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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
万圣公主勃然大怒,“这些混蛋妖魔怎可如此放肆。”
丫鬟忙道:“不知什么人扬言,老狐王被天后谋害,小公主也被抓去。大伙信以为真,非要夫人出去相见。”
万圣公主冷笑道:“就算千秋不在,还有本公主呢?我看谁敢放肆,随我出去看个究竟。”
桃花夫人得到消息,也是心惊不已,急忙带着九灵仙姬出来查视。
三女相见,神情不觉有些尴尬,桃花夫人奇怪道:“千秋之事,到底是谁走露的消息?”
万岁狐王遇害,除了三位夫人也只有天后知晓,如今天后已逃之夭夭,九灵仙姬则一直呆在桃花夫人身边,寸步未离,两女自然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万圣公主。
“怎么?大姐又要怀疑我不成?”
万圣公主深知强辩无用,又无法自证清白,对桃花夫人的敌视只能听之任之。
桃花夫人压下心中不快,强笑道:“当务之急,是要遣散洞中的宾客,免得夜长梦多,生出祸变。咱们姐妹多年,情深意厚,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了。方才言语冒犯,还望妹妹海涵。”
而今洞中妖魔盘踞,万岁狐王去世的消息又不能公开,桃花夫人当然这时和万圣公主反目。
“好说。”
万圣公主嗤声笑道:“姐姐是一家之主,做妹妹的纵然有什么委屈,也应该咽在肚里,怎么敢怪罪你呢?”
九灵仙姬接口道:“千秋虽然不在,咱们姐妹也不是好惹的,我倒要看看哪个妖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拏云洞撒野。”
万岁狐王久不露面,遇害的消息不胫而走,到贺的妖王洞主各怀鬼胎,都想得个实信。
桃花夫人三人只得出来谢客,一众妖客见主人露面,喧嚷声才渐渐消歇下来。
桃花夫人肃容道:“诸位都是老狐王的好朋友,不知我夫妇有何怠慢之处,让大家这般狂躁?”
众人面面相觑,万岁狐王虽未露面,天狐世家积威仍在,何况天妖世家彼此之间渊源深厚,不是寻常妖魔招惹得起的。
青眼虎干咳一声,上前道:“嫂夫人,为何不见狐王老兄。我等听说狐王被天后谋害,一时群情激奋,所以要问个清楚,便是为了给狐王兄报仇,以全交谊。”
桃花夫人闻言脸色稍和,“虎王古道热肠,乃是拙夫最为敬重的朋友。就算别人不这么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欺侮我们孤儿寡母。”
“如此说来,狐王真的被妖人所害?”
青眼虎心头暗惊,万岁狐王寿元绵长,自有过人之处,青眼虎常向他求教摄生之法,骤闻万岁狐王去世,顿有些怅然若失。
桃花夫人心知此事瞒哄不住,只有趁着青眼虎之流尚在,疏散宾客,处理后事。
“家门不幸,拙夫误信妖人之言,反遭暗算。虎王德高望重,又是拙夫生前好友,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嫂夫人放心。此事包在青眼身上。”
傲无伤插口道:“大夫人,大家都是老狐王的朋友。老狐王不幸去世,我等深为哀痛。老狐王乃妖族前辈,誉满天下,理当风光大葬,尽享哀荣。”
桃花夫人巴不得一众妖王洞主尽快提前,以免生出事端,若要治丧,势不免多所迁延。何况万圣公主已将花千秋遗体焚毁,想一睹遗容也不可能。
桃花夫人推脱道:“拙夫素来节俭,寿元万载,死不为夭。生前早就叮咛过我们姐妹,身死之日不必厚葬重殓,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事出突然,我们姐妹心中哀痛,礼数缺乏,还望诸位海涵。我就命下人准备资斧,送诸位回返洞府。虎王,此事还烦劳你代为安排。”
妖族虽以力为威,也颇重义气。大约斗智斗力对团体之扩张必不可长,至于
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子说,‘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信、果也是一种道德标准,然而却不是最高的道德标准。但是总也胜过毫无道德。
桃花夫人打算消财免灾,尽快打发一众妖王洞主离开。
“大姐,这个青眼虎信得过吗?”
九灵仙姬虽知青眼虎有些本领,却不敢完全信任他。但是她们三个又不适合抛头露面。
“小墨,你不是青眼虎的部下吗?这事你代表我们姐妹监督青眼虎来办。只要他能将宾客遣散,我们姐妹定不会亏待于他。”
万圣公主倒觉得明钦是可用之人,他为了搭救玉面公主,争取时间,敢和天后硬拼,算得上有勇有谋,又曾是青眼不快。
桃花夫人原没把明钦放在心上,万圣公主推荐他倒让人意外,桃花夫人一时也没有更好人选,点头道:“就按你说得办。”
明钦和万岁狐王也算有些渊源,虽然时移事易,在龙域两人几乎没什么接触,看他遭此惨祸,几位夫人又一副临深履薄的模样,不由心生恻隐,眼下只有先取得三位夫人的信任,再查究万岁狐王的死因和射日弓的下落。
不过明钦身份是胡乱编造,和青眼虎素不相识,如何能在青眼虎面前不露破绽,却还是个难题。
“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万圣公主正要带着明钦和青眼虎商议。一个侍女闯进来报事,神情甚是慌张。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桃花夫人娥眉微蹙,模样却还镇定,她曾是天族宫妃,遭到过亡国之祸,相比之下,眼前的危机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夫人,虎王死了。”
侍女也知青眼虎是个要紧人物,突然死得不明不白确实让人心寒。
“死了?怎么死的?”
桃花夫人心头咯噔一跳,隐约觉得事态严重。她们三人刚刚委托青眼虎遣散宾客,他就死得无声无息。这分明是有人暗中和拏云洞作对。
侍女答道:“虎王正和几位妖王洞主商讨老狐王的后事。中间上了一回茅房,不见回转,大家去寻找时,却发现他死在茅房里了。”
青眼虎也算两界山有头有脸的人物,修为不弱,能无声无息将他击杀,必是绝顶高手。
“莫非姓江的贱人还藏在洞中?”
桃花夫人和九灵仙姬曾追踪天后,结果无功而返。天后若隐藏在拏云洞未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圣公主沉吟道:“大姐,这事看来只有我们亲自来办。必须立刻遣散宾客,让图谋不轨之人无法混水摸鱼。”
九灵仙姬接口道:“对,一个时辰之内,不肯离开拏云洞,便是我们的敌人。”
青眼虎突然死于非命,必是有人想借机制造混乱。洞中贺客虽多,真正本领高强的也是少数,碍于天狐世家的威势想来也不会公然留难。
“二妹,三妹,此事便有你们来办。一定要当心有小人暗中作梗。”
青眼虎已死,一时无人指望得上。只有万圣公主和九灵仙姬亲自出马。
两人出去查看青眼虎的死状,发现他面貌如生,表面并无伤痕,似乎到死都不知道有人暗算。
九灵仙姬修为更胜万圣公主,她仔细查找青眼虎的死因,万圣公主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千江派的功法?”
万圣公主疑心天后藏在暗处未曾离开,如果青眼虎死于月轮相之类的功法,必是天后暗中动手无疑。
九灵仙姬微微摇头,修行者法门众多,制人死命并非难事。她虽然出身天狮世家,见多识广,一时也难以料定青眼虎如何送命。
万圣公主和九灵仙姬要按照原定计划尽快遣散众人,不料青眼虎的随从冲了出来,声言要找出凶手,为青眼虎报仇。
“两位夫人,我家虎王死得不明不白,还望夫人主持公道,查明凶手,为我家虎王报仇。”
青眼虎的随从一个个热泪盈眶,神情激奋,万圣公主和九灵仙姬却大感为难,若要查找凶手,则凶手没有找到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都不可放出拏云洞,这和她们的意愿自是大相径庭。
万圣公主将明钦招到僻静之处,“你不是青眼虎的部下吗?他那些随从你都认识,快点想办法说服他们了结此事。”
“这个……”
明钦迟疑不言,一来他的身份有假,二来这些人一副决不肯善罢干休的架式,恐非言语所能说服。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么办法,快点说来听听。”
万圣公主眸光一亮,青眼虎是花千秋生前好友,又是听从她们之意处理此事,如今死得不明不白,若没有一个交待,莫说他那些随从不答应,势必会影响拏云洞的声誉,将来无法在两界山立足。
“惟今之计,只有将事情推到天后身上。”
“你的意思是……”
万圣公主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万岁狐王既是天后所害,加一个青眼虎也说得过去。
“可是三妹没有在青眼虎身上找到千江派功法的迹象,说是天后所杀,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明钦低声道:“我们可以找人假扮天后,装作向拏云洞寻仇,不肯离开的都有性命之忧。介时人人自危,自然难辨真假。”
“好计。”
万圣公主暗暗点头,打量着明钦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心狠手辣。”
明钦哑口无言,为了震慑人心,说不定真要杀几个妖王洞主,天后害人在先,栽到她头上不算太冤,有人无辜遭殃恐是不可避免。
“姓江的贱人神通精强,想要装扮的像非三妹莫属,这事还要和她商议。”
万圣公主召九灵仙姬商量如何行事,将明钦的计划和盘托出。
“让我假扮江超影?”
九灵仙姬甚是犹豫,她是天狮世家之人,素来不喜欢藏头露尾。但是洞中宾客鱼龙混杂,敌友难明,自然不能用武力硬赶。
万圣公主知道九灵仙姬的难处,劝说道:“三妹,你只要装扮成江超影,露上几面。或者杀几只鸡犬留下字迹,达到震慑人心的效果便可以了。”
“也只好如此了。”
九灵仙姬叹了口气,能将众人惊走少些杀伤也是好事。
“等等。此事还有一些关节需要仔细。”
明钦想到一些要紧之事,“江超影手段虽高,凡事总有例外,此来前来道贺的妖王洞主未必都会被她吓退。而且青眼虎很可能不是江超影所杀,那真正的凶手隐藏在暗处,也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万圣公主点头道:“没错。贺客中有很多是梼杌山的人,或者和傲狠渊源很深,很可能趁火打劫。我怀疑青眼虎的死和他们有关。”
如此说来桃花山三妖嫌疑颇大。
“我相机行事便是。”
九灵仙姬和万圣公主不甚和睦,可能两人地位相当,正是对手。桃花夫人不过是亡国宫妃,身世远不能和她们相比。
万圣公主看着九灵仙姬的背影若有所思,“小墨,你跟我来。”
万圣公主抓着明钦的手臂转入后洞,明钦不明所以,万圣公主也不解释原因,倒让他一头雾水。
花千秋精通机关阵法,洞中布置大有玄机,这却难不保万圣公主,她专挑幽僻静谧的小路疾行,不一刻来到桃花夫人的居处。
只见楼阁中灯火透亮,纱窗上映着桃花夫人的身影,独坐叹息,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人诉说。
万圣公主低声笑道:“小墨,你帮了姐姐的大忙,今番姐姐就投桃报李,成就你一桩美事。”
“什么?”
明钦不明所以,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
“你听我安排就是了,姐姐绝不会害你。”
万圣公主闪身掠到窗外,桃花夫人跟随万岁狐王修行多年,神通虽非绝高,也非泛泛之辈可比,登时有所警觉。
“谁?”
万圣公主纤手一扬,打出几枚银针,细如牛毛,疾如飞雨,透过纱窗刺入桃花夫人身上要穴。
桃花夫人刚要起身,顿觉得浑身酸麻,动弹不得,遂又坐了回去。
“万圣,你要干什么?”
桃花夫人心头暗惊,她和万圣公主姐妹相称多年,知根知底,万圣公主的龙涎针淬有奇毒,十分狠辣。
万圣公主推窗而入,冷笑道:“你这亡国祸水,当年蛊惑君王不思朝政,国破身亡。现在又来害我的花郎。还想赶我出门,独霸他的家产。”
“你……一派胡言。”
桃花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偏是受制于人,无法动弹。
“小墨,你过来。”
万圣公主朝明钦招了招手,“这妖妇虽然品性不良,却惯会勾引男人。你给我好好收拾她,拿出你的威风来。”
明钦面孔一红,想不到万圣公主和桃花夫人争风吃醋,却有这种好事掉到他头上来。
桃花夫人玉骨丰肌,浑身雅艳,无怪有亡国祸水之称。
桃花夫人心中害怕,咬牙切齿的道:“万圣,你如此害我,本夫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万圣夫人狠呸了一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落到我手里,做鬼都别想翻身。”
“你还不动手,要不要姐姐给你来两针助助兴。”
万圣公主似笑非笑,说着在明钦背上一拍,明钦猝不及防,顿觉得后背一麻,一股燥热之气翻涌上来。
万圣公主的龙涎针药性奇特,刺入灵窍要穴,效用甚广。
一阵疾捷的脚步声忽从门外传来,万圣公主心头一动,低声道:“有人来了。快到床上去。”
万圣公主挟起桃花夫人放到绣床上,解下床幔,又招手明钦一起躲了上去。
明钦心头砰砰直跳,或许是龙涎针刺穴的效果,他只觉得血脉贲张,有种江河决堤的感觉。
“大姐,你休息了吗?”
来人正是九灵仙姬,她和万圣公主商议之后,前来向桃花夫人汇告。
万圣公主撕开桃花夫人的衣裳,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该怎么说?若让九灵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怕是难以洗脱背夫偷汉的罪名。”
桃花夫人低吟了一声,虽然绣床还算宽大,挤了三个人也几乎没有转身的空间,何况万圣公主的龙涎针极为歹毒,扎得她浑身无力,香汗涔涔,神思一阵昏沉。
九灵仙姬敲了敲门,不闻桃花夫人答应,推了一下房门应手而开。九灵仙姬看房中灯光亮着,遂推门而入。
“大姐,你在吗?”
九灵仙姬看到帐幔后面影影绰绰,应该是桃花夫人无疑。
桃花夫人隐约感到九灵仙姬走上前来,生怕她揭开床帐,连忙轻唔了一声。万圣公主和明钦缩进被底,盖住头脸,难免有些紧张。若真被九灵仙姬当面戳穿,恐不免一场恶斗。
“大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九灵仙姬听到桃花夫人声音有异,快步上前,便要拉开帐幔。
“别——”
桃花夫人心惊胆颤,霎时间心中千头万绪,九灵仙姬是她的得力臂助,得她之力稳压万圣公主一头。眼下的光景若被九灵仙姬看到,即便她是遭人暗算,势不免和万圣公主两败俱伤。
“三妹,你找我何事。我本来已经睡了。样子有些难看。”
九灵仙姬闻言释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桃花夫人这样的绝代佳人,但毕竟红颜易老,随着年岁渐增,美丽的妆容少不了精心修饰。桃花夫人既已睡下,不愿让她看见也是情理中事。
“我和二姐查视青眼虎的死因,据我估计应该是中毒而死。不像是江超影下了手。但是二妹让我假扮江超影吓退洞中宾客,大姐看此计是否可行?”
“让你假扮江超影?”
桃花夫人落入万圣公主掌控之中,三人同榻共衾,在被底打得火热,桃花夫人亦是虎狼之身,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那就……听她的吧。只要遣散那些宾客,免生事端便好。”
九灵仙姬点头应了一声,疑惑道:“大姐,你不舒服吗?”
桃花夫人心头一惊,勉强道:“可能……有一点伤心过度。”
九灵仙姬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大姐也要爱惜身体。等遣散了宾客,我就去寻找江超影,救璇儿回来。”
桃花夫人哦了一声,颤声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小妹告退。”
九灵仙姬怔了片刻,转身掩门而去。
听到九灵仙姬离开的脚步声,万圣公主才松了口气,露出秀发蓬松的螓首。
“大姐,妹妹我待你不错吧。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和你分享。”
“你……无耻。”
桃花夫人满面通红,但她早已是体软如绵,只能任人摆布。
万圣公主咯咯笑道:“听说大姐未入宫前可是艳压群芳的花魁,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这些年千秋究心丹道,我看你早就寂寞难耐了吧?你我同病相怜,今日机缘难得,大姐可不要辜负了大好良宵,和三妹的一番美意。”
“你说什么?”
桃花夫人悚然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万圣公主笑道:“三妹何等修为。岂会看不出你被中藏的有人。她不肯当面揭穿你,是顾全你的颜面。”
“你……好毒的贱人。”
桃花夫人没想到万圣公主算计至此,让她百口莫辩。
万圣公主冷笑道:“在她心目中,你就是一个丈夫刚死,就迫不及待另结新欢的贱妇。今朝只是正巧被她撞破,你背后的苟且之事还不知有多少呢?现在只有我能证明你的清白,大姐,你不肯求我为你作证吗?”
桃花夫人怒哼一声,她被万圣公主害到这步田地,让她开口相求自是绝无此理。
“其实女人也就是这么回事,既然大姐不肯悬崖勒马,那就及时行乐吧。”
“万圣,你我姐妹一场,你为何如此害我?”
桃花夫人虽然恼怒万圣公主自作主张焚毁万岁狐王的遗体,说了些过激的话。也万料不到事情变化到这种地步。
“十多天?还要这么久吗?”
方娥绿蹙眉不解,众人失望之色也是溢于言表,原本以为射日弓出世之日已不远矣,但颜舜华身份特殊,深知射日弓的隐秘,她的话不由众人不信。
这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众人的热情不觉冷却许多。
明钦笑道:“炼化射日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家不必操之过急,连日劳累,今又天色已晚,便依夫人之言权且歇息,明日再作打算如何?”
厉若莘忖思着道:“射日弓几已成形,大家纵然劳累,是否也应该派人看守,以免给妖人可乘之机。”
为了炼化射日弓,厉若莘、方娥绿、颜舜华和明钦可说是殚精竭虑,几乎无所保留,眼看成功在望,若被险人所乘,实属可惜,尤其要提防落入傲狠及其党羽手中。
“厉城主所言甚是。”
明钦点头附和,“颜夫人,你看当如何分派?”
颜舜华淡然一笑,“公子是天族大将,素有君子之风,我等都是弱质女流,由你值夜便了,又何必问?”
明钦愣了一下,道术士中尽有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依修为而论,厉若莘、方娥绿得传日、月两曜法门,各有千秋,战力皆不在他之下。更别说颜舜华是娥皇转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和她们一起行事本无强出头的必要。
颜舜华开了口,明钦却也不好推托,失笑道:“夫人吩咐,在下岂敢不从。”
“有劳将军,我等先回去休息吧。”
颜舜华绽唇微笑,众人为炼化射日弓,损耗过甚,都已疲极。当下便分头散去,各自休息。
“射日弓是世间神物,觊觎者必多,将军千万小心。”
临去之时,颜舜华不忘再三叮咛,大概是害怕他玩忽职守,倘有差池,可是后悔莫及。
“在下定严加看守,不负所托。”
话虽如此,倘若真有神通强横之人前来攘夺,明钦以一己之力恐怕也无力护持,不过介时颜舜华等人自会前来支援。
诸女退去后,明钦便趺坐到扶桑树下调息,两仪气虽是天地生力,生生不息,这段时间摧炼射日弓不啻是一场恶战,他也不想浪费更多精力。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阴风飒然,暗潮涌动,明钦霍然一惊,不觉睁开眼睛,抬眼只见斜月在天,一鸟不鸣,有种异乎寻常的感觉。
射日弓是日曜神物,昔年东皇归化,十金乌争立,东君用射日弓射杀九大金乌,堪称是日曜第一神兵。射日弓行将出世,光焰无法遮掩,灵泉庄又在两界山中,周边妖魔盘踞,四方妖魔闻风而动,确也不足为奇。
明钦自幼修行,神识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喊杀声突然从庄外传来,抬眼处,便见得火光冲天,山摇地动,一时间,四面八方似乎都布满敌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明钦悚然一惊,身形欲动,便想前去看个究竟。
“将军哪里去?”
一个女影飘然而至,却是惊雷山庄的少夫人徐芸。
“夫人有何见教?”
徐芸在惊雷山庄虽外表光鲜,却遭贯充凌辱,际遇甚惨。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贯充,甚不愿旧事重提。明钦也知机的绝口不提她往日身份。
听外面的动静,分明有人攻打灵泉庄,不消说是为了射日弓而来。徐芸突然出现倒让明钦觉得意外。
“你不能出去?”
徐芸接道:“你去了,射日弓怎么办?”
“射日弓?”
明钦回头看了扶桑神木一眼,“颜夫人早说过,若有妖人攘夺射日弓,可先行撤离,妖人不懂得日月神力,必不能炼化射日弓,何足为忧?”
徐芸摇头道:“将军何曾想过,通晓日月神力之人绝非只有厉若莘和方姑娘,两界山之大,妖魔众多,射日弓一旦落入傲狠掌控,炼化神弓又有何难处?到时我等想要回夺可是千难万难。”
明钦皱眉不语,徐芸所言不无道理,射日弓几已成形,傲狠既知射日弓下落,纵然不能立即炼成神弓,也绝不容他人染指。颜舜华固然是一番好意,她总不能要求众人为了射日弓以卵击石,和傲狠之流死战。但明钦会齐厉若莘和方娥绿专为射日弓而来,眼看神弓唾手可得,拱手让人岂能甘心?
徐芸见明钦面有难色,宽慰他道:“颜夫人、厉城主、方姑娘和我姑姑都在设法抵御强敌,将军不必担忧,早点炼化射日弓才是上策。若有射日弓在手,便是傲狠亲至,又何足为惧?”
射日弓号为‘射日’,却是名符其实,但射日弓究竟威力如何,谁也没有见识过。话说:‘神兵利器,惟有德者居之’。神兵择主,多能通灵幻化。是以神兵利器颇能提升修行者战力,使之如虎添翼。
明钦迷惑道:“但是厉城主和方姑娘不在,没有日月神力,如何炼化射日弓?”
炼化射日弓需赖日月神力,颜舜华神通莫测尚且难以为力,明钦的两仪气虽然起了一些作用,如今无所凭借,也莫可奈何。
徐芸从容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射日弓已然成形。只需斩断地气便是,这对将军并不困难。”
扶桑神木深植地下,不知历经多少年月,射日弓既是神物通灵,也颇类似炼体士的化物重生,如今汲引了日月神力,形体已化,颜舜华说炼化射日弓还需要十多天也许只是保守的说法。
“将军莫非还不明白,日月神力并不在于多少。譬如人族生育,瓜熟蒂落,何曾有一定之准,只不差误太远而已。神兵认主,若依常理,拔取射日弓之人便是神兵之主,将军可不要当面错过。”
徐芸家学渊源,知道一些射日弓的特性也不奇怪,但她这番话分明鼓动明钦将射日弓据为己有,他岂会听不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行者对神兵利器的渴求无庸讳言,甚至为之不择手段,反目成仇,也非稀见之事。
苏秦说:“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在世,势位富贵,岂可忽乎哉!”可说是道出了世俗社会的实相。
修行者苦心孤诣,艰勤修持,看似超然物外,没有多少是清心寡欲的。为修行而修行,虽被视作修行的最高境界,实际是难以成立的。假如人无欲求,大可一事不做,何必修行?李白所谓,‘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古史上有一辈德操高尚,超逸物外的贤者被视作好名之人,虽未必尽实,这些贤者恐怕也无以自明。不好名之人如何能青史留名?不过人世终究欲求终究有正当不正当,或境界高下之分。
苙翁所谓好色非病,他人有美妻美妾垂涎觊觎固然不可,自己有美妻有妾而好之又有何不可?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德、好义比之好利、好色无疑对社会好处更大,是以能得推崇称许。
“将军莫非不信我的话?家父汉唐公遍读道经,乃是不世出的道术奇才。徐芸虽然不才,多年来熟读家父遗书,对于道术界佚闻传说颇有所知。将军岂不知当取不取,必生后悔。归义夫人心思难测,将军非她之敌,不乘乱取利又待何时?”
徐家和归义军颇有渊源,徐方思亦有才名,甚得颜舜华礼遇。但双方也非同根连气之人,徐芸忽生反侧也不奇怪,不过她再三鼓动明钦窃取射日弓也让他心中奇怪。
明钦并非毫无欲求之人,但他素来谨慎,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窃取射日弓干系非轻,如今强敌环伺,他和颜舜华本属同仇敌忾,若因此反目成仇甚是不智。毕竟他不知射日弓到底有何等威力,纵然夺得射日弓,没有箭支发挥不出威力也是枉然。
“将军于我姑侄有救命之恩,之前颜夫人所言不尽不实,恐是另有打算。将军既然是为射日弓而来,神弓今已出世,将军不挟之离开,难道要等着向颜夫人话别不成?”
徐芸在贯充魔爪之下百般隐忍,也是心性坚忍之辈。如果她所言属实,颜舜华八成没说实话,她借助厉若莘、方娥绿和明钦之力炼化射日弓,却不愿当面取出,恐是暗怀私心。
“我观将军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将军于我姑侄有救命之恩,若有疑难,徐芸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芸神情恳切,明钦虽有提防之意,也不由信了她几分。
“那依你之见,射日弓又当如何取出?”
明钦和颜舜华往时虽有渊源,龙域之中,步步荆棘,两人交情泛泛,谈不上多少信任。明钦心知不能过于依赖颜舜华,惟有取出射日弓,诛除傲狠,平定炎方,才能为天族延一线之命。事关重大,只能自为决断。
“射日弓已然成形,将军只需运用神力,拔它出来即可。将军何妨一试?”
庄外的嘶杀之声甚是激烈,厉若莘、方娥绿迟迟不见露面,八成已落入重围。徐芸所言不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射日弓既是神兵,又是祸根,众人耗费如许气力,弃之而去岂非梦话?
“好,就依夫人。”
明钦当机立断,运转金刚法相腾身而起,摧动灵力打到扶桑神木上。神木本已光焰潜消,看起来平平无奇,明钦虽未修炼日月神力,但两仪气是月老所传,月老为月曜之族,两仪气实有绾合日月神力之能,徐芸也正是看出这点,才鼓动明钦独力拔出射日弓。
换而言之,两仪气无须凭借厉若莘和方娥绿的日月神力也能为射日弓吸取,只是众人不知罢了。
两仪气攻到扶桑神木上,立时氤氲升腾,五光十色,扶桑树轰然摇动,地面的土地龟裂开来,落叶飘零,瞬间化为尘屑,神木缓缓弯曲,化为弓形,彤光照耀,让人不敢逼视。
明钦只觉得脑中砰訇一响,似乎识海中一扇封闭的大门突然打开,浑身能量如同脱缰野马不受约束,极速流逝,一时间连金刚法相和神游镜都无法护持。
明钦心头大骇,他修为虽非绝高,凭借着神游镜的神异和金刚法相的护持,算得上神坚魂牢,两仪气更有无穷益处,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形。射日弓这般吞噬他的灵力,纵然修为再高明十倍,也坚持不了多少时候。
起初明钦和颜舜华、厉若莘、方娥绿四人合力,才能压制扶桑神木的能量,使之化形,明钦作为颜舜华的替补还不觉得如何凶险,如今首当其冲,境遇不可同日而语。
徐芸小口微张,眸光煞也不煞,似乎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明钦神识未失,瞥见徐芸的模样便知指望不上。而今骑虎难下,只能保得一灵不昧,强自支撑,以免被射日弓吸尽灵力,成为器灵。
射日弓是日曜第一神兵,威能强大,无与伦比,虽然能让修行者战力倍增,一旦无法抵受射日弓的能量,便会反为射日弓所化,成为可怜的器灵。而更多的修行者则连成为器灵的资格都没有,射日弓的能量虽不及日曜万一,却颇有相似之处,射日弓一出,不知又有多少修行者要化为微尘。
明钦精神困倦,整个身形被神木散发的彤光罩住,无力脱身。
正在生死之际,一道人影倏然翩飞而至,冷喝道:“好一把射日神弓。”
来人一袭白衣,质地轻软,不染点尘,腰系金色绸带,衣袂飘飞,直欲当空而舞。她乌发堆云,脸上罩着一张莹白如玉的面具,身形虚悬,体内骤然散发出皎洁的白光,仿若月轮初升,说不尽的清冷之意。
“这是……月轮相?”
明钦观之大讶,此人的功法和方娥绿如出一辙,极似千江派月轮相。明钦虽然也是最近才听说千江派之名,实际千江派却是流传甚久的道派,派中不乏英锐之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人推崇备至,有人避忌甚深,也有人衔之刺骨。
虽说同是千江派月轮相,白衣人的功力却非方娥绿可比,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娥绿显化的月轮和白衣人不可同日而语,月轮相一出,顿有清辉遍洒,大地生凉之感。
一轮月影当空罩下,消尽扶桑树散发出来的燥烈之气,白衣人势如急箭,朝着化形之后的射日弓抓去。
明钦脸色大变,他被射日弓所制,几乎难以动弹,赖白衣人之力方得脱身,白衣人的功力胜过方娥绿十倍,她要取走射日弓,怕是无力阻止。
白衣人修为奇高,自身的灵力似足以抵御射日弓的慑人彤光,眼看就要将射日弓抓在手中,一道青光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向白衣人的手掌。
白衣人心生警兆,微一迟疑,识得青光厉害,不得不变招将青光拂开。这一停顿的功夫,场上已经多了一条女影,她抬手将青光招回手中,却是一支竹箫,来人不消说便是颜舜华了。
“我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闯我灵泉庄,原来是天后大驾。真是失敬得很。”
白衣人嗤声笑道:“明夫人的斑竹箫亦是有数的宝物,如若有甚损伤,不嫌可惜吗?故人相见,本后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明钦微觉恍然,听两人的言谈,似乎还是旧识。颜舜华口称天后,白衣人又通晓月轮相,莫非就是当年泰平军的天后?
泰平军起兵对抗金翅皇朝,割据自雄,颇得千江派的助力。魁首自号泰平天王,天后初非天王的妻子,而是千江派的宗主,和泰平军并驾齐驱,颇有分庭抗礼的意思,不过随着泰平军势力渐大,千江派不得不与其更谋合作。
颜舜华的丈夫明奇曾是泰平军的义王,他虽死于内讧,却有千江派的势力在其中推波助澜,是以颜舜华对天后殊无好感。
颜舜华没想到射日弓会引得天后出手,顿感十分棘手。
“天后此来,莫非是我论交情的?你我本非同道,怕是没有什么交情可论。”
天后叹口气道:“当年义王之事,本后未能庭争力救,实也难辞其咎。但射日弓这种神物,本是最犯忌讳,夫人为此物贻人口实,怕也不尽是虚枉吧。”
射日弓号称日曜第一神兵,是东皇、东君御用之物。风闻射日弓在颜舜华手上,她丈夫又是泰平军声名赫赫的义王,自然遭人忌害。被群起而攻亦是再所难免。
天后察颜观色,试探道:“听说夫人欲合日月之力施展射日弓,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儿媳,夫人光风霁月,本后知之甚深,此举虽为济世救民,只怕夫人的良苦用心不免被一辈势利小人曲解。”
颜舜华冷哼一声,脸色甚是难看,明长之、厉盈皆为射日弓所害,若说她没有私心谁人肯信。只是弄巧成拙,反为所笑。
“夫人,射日弓既出,你我合则两利,斗败两伤,何不罢手言和,共谋大事。本后素来钦慕夫人的风采,如若夫人不弃,本后愿拜你为义姐,共御强敌。”
天后身为千江派的宗主,主动放低身段和颜舜华和谈,也算是能屈能伸。时至今日,不但泰平军早成明日黄花,千江派也是江河日下,和当年席卷半壁江山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论个人修为,天后也不在颜舜华之下。
天后所言分毫不错,她若和颜舜华斗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确不是上计。但颜舜华和千江派久不来往,更知天后居心叵测,与她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颜舜华沉静多智,岂会自甘堕入天后计算之中?
“射日弓乃是盖世凶器,不祥之物,我劝天后知难而退,不要再做这等飞蛾扑火的傻事。”
射日弓虽是修行者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宝物。颜舜华却因之失去丈夫、儿子,有如此评价并不奇怪。
天后呆了一呆,失笑道:“夫人既然不把射日弓放在眼中,何不奉赠于我,本后是个大凶之人,何惧凶物为害?如若命不长久,也省得夫人动手不是?”
颜舜华点头道:“好,你想要直管拿去。”
天后心头大讶,她倒不害怕射日弓带来什么患害,颜舜华如此慷慨却是让人意外。天后一时看不透她的用意,她生性多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本后孤陋寡闻,虽然早就听说射日弓是绝世神兵,却无缘一见。如今只有一具弓架,不知那弓弦与箭支当向何处找寻?还望夫人指点。”
天后打量扶桑神木,不难发现扶桑神木只是射日弓的弓架,要想发挥射日弓的神威,弓弦与箭支皆必不可少。她对此却还茫无头绪。
天后如此得寸近尺,颜舜华却并不着恼,淡笑道:“弓弦、箭支都不难寻找,就怕天后无力去取。”
天后轻哦了一声,“想来是有莫大难处?”
射日弓的弓架在颜舜华之手,得来岂是容易?天后能拿到弓架,弓弦、箭支自是志在必得,她心性坚韧,神通又强,自不把颜舜华虚言恫吓放在心上。
颜舜华漠然道:“当初圣王重华放逐四凶,弓弦便在他们身上。”
“怎么会?”
虽然天后用面具遮挡着面孔,看不见她的表情,对于颜舜华的说法想必相当怀疑。天后立即想到颜舜华可能想假她之手翦除四凶,但天后并非易欺之辈,自不会轻易相信。
颜舜华也知若无适当说法,天后绝难相信。解释道:“四凶之名天下皆知,穷奇、梼杌、混沌、饕餮,之所以成为天族大患,并不是单纯因为他们法力高强,为非作歹,更重要的是他们皆具凶性,为人道之忌害。”
“天后今已知晓,射日弓的弓架是扶桑神木所化,这扶桑是日曜神木,历久弥坚,弓弦却不能长久不坏。射日弓传入地曜之后,弓弦乃是人道大圣丹黄子所配,唤作‘绝四弦’。”
丹黄子是天族圣人,儒道宗师。他的《丹黄经》被称作人道经典。所谓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为主观,必为绝对,固为固执,我为自我。丹黄子说,过犹不及。过为激进,不及为保守。人之行事,很难恪守中道,总不免流于激进或保守。主观偏于激进,固执偏于保守。过于主观则为绝对,过于固执则为自我,后儒所谓性善情恶,性格中的激进或保守虽非大恶,一旦应于实事便不免产生流弊。
四凶以贪残暴虐著称,根本上则是性格偏激过顽固。人道圣人以天道之弓,引人道之弦,断除情性之恶,是以能发必中的,使得四凶闻风丧胆。
大约人性的弱点总不免流于激进或保守,‘绝四’可谓是对症下药。
丹黄子是赫赫有名的人道圣人,他的声名在天族可谓是家喻户晓。纵然不是儒道传人,多半也是耳熟能详。何况天后是千江派宗主,道术名家,绝四弦既然是丹黄子所制,虽然不知其中巧妙,天后也相信必是一件宝物。
“传闻重瞳放逐四凶,威震天下,绝四弦如何又在四凶身上?”
天后觉得奇怪,相传重瞳得射日弓之助,驱除四凶,成为天族圣王,四凶既然不是对手,如何能取去绝四弦。若无绝四弦,射日弓又有何可惧?
绝四弦既然是人道圣人丹黄子所制,射日弓当非东皇、东君称雄宇内之时的旧观。绝四弦实是对付四凶的利器,空有扶桑木,没有绝四弦,仍难以稳操胜券。
颜舜华淡笑道:“重瞳为了慑服四凶,使其无能为害。将绝四弦打入四凶体内,让他们无法再跨越雷池。重瞳今已故去多年,四凶却不敢进犯,便是绝四弦的功效。”
天后将信将疑,但颜舜华言之凿凿,不像是空穴来风。
“夫人赠我射日弓,本后感激不尽。绝四弦我自会去取,咱们后会有期。”
天后也担心夜长梦多,一怕颜舜华反悔,二来两界山妖魔闻风而至,不好脱身。
天后隔空虚抓,弓架砰訇一声,破土而出落入掌中。天后目露霞彩,欢喜之情不问可知。
“哪里走?”
“留下射日弓来。”
神弓入手,天后还没来得及细看,两声清叱传来,厉若莘和方娥绿如飞而至,一个手提青龙刀,一个掌握白骨剑,杀气腾腾,拦住去路。
天后抬眼瞥了两女一眼,嗤声笑道:“你们两个也想和本后为难吗?”
连颜舜华都将射日弓拱手相让,天后自不会将厉若莘、方娥绿两个小辈放在心上。
厉、方两女为了炼化射日弓消耗甚大,居功至伟,天后想渔人得利,两女自然不会答应。
“你有何能,也敢攘夺射日弓?”
方娥绿冷声一笑,她见颜舜华无动于衷,早知她明哲保身,不会为了射日弓大动干戈。方娥绿却不愿轻易放手。一振白骨剑,飞身抢上,手挽剑花,白骨剑上磷光飞动,煞是凶险。
天后笑道:“萤烛之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天后贵为千江派宗主,月轮相功力极深,潜运灵力,体内登时清光荧荧,寒光迫人。
方娥绿心头大讶,和韩采薇接触之后,她已经知晓自己修炼的功法是千江派月轮相,虽然修习者无多,却非绝世稀有。天后的月轮相极为盛强,远非方娥绿可比。
方娥绿既惊且骇,心中不由怯了几分。心说此人说不定和师傅有何渊源。
“方姑娘小心。”
厉若莘见天后所使法门和方娥绿如出一辙,方娥绿顿有技穷之相,胜败不言而喻。连忙挥舞青龙刀,挺身助战。
厉若莘修炼‘丹心诀’,乃是神族崇恩圣帝所传。刚强无畏,大有辟易千军的气势。
“好刀法。”
天后阅人无数,自不会伤在厉若莘手上。但她久经风浪,眼力高明,见厉若莘刀法精湛,几乎没有破绽可寻,显见得下过苦功,不由心中暗赞。
千江派的月轮相堪比佛门法相、道家三花五气、儒家天人境界,渐渐脱离血肉之躯,进入神异境域。
厉若莘、方娥绿和天后修为相差太远,自然不是对手,纵然有日月神力也讨不到便宜。何况天后身为千江派宗主,修炼的也是月曜神力。论功力稳压方娥绿,厉若莘的日曜神力境界尚浅,也对她构不成威胁。
方娥绿除了月曜法门之外,还修炼过鬼道法门,不过在天后眼中自然也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方姑娘,厉城主,两位停手吧。这位是千江派天后,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颜舜华冷眼旁观,心知天后要取厉、方两女性命并非难事,不过她意在夺取射日弓,目的已达,明知两女和颜舜华关系匪浅,不愿横生枝节,又见两女形容美丽,模样标致,生出爱才之心,想考较一下她们的修为。
天后闻言咯咯一笑,闪身跃出战圈,傲然道:“今天本天后高兴,看明夫人面子,不和后生小辈计较。”
“慢走,不送。”
颜舜华并无阻拦之意,任由天后扬长而去。厉若莘和方娥绿虽不甘心,自知不是天后对手,却也无可奈何?
“墨将军,你没事吧?”
厉若莘和方娥绿回转已晚,不知明钦被射日弓彤光压制,差点性命不保。她俩见明钦无甚行动,心中甚是不解,还道他被天后打伤。
明钦干咳一声,射日弓的威能让他心有余悸,倒有些认同颜舜华盖世凶物的说法。射日弓威力虽强,却不是等闲修行者驾驭得了的。明长之便是前车之鉴。
“我没事。”
厉若莘不解道:“夫人真的就这样放天后离去吗?我看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们齐心合力保住射日弓应该不成问题。”
厉若莘并非喜好大言之人,但她对颜舜华极有信心,天后神通虽强,未必胜得了颜舜华。
颜舜华淡然道:“天后这个人自视甚高,野心又大,她是千江派的宗主,一呼百应,不比傲狠容易对付。我想你们枕戈城也不想和她为敌,还是放她去吧。”
厉若莘默然不语,若说天后一人还不足以慑服众人,千江派在天族传承千年,树大根深,不只一次起兵反叛。招惹千江派确实不太明智。厉若莘求取射日弓也是为了扫除傲狠,为枕戈城去一威胁。如今傲狠未除,再添一个强劲对手确非所愿。
方娥绿冷笑道:“厉城主,射日弓又不是我们的,丢了便丢了,人家都不在乎,咱们又着什么急?”
方娥绿性情褊急,不如厉若莘宽和,射日弓出世,四方妖魔闻风而动,她和厉若莘为阻挡妖魔进庄苦战连场,无非是为了拿到射日弓有所作为。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如何不怒?
颜舜华并不动怒,和声道:“射日弓出世,灵泉庄已成是非之地,我想到别处暂避,你们也莫要久留。”
方娥绿嗤声道:“不劳吩咐。我们这就离开。”
方娥绿对颜舜华印象大坏,枕戈城、归义庄昔日同为天族义军,互为姻亲,渊源甚深,厉若莘在颜舜华面前礼数向来周到。不过颜舜华逐客之意甚明,她也不便强留。
明钦虽觉得颜舜华态度有些奇怪,却也不明所以。
射日弓被夺,留在灵泉庄已无可为,诚如颜舜华所说,灵泉庄已成是非之地,四方妖魔不知射日弓落入天后手中,仍会窥伺不去。
离开灵泉庄,厉若莘仍是娥眉深锁,忍不住道:“我还是有些奇怪,颜夫人这么多年一直严守射日弓的秘密,如今好不容易合日月神力将射日弓炼出,怎么就这样拱手让人呢?”
射日弓号称日曜第一神兵,颜舜华谨守秘密,自是深知射日弓的厉害。天后纵然神通高强,射日弓在手,又何惧之有?颜舜华的态度实在迥异于一般修行者,无怪厉若莘难以释怀。
方娥绿讥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看颜舜华也是徒负虚名,她不敢招惹千江派,又认为射日弓是招灾惹祸的东西,如今消息走露,四方妖魔闻风而动,齐集灵泉庄,那个天后愿意做出头鸟,她便乐得顺水推舟,反正射日弓只有弓架,天后就算拿到射日弓也无法施展。”
厉若莘脑中灵光一闪,拊掌叫道:“是了。还是方姑娘聪明。颜夫人曾言射日弓配得是丹黄子绝四弦,而这绝四弦又是圣王重瞳用来震慑四凶的,并不易得。或许颜夫人是想假借天后之手夺取绝四弦,再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是这样吗?”
方娥绿将信将疑,“那她为何不和我们明白说知,我们不正可以帮她吗?”
厉若莘苦笑道:“可能颜夫人觉得我们本领不济,不想牵累我们吧。”
方娥绿不服道:“现在嫌我们本领低微,炼化射日弓还不靠我们的日月神力。”
方娥绿之前虽修炼月轮相,对于月轮相的强大却茫无所知,此番见识了天后的月轮相,方才眼界大开,既然大家修炼的都是千江派法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修炼到天后那般境界。
“墨将军,没拿到射日弓,你又有何打算?”
虽然被颜舜华下了逐客令,方娥绿却觉得心情颇好。也许是见识了天后的修为,更知天外有天,如若能将月轮相修炼的更为强大一些,当初对付石弹铗就不至于险象环生,几乎反为所害。
方娥绿对月轮相的前景充满信心,不禁心生冲动,想像颜舜华一样觅个幽僻之地闭关潜修,石弹铗虽除,他背后却是树大根深的芙蓉城石家,石家四世为地藏府判官,雄踞一方,俨然芙蓉城之主,自非方娥绿这种孤魂野鬼所能对付。
炎方四凶纷纷投靠龙族,充作爪牙,对天族至为不利,明钦奉统制府之令进入炎方作战,虽然暂时击退了龙雀、角飞率领的龙族精锐,炎方局势仍非他所能掌控。
傲狠则是有鼻国雄长,连象主都对他顶礼膜拜,不敢稍有失礼之处。铲除傲狠确非易事。
“傲狠气焰太盛,拿不到射日弓,无人是他对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我先回忠义寨再作布置,厉城主、方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明钦修为虽非绝高,但他有神游镜护体,擅于潜踪隐迹,和厉、方两女一起行事反而诸多不便,不如遣开她们单独行事。
厉若莘略感失望,拱手道:“那我回枕戈城整顿兵马,等候将军消息。”
“后会有期。”
厉若莘去后,明钦和方娥绿四目相对,不觉有些尴尬。明钦虽襄助方娥绿诛杀石弹铗报得大仇,实际两人接触不多。明钦对另一界域的绿云鬼母虽颇有了解,却很难和面前的方娥绿联系起来。他和绿云鬼母一直站在敌对立场,斗智斗力,绿云鬼母强据沈荷裳肉身,一同前往造化门有所图谋,明钦对她顾忌甚深一时却无法摆脱。
方娥绿性子清冷,遭逢大变后更加乖张,容貌被‘滴地泉’所毁,虽被乌发所掩,偶一显露,也让人倍感狰狞。
方娥绿察觉明钦神色有异,不由脸色苍白,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助我报得大仇,此行炼化射日弓也算有所报偿,今后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告辞。”
“方姑娘……”
明钦抬眼一瞧,方娥绿身法奇诡,犹如鬼魅,衣影连闪,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钦呆了片刻,心中忽生警兆,潜运神念,变化光影,躲到隐蔽之处。
几个妖兵从树林中冲出来,诧异道:“奇怪,明明看到那三个男女从灵泉庄出来,怎么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道:“这三人是归义夫人的人,本领了得,大家小心一点。可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旁边的粗豪汉子叫嚣道:“三位大王也是奇怪。那灵泉庄芜废已久,只见鬼不见人,归义夫人道行虽高,如何能是三位大王的对手。直接叫上兄弟们平了她的庄子,岂不甚好?”
“你懂个屁。”
瘦子轻嗤一声,面露鄙夷之色,“前几日三位大王刚在灵泉庄吃了亏,三位大王爱面子,回去之后绝口不提。若非我消息灵通,也打听不出来。这回只命咱们监视灵泉庄,弟兄们只管谨慎行事便了。稍有差池,可是掉脑袋的事。”
一个年长的山羊胡子道:“照此说来,三位大王许是心中不忿,又不敢再去灵泉庄寻归义夫人晦气,时日一长,此事便不了了之。大家不必太过上心,老夫总觉得最近的动静不太寻常,弄不好会有大事发生。”
“是啊。”瘦子点头道:“三位大王正忙着给万岁狐王祝寿,没准早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明钦听了半晌,已知这几个妖兵是魔帅傲无伤的人。魔帅是傲狠亲传弟子,早就占山为王,独当一面,再加上病虎和傲狠外甥花太岁,沆瀣一气,以兄弟相称。三妖的桃花山要算梼杌山势力之外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麾下有三五千妖兵,算得上兵强马壮。
前番明钦和缪壮飞、杨传贤等人潜入灵泉庄查访颜舜华的下落。正撞见白云飞、白冰燕兄弟护送徐氏姑侄来此,赶走了梼杌山看守的妖兵,三妖得到消息,前来兴师问罪,幸得颜舜华出手惊退。
三妖颜面大失,自不肯善罢干休,派了一干妖兵在灵泉庄外刺探消息,这几日射日弓出世,四方妖魔闻风而动,三妖虽然没有动作,显然也在密切关注此事。
这瘦子在桃花山虽然地位不高,消息却甚是灵通,绰号‘顺风耳’。
“我听说万岁狐王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生得天仙化人,十分美丽,唤作玉面公主,尚未婚配。万岁狐王可是天妖之一,谁要是做了他的女婿,可是身价十倍,一步登天了。”
“没错。”
山羊胡子捋着白须笑道:“人说玉面公主到了择揟的年纪,万岁狐王年届万岁,天界少有,怕也是余日无多,正要趁着这次机会宴请宾朋,选一个乘龙快婿。我看三位大王给万岁狐王祝寿,也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那玉面公主。”
顺风耳听得两眼放光,脱口道:“娘的,若能去万岁山狐王寿宴上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粗豪汉子摇头道:“就算到了狐王寿宴,那万岁狐王、玉面公主还能选中你我不成?除非是蒙着盖头抛绣球,全不管美丑贵贱。”
顺风耳笑道:“抛绣球择婿也是有的。我有一计,可以到万岁山狐宴开开眼界,只不知哥几个敢不敢去?”
此言一出,几个妖兵面面相觑,他们素知顺风耳有些鬼主意,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到狐王寿宴见识一番。虽说被玉面公主相中近乎痴心妄想,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谁说得准哪面云彩下面有雨呢?
“有何不敢。”
粗豪汉子嚷道:“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讲来,让哥几个听听靠不靠谱。”
顺风耳笑道:“这几日三位大王准备好寿礼必会到万岁山去。咱们无须返回桃花山报事,可以直接前往万岁山说明灵泉庄的情况,介时再见机行事便是。”
山羊胡子皱眉道:“只怕三位大王听完我们报告便会赶我们下山,哪有机会参加狐王寿宴。”
顺风耳老脸一红,不悦道:“老山羊,你还想参加狐王寿宴,做那狐王女婿不成。咱们能上万岁山走一遭已是莫大造化。你也未免太贪心了吧。”
“就是。”
粗豪汉子附和道:“听闻万岁山到处都是真金白银,说起奇珍异宝,连梼杌山老神尊那里都不能相比。”
顺风耳点头道:“万岁狐王乃是天妖之族,天妖在四灵中非富即贵,不足为奇。狐王又寿元特长,有万岁之名,自然聚敛得珍宝无数。”
明钦倒不知两界山还有一位万岁狐王,听几个妖兵说得热闹,不由来了兴致。当初在万雷山也遇见过一位万岁狐王,乃是截教弟子,金灵圣母的师弟。商周大战,阐截两教斗法,截教迭遭重创,伤残无数,万岁狐王有万岁之名,平生不知历经多少灾劫,总能化险为夷,法力如何尚且不论,足见是个足智多谋之辈。
阐截两教大战时,万岁狐王避居西域,未受灾殃。之后天庭援佛平妖,摧抑西域妖魔,万岁狐王担心在劫难逃,只得假死避祸。奈何树大招风,他的女儿托庇于牛魔王,反受殃及,毕生积蓄毁于一旦。
天庭援佛平妖之后,妖族七圣或被降伏,或被招安,或者蛰伏不出,已经对天庭构不成威胁,仙道代兴之后,人族、妖族一视同仁。人、妖两族对抗已久,血债累累,本无甚是非可说。作为天庭援佛平妖大业的幸存者,万岁狐王希望为无辜殃及者讨还公道,却也并不容易。
因为骊山老母的关系,明钦和万岁狐王亦有渊源,万雷山一见,对狐王花千秋的风度颇为钦慕。
不过寰宇之大,有万岁之名的狐王当不只花千秋一人,也许只是偶合罢了。
几个妖兵计议停当,皆愿到万岁山一行,开开眼界。
明钦对这个万岁狐王甚感好奇,不知他和梼杌山傲狠有何关联。既然桃花山三妖皆去拜山,或许两家不无关系。
后世去古已远,古神血脉趋于隐微,不易激发。雷震子将星下凡,也要服食仙杏,才能摧发血脉中的神异,化生异相。地曜神族皆为盘古神王和太元圣母后裔,修行法门又有炼气、炼体之分。炼体颇为重视肉身血脉,炼气则无此限制。
皇古神族有所谓四象八神,四象为太阳帝俊、太阴老子、少阳东王公、少阴西王母,八神为天神刑天、地神女魃、风神禺彊、雷神夔龙、水神共工、火神祝融、山神夸父、泽神云梦。四象八神皆有盘古血脉,堪称是昆仑神庭的核心力量。
之后神族繁衍日众,驱遣鸟兽,驯化鳞虫,所谓五虫羽、毛、鳞、介之族和神族接触之后,一部分灵智渐开,甚至传承神族血脉,修习神族法术,成为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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