担心,有时间俺再回来看你!”
“哥哥——”吴莲嘴里不断地喊着她的哥哥。
吴穷抬起头,他看着那个穿着新郎服饰的男人问,“您是妹夫吧!”
“嗯,你就是吴莲的哥哥!是俺大舅哥?”那个男人声音爽快。
“俺去了解过你,你不是坏人,以后,俺今儿把妹妹交给你,你一定好好对俺妹妹,她是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对她不好,让俺知道了——俺不可能轻饶你!”吴穷一边对那个男人说着,他一边攥攥他的黑拳头,他又把拳头举起来在那个男人眼前晃了晃。
“不会的!放心吧大舅子!”那个男人没有慌张,说话口气诚实。
吴莲走了,被一辆马车拉走了,吴穷一直目送着那辆马车在柳巷子前面路口拐角消失,他回头又看了看他曾住过的柳巷子,他咬咬牙,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一下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天终于不再那么冷,暖和了一些,枯树枝渐渐发出了新芽,似乎在一夜之间,它悄悄地冒出了一层层的嫩绿。
柳巷子旁边的草地上,干枯了一个季节的桃花树吐出了几朵嫩嫩的、小小的花蕊,粉粉的、油腻腻的可爱,像一个个新出生的婴儿,仰着细糯的小脸,几片绿色的芽儿擎着张慌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弄碎了那点点欢喜、那点点新鲜。偶尔一阵风轻轻吹来、悄悄停下来,带来一片细细的雾,雾似雨,滴滴落下,晶莹剔透的水滴又像一滴泪,二滴泪……阳光出来了,花迎着风、迎着雨、迎着雾、迎着光,真美!在这个悲戚戚的、匆忙忙的、失魂落魄的世界里,没有人停下脚步欣赏这样一抹春的气息,可它还是静静地来了。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空荡荡的肚囊里哼不出袁枚的诗句,多少文人墨客藏起了那份雅致,自得的悠闲被困境消受。
新丽这几天很忙碌,她不知跟谁学会了织手套,四根竹子针在她手里飞舞,让新菊新新看得眼花缭乱。
“俺拿不起绣花针,拿这个竹子针还很顺手。”新丽看着满眼奇怪的新菊,“这是朱家老太太教俺的,一副手套能换一两黄豆,以后咱们家可以有黄豆吃了,黄豆可以生豆芽。朱家老太太说,织好了就送她那儿,她让她儿子拿去卖掉。”
“俺什么时候能挣钱呢?挣了钱吃肉,吃饺子!”新菊撅着小嘴嘟囔着。
刘缵花每天都很忙,她忙碌的身影里渗析着她脸上的喜气。宋先生很少来,不知他在忙碌什么?偶尔那个拉二胡的老头偷偷站在叶家院门口外,他向院里喊一声新新的名字,他给孩子们留下一包瓜子,或者一包江米条,他也不多说话,更不进屋,匆匆来,匆匆去,他似乎也很忙碌,他的二胡曲也很少传到柳巷子里来,这说明他不是天天在公园附近溜达。
英子依旧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她在院门口等着灵子去上班, 早上的风不再那么冷,街上的积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有的地方露出了光滑的地面。
走在路上,灵子的话越来越少,她哥哥的死让她突然严肃了许多,严肃的脸上多了凝重与仇恨。
正在这时,从拐角的路口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和灵子撞了一个满怀。
走在灵子旁边的英子一愣,她急忙刹住了她刚刚要迈出去的脚步。
灵子抬起眼神,她心里情不自禁地“突突”跳着,眼前是一个俊美的男孩,看着就让人喜爱,看模样岁数也不大,有十五六岁的年龄。
就在这时,巷子那头传来了皮鞋砸着地面的声音,还有日本人的吼叫。
“他们在抓你?”灵子问男孩。
英子一抬头,她的眼睛里出现了家兴的面孔,家兴和灵子几乎抱在一起。英子想说什么,她什么也没敢说,她直溜溜地看着家兴,家兴满脸惊恐,他一边慌忙把灵子的小身体扶正,他一边向灵子弯腰,“对不起,撞到你啦!”
“俺帮你!你拿着这个,你跟着英子姐往华阳路走,不要回头!”灵子口气很镇静,她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把家兴脖子上的围巾抓在了她的手里,飞快地缠在她的脖子上。
“英子?!”家兴听灵子嘴里喊英子,他一扭脸看到了旁边的英子,他张张嘴巴,他想喊英子,他却没有喊出口。
“快去吧!”灵子着急地对家兴说着,同时她把目光迅速转向英子,“英子姐,帮帮他,拜托!”
英子不知所措。
灵子说完就向另一条路慢悠悠走去。
“这是什么?”家兴抓着灵子递给他的那张纸片,举在眼前看了看。
“来不及了,拿好了,快走!”英子伸手拉起家兴,“灵子是去引开鬼子,你快跟俺走!”
英子拽着家兴很快穿过了前面的路口,他们快步跑过马路,他们的脚步沿着华阳路走下去。
这个时候天蒙蒙亮,电轨车已经奔跑在城市的马路上了,马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有走着的,有骑着自行车的,还有的坐着人力车,来来往往的人力车在人流里穿梭,华阳路一下热闹了起来。
家兴跟着英子夹杂在拥挤的人群里。
英子抬起头瞄了一眼家兴,低声问,“你们进城有事吗?”
家兴点点头。
英子也不问什么事,他们继续往前走,突然身后传来了日本兵脚上的马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的声音。“鬼子追来了!”英子抬头看看家兴,“你不要说话!无论他们问什么有俺……”
几个鬼子兵在人群里穿梭,他们大呼小叫,他们还拦住行人检察通行证和良民证或者工作证。
有两个鬼子拦住了英子和家兴,英子不慌不忙地从布包里掏出她的工作证递到鬼子面前,一旁的家兴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英子急忙向两个日本兵鞠躬行礼,她嘴里用简单的日语说:“我们是卷烟厂的工人,我们去上班!”
听到英子嘴里说日语家兴一愣,很快他满脸镇静。
两个鬼子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去看家兴手里工作证,也许他们听到英子在说日语,也许他们在家兴脸上没看出什么破绽,他们放过了英子和家兴,他们又去检查其他路人。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灵子出现在路口,她远远地向英子和家兴招手。
“你准备去哪?”英子低声问家兴,“我可以帮你们吗?”
家兴摇摇头,他把他手里的纸片放到英子手里,“还给那个女孩,谢谢她!”
英子刚要说什么,家兴像阵风似的钻进了路旁的一条巷子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灵子从英子手里接过她的工作证,她轻轻问英子,“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
英子摇摇头,“他说谢谢你!”
“那个男孩真俊!”一路上,这是灵子嘴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灵子手里紧紧抓着家兴的那块围巾,她脸上挂着喜欢的笑。
家兴为什么进城?因为崔英昌负了伤,伤势很重,需要做手术,急需一个外科手术医生。家兴自作主张跑进了青岛市,他偷偷潜进了市立医院,他想带走一个医生,那个医生表面答应了他,半路上,那个医生看到巡逻的鬼子兵,他就大声呼救,他准备出卖家兴,家兴一着急抓起地上的砖头狠狠拍在那个医生的后脑勺上,那个医生倒了下去,鬼子也顺着声音追来了,家兴一扭身钻进了一条胡同……家兴也没想到能遇到了英子和灵子,灵子和英子帮助了他。
当英子问家兴为什么进城?家兴知道崔英昌是英子的二哥,他不敢说,他怕英子知道她二哥负伤做出什么傻事。
下了班英子没有去捡煤渣,她总觉得心里有事堵着她的心口窝,有点憋气,还有点忐忑。
在家门口她与灵子分手,她竖起耳朵听了听院里的声音,院里没有她舅母刘缵花的声音。通过栅栏门缝隙看进去,英子看到一楼客厅的灯亮着。
新丽听到院里黄丫头低低的欢叫声,她一抬头看到英子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外面,她急急忙忙扔下手里的针线奔到了院门前,她一边打开院门,她一边对英子说,“舅母出去了!”
“舅母出去了?嗯!”英子想,舅母经常神出鬼没已经不是什么大事,更不奇怪,舅母经常不说一声就消失一天,甚至几整天,很正常。英子没有把新丽嘴里的话当回事。
“舅母说,让你不要去睡觉,必须等她回来!”新丽嘴唇哆嗦。
英子一愣,“舅母这么说的?”
“是,她说如果肖医生来,让俺去找朱大伯来,给肖医生沏一壶好茶!”新丽嘴里嘟囔着,“英子姐,这么晚肖医生来咱们叶家做什么?俺心里好害怕!”
英子一激灵,她在心里也问着与新丽同样的问题,“肖医生来做什么?”英子知道,肖医生每次来叶家,叶家都要有事发生,还都是大事。
新丽看着英子严肃的表情,她呦呦着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英子急忙转身奔到了院门口,眼前出现了肖医生的面孔。肖医生今儿没有穿白色的工作服,一身灰色长袍,他肩上也没背什么包,英子心里的紧张慢慢放松了。
肖医生一脸温和地迈进了叶家,“英子,你下班了?今儿没去捡煤渣?”
英子咧咧嘴角,“嗯!肖医生,您好!俺,俺没去,俺今儿……”
英子想说她心里堵着,让她心烦意乱,英子没说。
肖医生点点头,他静静地沿着院子里的石基路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了一楼客厅。英子认真盯着肖医生脸上的表情。
“今天工作累吗?吃饭了吗?”肖医生的问话让英子再次紧张。肖医生嘴里话虽然都是家常话,他说这一些话时似乎没有过心,可以说心不在焉。
“肖医生……”英子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肖医生回头看着英子,“想说什么?英子。”
英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肖医生,俺舅母呢?”
“英子!”肖医生又喊了一声英子。
英子心里“咯噔”一下。
“英子,你认识那家日本人吗?俺说认识就是你了解她们吗?”肖医生皱着眉头,“那家母女怎么样?”
英子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点头的意思。
“值得信任吗?”肖医生紧接着追问。
英子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看着肖医生着急的眼神,“今天,今天那个灵子帮助了家兴!”
英子嘴里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肖医生瞪大了吃惊的眼睛看着英子问,“家兴?你们见过家兴?”
英子使劲点点头。
“好!好!好!”肖医生双手拍在一起,他嘴里连着说了几个“好!”
朱老头来到了叶家,是新丽喊来的。朱老头手里抓着一把暖瓶,还有一盒茶叶。
肖医生一看到朱老头,他急忙走上前,他一边从朱老头手里接过暖瓶,他一边着急地说,“听孩子舅母说你对那个日本邻居很了解,她们也对您很信任?是吗?俺想拜托您带着英子去他们家一趟,然后说服那个女人去市立医院找一个会做大手术的日本医生……”
朱老头抬直脖子看着肖医生的眼睛,点点头,“好!”
听着肖医生与朱老头的对话,英子心里一直在哆嗦,她不知到发生了什么?舅母出去了,肖医生来了,他们在忙什么?谁负了伤?
“英子,时间紧迫,我们不能给你详说!你不要问,不要说,朱老伯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好吗?”肖医生突然脸色严肃地注视着英子的眼睛。
“嗯!”英子使劲点点头。
英子跟着朱老头敲开了灵子家的院门。
一会儿,灵子母亲出现在院门里,她弓着腰打开了她家的院门,她向朱老伯鞠躬行礼,“老人家,您有事吗?”
朱老头向灵子母亲点点头,“打扰了您啦,我们,我们可以进去吗?俺有话说……”
灵子母亲回头看了看她家二楼,这个时候,她家二楼的灯还亮着,灵子还没有休息。少顷,灵子母亲转过脸看着朱老头点点头。
“她二哥中了枪,很危险,希望您能帮她!”朱老头的话不仅让灵子母亲吃惊,更让英子全身打哆嗦,刹那间英子说不出一个字,她满脑袋瓜的疑问,二哥在哪儿?二哥还好吗?
“我们能做什么?”灵子母亲咽了一下口水,“您说吧!”
“麻烦您,您带着英子去一趟市立医院找个医生,找一个会做手术的医生,然后,俺想,不好意思,俺们想让她二哥到您家里来,您看是否方便?”朱老头声音忧虑又犹豫,可是,人命攸关,没有什么犹豫的啦,他挺挺他罗锅的身体,他用信任的眼神看着灵子的母亲,“他们做生意来青岛的路上遇到了麻烦……我们不会亏了您……”
灵子妈妈很镇静,她使劲点头,“都是邻居,没关系,我先去与我女儿说一声,让英子换上我女儿的衣服可以吗?”
朱老头点点头。
看着灵子母亲慢慢上楼,朱老头转脸看着英子的泪眼,轻轻说:“你二哥没大事,你舅母在照顾他,你不用担心,让你跟着去是有原因的……也怕灵子危险,毕竟咱们求人家,至少给人家留下一个根,还有,还有你也听得懂日语,你也能说几句……到医院见机行事!”
英子流着泪使劲点头,只要二哥没事她心里就宽敞。
灵子母亲手里拿着灵子的衣服下楼,她让英子洗洗脸,洗洗手,然后她给英子穿上了一套出门的礼服,一套日本和服,“正合适,正合适!”灵子母亲看着一身日本和服打扮的英子满意地点点头。
灵子站在她家二楼看着院门口,她看到英子被她妈妈拉着坐上了一辆人力车,直到那辆人力车看不到了踪迹,灵子才走下楼来。
站在一楼客厅的朱老头急忙和灵子打招呼,“这么晚了不应该打扰你和你妈妈!不好意思!”
“我妈妈已经告诉了我所有事情,您别着急,您现在就可以把英子哥哥带到这儿来,俺马上收拾房间!”灵子向朱老头弯着腰。
朱老头没想到这家日本人如此善良,他虽然在宋先生面前保证过说他会请日本邻居帮忙,当时他心里也没有多大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灵子母亲带着英子顺利进了市立医院,她找到了外科手术观察室,他们见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医生,灵子母亲拉着英子给那个日本医生鞠躬,灵子母亲哭哭啼啼,“我儿子负了伤,在家里,是否可以请您给他看看!”
“把他带到这儿来!”日本医生满脸严肃。
“他说他活不久了,如果死了,他说要死在家里,死在母亲身边!”灵子母亲声泪俱下,她想起了她儿子瑧直的死。
英子想起她二哥崔英昌生死难料,她眼泪哗哗流,“扑通”英子给那个日本医生跪了下去,“拜托您了,俺哥哥负了伤,很危险,需要您帮忙救他,拜托了,拜托了!”英子一口流利的日语。
那个日本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他皱皱眉头想了想,少顷,他点点头,他吩咐护士准备药箱。
日本医生来了,他走进了灵子家的院子。
灵子守在一张床边上,她嘴里喊着:“哥哥,哥哥,你醒醒,醒醒!”灵子满脸泪水,她把躺在床上的崔英昌当成了她自己的哥哥。
叶家小院里没有张灯,非常寂静,似乎院里没有人,可是叶家不单单一个人,至少有五个人紧紧盯着灵子家的风吹草动。
刘缵花和朱老头站在院子里,肖医生和孔阅先躲在灵子家的后院墙外面,家兴在叶家院门口外面的一辆马车旁边徘徊,赶马车的是徐豪辰。
崔英昌的手术很成功,灵子母亲从怀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了那个日本医生,她拉着英子给医生鞠躬感谢。日本医生收起灵子母亲递过来的钱揣进了他的怀里,他一边向灵子母亲点点头,“可以啦,让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恢复了就可以归队啦!”日本医生把崔英昌当做了日本士兵,灵子母亲也不辩解,她不停地弯腰鞠躬感谢。
灵子母亲把日本医生送到了院门口,她再次深深鞠躬感谢。
那个日本医生扭脸看着灵子母亲嘱咐,“您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回来给他换药,然后去市立医院休养一个星期,就可以下地……”
灵子母亲弓着身体把日本医生送走了。
英子呆呆地看着躺在灵子家床上的她的二哥。
崔英昌脸色没有一点血丝,嘴唇青紫,眼睛紧紧闭着,听不到呼吸声,只有他的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二哥,您醒醒!”英子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而落。
目送着那个日本医生走远了,家兴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灵子家。
灵子一抬头,她的眼前出现了家兴俊秀的模样,她一愣,她的脸蛋迅速飞过一层红云,她万万没想到,她牵挂了一天的男孩竟然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里。
家兴的眼里只有崔英昌,他没有发现灵子对他脉脉含情的眼神。
灵子手指着家兴给她母亲悄悄说着什么,灵子母亲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家兴,她一边连连点头。
第三天,崔英昌醒了,他一睁开眼,他嘴里就喊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小米粥的香气,崔英昌艰难地抬抬肿胀的眼角,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是小米汤。崔英昌嘴唇哆嗦了一下,一时无语,他皱着眉头,他想坐起来,他浑身疼,他咬咬牙又躺下了。
就在这时,家兴从院里急急忙忙跑进来,见到醒来的崔英昌,他满心欢喜,“您不要动,伤口离着心脏太近,不能有大动作!”家兴一边说着,他一边弯下腰,“大家都好,这家人也很好!”
家兴又把前后经过给崔英昌说了一遍。
听了家兴的一席话,崔英昌急忙向日本女人点点下巴颏表示谢意。
第五天,崔英昌决定离开灵子家。
晚上,家兴和徐豪辰来了。刘缵花也来了,她给灵子家送来二十斤小米。
灵子母亲不舍得崔英昌离开,这几天,她把崔英昌当成了她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心里有一个无可弥补的伤疤,此时此刻崔英昌把她心里的伤疤修复了,虽不完美,却有着另一种宽慰。
灵子希望家兴留在她家。家兴摇摇头。
“你们去哪儿?”灵子问。
家兴又摇摇头。
“你们是八路军游击队吗?”灵子看着家兴漂亮的眼睛,越看她心里越喜欢。
家兴第一次被女孩子这样盯着看,他有点不好意思。
“离开青岛你们去哪儿?”灵子继续追问。
家兴还是摇头,在他心里永远不可能完全信任日本人。
“我阿爸在你们部队!”灵子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崔英昌显然也听懂了灵子嘴里的话,他皱皱眉头,他沉默无语。
“我阿爸是反战同盟会的成员!我哥哥也是反战同盟会的人,上个月,正月初八,对,就是正月初八死在了我们日本军人的枪下,我哥哥没有英子哥哥幸运,他被一枪爆头……”
“灵子……”灵子母亲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灵子,此时她已经涕不成声。
“有时间你帮忙打听一下我阿爸,拜托你啦!”灵子抬起漂亮的眼睛盯着家兴的脸,家兴这张脸不仅英俊还帅气,还真诚又坦荡,更让人喜欢。
家兴摇摇头,“俺不是你嘴里的八路军游击队,俺是跟着俺师傅出来做买卖遇到了鬼子……”
灵子撇了撇嘴角,“你不信任我?”
家兴无话可辩解。
英子和灵子目送着徐豪辰赶着马车带着崔英昌和家兴走了。两个女孩各有各的心事,她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站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灵子心里住进了家兴,她满眼都是家兴英俊帅气的身影;英子心里惦记着她二哥身上枪伤愈合情况。
英子无精打采地走回了叶家。
刘缵花站在院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真的很像一个铁塔。
“没给他们带口吃的!”刘缵花嘴里不知道是埋怨她自己还是埋怨英子,“不知他们从哪儿省下二十斤小米?不知灵子母亲高兴不高兴?”
“看样子有点高兴!”英子低低的声音。
刚刚在灵子家,英子的确看到灵子母亲掂量着那袋小米念叨着:“前几天不是送来十斤吗?”
家兴说,“那是给俺师傅喝的,这是给你们的!”……
“但愿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刘缵花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她一边把院门关上,她一边伸手拉着英子往里走,“英子,如果灵子不提这几天的事情,你也不要说,就当这事没有发生!”
英子点点头。
“英子,俺去厨房刷刷碗,你去歇着吧!”
“新丽她们呢?”叶家楼上楼下静悄悄的。
“他们已经睡下,这几天家里人多,怕他们吵吵,还行,新丽很懂事,她带着新菊新新早早就上了床。”
“舅母,那个朱家老伯他……”
“他是自己人,英子,以后你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了麻烦事儿多!”
“嗯!”这几天英子真的很累。
英子慢慢走进了她自己的卧室,她慢慢坐到了床上,这个星期她都没有时间坐下来,今儿还不到九点,也许还能编一对儿凤凰扣。
不一会儿,刘缵花洗完碗提着她的旱烟袋走进了英子的卧室。
“英子呀,咱们娘俩说说知心话?”
英子抬起头看着舅母微笑着的眼角,“舅母说吧,舅母说,俺听着。”
“英子,你今年十四周岁了是吗?”
“嗯”英子没有抬头,她嘴里应着她舅母的问话,“到十月份才算是吗?”
“唉,一年一岁,生日不生日都一样,咱们乡下人没有那么较真,算算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婆家了,今儿,不,近段时间俺认识一个耐看的小伙子,他不仅模样英俊,还个子高,还非常爷们,俺看着都心升喜爱!”
英子偷偷乐乐,她猜到了她舅母嘴里说的是谁,一定是家兴。家兴的的确确英俊帅气,只是灵子喜欢上了他,自己心里还没有对哪个男孩有心思,她不在乎灵子喜欢家兴,再说家兴和灵子看着也很般配。
刘缵花把她手里的烟袋嘴放进嘴里“吧嗒吧嗒”,今天她的烟锅里有火、有烟,火苗很小,她满脸喜乐,“好让人喜欢的一个男孩呀,他也是咱们掖县人……”
英子听她舅母这么说,她脸不红心不跳,她慢慢摇摇头,她早已经知道家兴是掖县人。
“俺还没说谁,你就摇头,摇的哪门头,呵呵呵,你瞅瞅你这小身板,像没有长大的孩子,唉,英子呀,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养的白白胖胖的,将来多生孩子!”
刘缵花的最后一句话把英子说害羞了,半天,她都没支吾出一句完整的话回答她舅母。她低着头继续编织着凤凰扣。
“你看看吴莲,她比你小两个月,她已经嫁了人,听说那个男人对她不错!”
英子从她舅母嘴里听到吴莲的名字,她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愣愣地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刘缵花的嘴巴。
刘缵花语气平稳,“那个男人家有药铺,虽然不大,也饿不着,只因为那个男人结过婚,前面媳妇难产死了,也没留下孩子,他们周家把吴莲接回家准备养几年,养胖了再圆房,然后再要几个孩子……”
“舅母您认识吴莲?”英子瞪着猜疑的小眼神,她心里想舅母知道的真多呀。
“你们旁边的那个柳巷子就这几十多户,还有你舅母俺打听不到的?”刘缵花很得意,她又吧嗒吧嗒嘴唇吸了口烟。
“吴莲过得好吗?”
“好,很好!”刘缵花使劲点点下巴。
听了舅母刘缵花一席话,英子惦记吴莲的那颗皱着的心啊,像被熨斗熨过似的,被她舅母的话熨平了,她暗暗为吴莲祝福,祝福吴莲终于脱离了苦海,能有一个安心又舒心的好日子。
“唉,你二哥英昌的婚事也不着急,不知你们兄妹怎么想的!人家你英芬姐姐都有孩子了,都会满地跑了!”刘缵花长长叹了口气。
“是呀,俺二哥已经二十五岁了,舅母,您给俺二哥找个媳妇吧!”
“这不是着急的事情!”刘缵花把她手里的烟袋锅在床腿上磕了磕,“咳,人都是缘分,就拿你舅舅和俺来说吧,俺和你舅舅相逢相遇是凭的缘分,他老实木昵,说话低声下气……”
听着舅母嘴里的唠叨,英子心里知道舅母一定是想舅舅了,“舅母,你每天拿着俺舅舅的烟袋杆是为了纪念俺舅舅吗?”
“是,他是俺的主心骨,虽然他不善言辞,可是,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他出主意,俺只要看见它,俺这心里就踏实!”
英子沉默了,她刚刚知道舅舅是舅母心里的那座塔,舅母把舅舅的烟袋杆当成了舅舅,她偶尔拿出它抽几口,偶尔拿着它看看、掂掂,寄托她心里的想念与哀思。
英子看着她舅母一脸忧伤,她急忙咧咧嘴角故意说,“俺母亲说,俺舅舅对您说话才低声下气,不是吗?”英子一边说着,她一边低下头继续编织着手里的扣子,她一边抬起眼角偷瞄一眼舅母。只见舅母满脸红扑扑的,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沉浸在她和舅舅曾幸福安逸的小日子里。
“是呀,他脑子转得快,比算盘珠子都好使,做买卖是一把好手。对俺娘几个惯的很,有好吃的都给我们留着……俺说话嗓门大,他怕街坊邻居听到,他就用蚊子般的声音在嗓子眼里嘀咕俺几句,俺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不是吗?俺又可怜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刘缵花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袄袖抹眼泪。
这一晚英子和她舅母刘缵花说了好多话,还谈了把倭寇打跑了、抗日胜利以后去哪儿?英子说回老家帮着她娘照顾弟弟,刘缵花说她要回家种地,多打粮食,年年有余粮,顿顿吃饱饭。
英子说让她舅母跟着她过,舅母老了她养老,舅母笑了,笑得很开心。
不一会儿,英子靠着刘缵花的胸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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