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

4.第3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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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棵树
    “初雪?”男人听后,未曾笑,夸赞说:“残腊初雪霁,梅白飘香蕊。意境不错,是个好名字!”
    倒是霍初雪抿嘴笑了下,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这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她出生那天,青陵下了第一场雪。她爹霍广源先生看着窗外扑簌簌的雪花,信手拈来,“咱家女儿就叫霍初雪。”
    给她取名真是比什么都随意!
    同样的名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则更为文雅,意境隽永。逼格都高了!
    霍初雪扫了两眼右手边斑驳老旧的外墙,墙面上方的白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爬山虎刺喇喇地爬满整面墙。这个季节,爬山虎抽绿,叶片翠绿,颜色亮丽鲜嫩,看得人眼前一亮。
    仔细看,她又发现左边墙上除了爬墙虎还种了别的植物,有凌霄花和吊兰。三月份不是凌霄花的花期,它还没有开花,不过枝叶茂盛,蓊蓊郁郁,彰显出早春生命的勃勃生机。
    她想若是到了五六月,凌霄花开,绿意盎然,繁花似锦,这面墙一定会变得非常漂亮。
    凌霄花的藤蔓从一楼一直攀爬到二楼,几株长枝叶静悄悄地探进二楼的小窗,似乎想给这背阴的房间送进一抹新绿。
    这栋房子由内而外,从上到下,无不显露出年代感。
    她注目一瞬,慢慢收回目光,打开话匣子,“先生,这房子看着有一定年岁了,是你早年建的,还是买的?”
    “这房子是我早年找人建的。我太太是望川本地人,每年岑岭梨花开的时候,我都要陪她回来住上一阵子。”
    “这么说先生你不是望川人?”她再次看向男人。
    “我是青陵人。”
    “这么巧!”霍初雪惊呼一声,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青陵人。”
    “我听你口音就听出来了,江浙一带的人语调软糯,前后鼻不分,很明显。”在他乡偶遇老乡,这并未让男人感到多少欣喜,面色依旧寡淡,徐徐道:“青陵有不少人来这里旅游。”
    霍初雪:“……”
    第二杯茶水下肚,“呼噜”几声响,霍初雪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
    霍初雪:“……”
    “饿了?”男人耳尖听到了。
    她揉了揉扁平的小腹,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吃中午饭。”
    “霍小姐先坐会儿。”男人扔下话,片刻以后给她取了一碟桃花酥回来。
    “房子里没什么吃的,只找到这个,你先垫下肚子。”
    “那你平时吃什么?”
    话没经过脑子,就冒了出来。问完她方意识到不妥。可惜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已然收不回来了。
    “到了饭点,家里的管家会过来给我送饭。”
    霍初雪:“……”
    原来是这样!
    霍初雪实在是饿,也顾不上矜持,塞了块桃花酥到嘴里,甜腻腻的。她不喜甜食,但饿的人委实没得挑,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你每年在这里要待几天?”满嘴桃花酥,说话也含糊不清。
    “一周。”
    “今天第几天?”
    “第六天。”
    “所以你明天要走了?”
    “是的。”
    不知不觉中那碟桃花酥全进了霍初雪的肚子。她其实压根儿就没在意,吃一块拿一块,再回神时,碟子已经空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空碟上,悠悠道:“看来真是饿了。”
    霍初雪:“……”
    这就尴尬了啊!
    她有些脸热,忙转移话题,“你这儿的枇杷长得真不错。”
    果然男人被转移注意力,视线投到那棵枇杷树上,低低地说:“这树是我太太生前种的。她种了很多树,梨树、枣树、橘树种了一堆,可最后存活下来的就只有这一棵枇杷树。”
    霍初雪:“……”
    “这棵树几年了?”
    “十年了。”
    霍初雪听完心里隐隐有了计较,这么看来他的妻子至少也离世十年了。
    十年啊,确实够长的了!难为这个男人还如此长情。十年如一日,守着这么一小方地方,完好如初地保留着妻子生前的记忆。
    第三杯茶水饮完,霍初雪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走了。若是再不走,天就该黑了。
    “谢谢先生招待,我该走了,还烦请您给我指个路。”
    “不急。”他不疾不徐地说:“等会儿我的管家会过来给我送饭,吃完饭,你跟他一起下山。下山的路不好走,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说完他便退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
    他逆光站着,身形料峭挺拔,芝兰玉树,狭长的影子斜斜倒映在地上,静谧如画。
    长得好看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
    可这一幕落入霍初雪眼里,她却觉得他的身影无比落寞。想必是这个男人沉寂得太久了。
    ***
    管家是在傍晚六点到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衣着朴素,精神饱满,面容很是和善。
    看到霍初雪出现在别墅,管家明显很诧异,可却并没有多问。只见他从食盒里取出饭菜,一一摆在石桌上,动作麻利。
    倒是霍初雪主动解释自己的存在:“我到岑岭旅游,可是迷路了,找先生问路。”
    管家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毫无反应。
    贺清时跟她解释:“贵叔是聋哑人。”
    霍初雪:“……”
    难怪听不到她讲话!
    管家摆完饭菜冲贺清时比划两下,“姑爷吃饭。”
    贺清时打手语,“贵叔,我明天就回青陵了,您别再来给我送饭了,您在家好好照顾兰姨,她预产期快到了。”
    贵叔点点头,“知道了。”
    话音稍稍落下,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还没有,我和你兰姨都是粗人,没什么文化,不知道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两人相视而立,贵叔的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征求道:“要不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不合适。”贺清时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眼神里的哀伤一闪而过,“还是您和兰姨自己取吧,名字只是个称呼,没必要太过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给了他生命,名字理应由你们来取,我取不合适。”
    贵叔敏锐地捕捉到贺清时的眼神变化,姑爷眼底的哀伤不容忽视。
    他在心底长叹一口气,确实是他强人所难了。
    主仆俩短暂交流过后,贵叔就退到了别墅里。院子里就剩下贺清时和霍初雪两个人吃饭,显得尤为空荡。
    “招待不周,霍小姐多吃点。”贺清时客气又周到,态度算不得热络。
    “先生您太客气了。”霍初雪冲他笑了笑,特别感激。
    误打误撞闯入人家家里,喝了人家的茶,吃了人家糕点,如今还要留下吃饭。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却如此叨扰人家。想来她也真是厚脸皮啊!
    “贵叔不吃饭吗?”她往院子周围看了看,贵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贺清时告诉她:“贵叔他在家里吃过了。”
    “哦。”她继续扒着碗里的饭,不再言语。
    霍初雪的脸型小,埋头吃饭,长发自然垂落,盖住大半张脸。
    她的头发很长,是养眼的亚麻色,蓬松微卷。阳光穿透枇杷叶的缝隙,细碎地照在她发顶,渲染出浅浅的金色。
    头发太长,又是扫到石桌上。她伸手撩了撩,别到耳后。可过不了多久,它又会掉落下来。反复几次,她没了耐心,索性用头绳绑起来。
    长发被束起,她那张小脸完全显露出来,瓜子脸,脸型尖俏。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两人原本都在埋头吃饭,突然一同抬头。视线相撞,霍初雪冲他甜甜一笑。
    贺清时愣了愣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两人平静地吃完一顿晚饭。
    饭菜的味道霍初雪没太在意,不过她觉得那应该是她这二十多年來吃得最与众不同的一顿饭,也是最开心的一顿。
    他们吃完,管家来收拾残羹冷炙。
    收拾好后,霍初雪就要跟着管家一起下山了。
    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枇杷,用一只小小的纸袋装着,拿给她,“霍小姐的运气不错,今年的枇杷长势好,味道也不错,带着路上吃。”
    “谢谢。”霍初雪格外惶恐,跟他道谢:“叨扰先生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请先生吃饭。”
    “不碍事。”他安静地站在篱笆栅栏外,身后是古旧的别墅,轮廓清晰。
    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拍了拍脑袋,“对了,忘记问先生你的名字了。”
    男人双手插兜,身形英挺,淡声道:“贺清时,清时过却的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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