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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终于收到褚移的信鹰传书,黎境西北的启军回撤了一部分,褚移利用这个空隙,已经率大部突围成功,暂时回撤。容安松了一口气。
围启救墨,算是暂获阶段性成功。
年关将至,今年这个年,不至于过得太苦逼了。容安择了一日,与墨琚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夫君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是不是该考虑回建晖了?”
当是时,墨琚正端坐案前,手上握一本册子,已许久没有翻一页,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没有开口说话,容安便耐心地同他讲道理:“你是国君,又不是战将,上阵杀敌的事自有将领们去做,你有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呀。”
他仍是没有作声,容安只得又道:“我哥哥之危已暂时得解,傀山那边也已不足为虑,只等着扶辛扛不住了,这场战争也就算是结束了,夫君,还不打算回建晖过年吗?”
墨琚的眸光沉在书册上,浓如墨黑,语气却淡:“不杀扶辛,不足以解我恨。”
容安怔了一怔。
墨琚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恨一个人。作为君王,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容安知道,他并非没有爱恨,相反的是,他比任何人的爱恨都浓烈。只是,他不会表现出来罢了。就像他爱她,这世上,还有谁能像他那样爱一个人呢?
并没有。
他恨启国扶氏,打从记事起就恨,可这世上,除了她,并没有人知道他恨启国扶氏恨到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扶氏所有人。
但她不知道他竟也如此恨扶辛。恨不能立时就要了他的命。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扶辛本就是扶氏子孙,又曾经那样算计过他,他不可能不恨他。
但最重要的原因,容安想,还是因为自己。扶辛是如何害自己,又是如何利用自己,又是如何想要逼自己做他的嫔妾,墨琚虽从不言语,但都记在心里。
心中忽生疼楚。容安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执册的手,搁在胸口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梢,沿着眉梢轻轻摩挲,声音放得轻柔却坚定:“夫君,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第一次,她让感情战胜了理智。
墨琚手上的书册滑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亦握住了她停在他眉梢的手,两双手交缠叠握在一起。
他的手仍是从前微凉温度,只是近来常常握剑以致于虎口处略生了薄茧,握着时感觉粗糙了许多。
容安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眼睛里的温柔满得快要盛不下,但温柔之中藏着坚定,传递给墨琚。
疼楚隐藏得很好,不曾泄出一点。
墨琚亦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墨琚究竟想要怎么做,其实容安心里并没有十分了解。她也没有过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她想,她陪着他便是。反正此生最想待的地方,不过是他的身边。
只要待在他身边,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哪怕是杀人放火呢。
接近年关,墨琚令军队驻扎下来休整,不再继续北进。
驻扎的这个地方叫做池州,是座三面环水一面依山的城市。那水叫做池湖,烟波浩渺几十里,出入只能依靠船只。山名池山,不高,却十分陡峭。
基于这些,这是座易守难攻的城。墨琚当初攻打过来的时候,也是颇废了些脑力人力,以伤亡过千的代价才拿下了这座城。
瞧墨琚的意思,是打算在这里过年了。容安虽然打算就照他的意思做,但还有一事,不能不说:“夫君,可是……除夕夜是要举行祭祖大典的,你不在怎么能行?”
墨琚却是淡然:“为了祖宗们的江山基业,偶尔缺席那么一次,相信祖宗们也是会谅解的。”
“也罢。既然你意已决,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容安欣然答应。
虽说是远离家山,异地过年,但也不能太简陋。况且士兵连日几场硬仗,亦需要休整。池州百姓历经战火洗礼,也需要安抚。
容安这几日不再同墨琚举案齐眉共览政务军务,而是专心置办过年的物事。
小兮剪了样式新颖的窗花,早早便贴满了主屋及厢房的门窗。容安又抽着空和她赶了一回大集,买了一些过年的新衣菜蔬之类。
本来这些无须她亲自去做,自有底下人会替她去买回来张罗好。她不过是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年关的大集上,尽管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城池甚至整个启国,但还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热闹。由此也可见启国人的抗压能力还是极强的。
容安的心便稍稍安了一些。
除夕夜,容安将新做的衣裳给墨琚换上,仍旧是玄色的衣袍,衣袖与衣袂上皆以金丝线锈了墨国的图腾隼。
列国中各国有各国的图腾,有的是马有的是蛇有的是虎豹之类,甚至还有的是大公鸡的,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飞禽走兽。容安一直觉得,唯有墨国的这个隼,是最有仪式感的。
多得数不清的图腾里,隼算不上最好看的,也算不上最凶猛的,但它的天性凶狠让人生惧。曾有人形容,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十分传神。
容安其实觉得,墨琚其人,类鹰隼。不动声色的时候,温顺甚至是有些可爱,可一旦发现猎物,展翼追上去的时候,那种俯冲而下的凶狠与极速,无与伦比。
墨琚从前的衣裳上并没有绣过什么图腾,这是容安临时起意让人加上去的。
墨琚穿上衣服,低眉打量,“你确定这个适合我穿?”
和墨琚谈论衣着,是个新奇的体验。容安很感兴趣,同他滔滔不绝:“适合呀。和你的气质简直不能再搭了,你是墨国君主,如今又亲自出征挥斥方遒,像以前那般穿着,就太素了。”
墨琚挑眉:“你觉得好看?”
容安很郑重地点头:“嗯,好看。”
墨琚:“我问的是我,不是衣裳,你老端量衣裳是什么意思?”
容安似恍悟:“啊?哦。都好看啊。人靠衣裳马靠鞍,长得再好看,穿得像个乞儿,那也不会招人喜欢啊。”
“嗯?再说一遍。”
“我是说,将士们都还等着你呢,你赶紧去吧。都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别让大家等太久。”容安把他往外推,仿佛把他推出去,就能把方才说错的话也一并就能推出去,概不用再负责任。
墨琚倒没有与她再多做纠缠,就势离开,离开前回眸对她一笑,道:“好。我去和大家照个面,就回来陪你守岁。”蓦然顿了一瞬,又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容安道:“我不去。我去做几个菜,等你回来,好一起过团圆年。”
墨琚没有再勉强她,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容安挽了衣袖,果真亲下厨房炒菜去了。厨艺这方面她本就没什么天分,又没有什么机会去学习,在厨娘的帮助下,勉强完成了几道家常小菜,自己先拿起筷子尝了尝,觉得不好吃,正准备重新再做,小兮便来告诉她,王上已经回来了,正嚷嚷着开饭呢。
她念叨了一句:“回来得怎么这么及时?罢,谁让他这么积极来着,再难吃,他也得受着。”和小兮一道,端着几道炒好的菜往主屋去了。
墨琚已经等在屋中,还收拾好了桌子,就等着摆饭开饭了。素日也没见他对一顿饭这么上心过,于他那样的人来说,吃饭就是填饱肚子好有精力做事,再无别的意义。
容安进门,他积极地去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往桌子上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夸赞她:“竟然真的这么能干?那句人们常说的赞美女子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的夫人便是这样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能干女子。”
容安道:“你先别急着夸,我手艺有限,做得并不好吃,你一会儿吃的时候可不许嫌弃。”
墨琚笑笑,握住她的手,拉她到桌前坐下,逗她道:“这么霸道?不好吃还不让人说话?”
容安仰起脸,故意摆出一副骄矜模样,“不让说。敢说一句就罚你饿肚子。”
小兮摆好了饭菜,见这情形,很知趣地借口要去照看小世子,悄悄退了出去,还善解人意地帮忙掩上了门。
墨琚这厢好笑地望着容安,“大过年的,你要不要这样对你的夫君啊?”
容安一副认真的派头:“必须要。这是家规。”
“竟然还上升到家规这么严重?好,我不说就是。”墨琚提起银箸,夹了一筷子菜搁在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容安一直盯着他的脸,他脸上没表现出任何嫌弃的表情,她便满意地笑笑:“算你识相。”
墨琚道:“恐有饿肚子之危,我哪里敢不识相?”
容安便嗔他:“原来还是在敷衍。”
他道:“衷心的话不让说,违心的话又嫌弃敷衍,夫人您到底要让为夫的怎样?”
容安禁不住噗哧一乐,“算了,不为难你了。除夕夜,又是多事之秋,难得能坐下来安稳地吃顿饭,咱们好好吃饭。”
墨琚果然不再和她笑闹,乖觉又认真地吃饭。
启国的大年夜与墨国迥然不同。墨国的年夜里从来不燃放烟花爆竹,都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围炉话饭,次日新年第一天才会大肆庆祝。启国则不然,启国的年夜,就如同启国人的性格一般,热烈奔放。
才不到戌时,外面已经噼里啪啦一连片的鞭炮声响。甚是热闹。
“你快些吃,吃完了咱们也去放烟花炮竹,好不好?”容安望着窗上映出的焰火光芒,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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