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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流风脸色都有些白了,似乎对那一场经历还心有余悸,酝酿了许久,才讲出口来:“你哥哥,他的确是太厉害了。白玄近十万的兵马,被他围着打了三天三夜。那场面,不输今天的惨烈程度。最后,白玄被打得实在招架不住,举白旗投了降。可是,手底下的兵仅剩一两万。容安,你可以想象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全是尸体。我从不知道,战争是这样残酷。”
容安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种场面,从我的母国灭国之后,我就常常见到。墨国自几十年前那场傀山大战之后,深受打击,周围的邻国便时不时来欺负一把。这些年,都是在不断的战乱中度日。那时候跟在我哥哥身边,随他南征北战。常常都是血战。”
她望着嵇流风,眸子里全是悲戚,“嵇姐姐,谁都晓得,战争是残酷的。可是,要想摆脱战争,没有别的法子。止戈为武,这是唯一的路。”
“我一个平头百姓,不懂你们的世界。我能做的,不过是救死扶伤。我一人之力,能救的人也是有限。唉,世道啊。”
嵇流风重重的叹息像一柄利剑,割开空气里飘荡着的金戈铁马声,沉沉落地。
容安望着嵇流风惨白的脸,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她甚至有些羡慕嵇流风。她只是见识了战争的残酷,可自己呢,是用双手,参与了这一场又一场的厮杀。
如此看来,她这祸水的名头,倒也不算白担。
仗打到平明,未有止歇。容安和嵇流风互相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天亮了才醒过来。
身上的绳索依然在,两人的胳膊腿都疼得没了知觉,睁眼看看偌大的帐子,空无一人。耳边厢的金戈铁马之声还在,只是弱了些许。嵇流风一筹莫展:“这仗怎么还没打完?”
容安叹道:“我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次战斗,打了七天七夜。连我哥哥都受了重伤,到最后,我们两万士兵,就剩了那么几十个人。爷爷的,除了小时候在黎宫过过几天好日子,我就没安生过。总以为和扶辛的仗打完了,就可以过几天好日子了,谁知道我又没那命。”
容安没有问嵇流风到底能不能解她身上的毒。嵇流风自打昨日傍晚来了,只字未提解毒的事,容安心里便明白,这事多半是要凉凉,她不是爱为难人的人,自然不肯主动在嵇流风面前提起这事。
此时也不过是无意间提了一嘴,说完了便觉得这话说造次了,忙改口道:“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办法逃出去了?万一这仗要输,扶辛怕是不会放过咱们。我倒无所谓,这仗有我的责任,可你是平民百姓,不该受我连累。”
嵇流风气得白她:“你就这么信不过你的男人?说的这叫什么鬼话?”
“我说的是实话。本来我还有那么点信心,以为可以等来墨琚的胜利,咱们姐妹俩就可以得救了。谁曾想打了这么久还没分出个胜负来,这不是悬是什么?”
“懒得理你。”
容安朝她靠了靠,凝着她,“照理说,我哥哥肯让你独自前来,若是没有十分把握,是不可能的。说说,你的脱身良策是什么?”
嵇流风的语气忽然又变燥怒:“你哥哥?你哥哥的眼中,只有你的命才是命,别人的命,那都是狗命,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说我可以来试试解你身上的毒,他就准我来了。”
容安恍惚觉得,空气里都是醋味。虽然这有点出乎意料,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如果是嵇流风,自然很配得上她的哥哥褚移。
临死之前能看见这样戏剧性的变化,她很高兴。但正如嵇流风所说,她哥哥的心跑偏了,拉也拉不回去。她还需将褚移那颗心拉回正确的道路上。
容安想到这里,挑着嘴角一笑:“哥哥关心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容安,他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呀?你装什么傻?容安,我今日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白眼狼。”
容安一点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道:“就算我是头白眼狼,我哥哥也会对我好的。”
嵇风流怒了:“你就是个神经病!害人精!吃人不吐骨头!”
容安一副无辜状:“是是是,我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害人精。可是我哥哥他一厢情愿我有什么办法?你有办法你就把我救出去,我去我哥哥面前负荆请罪去。”
嵇风流气得目瞪口呆,“我……我要知道一来就被绑了,我死也不会来!”
容安讽她:“难道你来之前不知道这是龙潭虎穴吗?”
嵇风流气道:“这里不是龙潭虎穴,这里分明是狼窝,住的不是狼外婆就是白眼狼!”
容安忍俊不禁,道:“既知道是狼窝,赶紧走吧。可别在这里被狼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嵇流风瞧瞧身上一道道的绳索,气道:“我倒是想走,如果有机会走,我绝不会多呆半刻!”
容安撇撇嘴:“你先出去再说吧。连走都走不了,说什么大话。”
这虽是容安的激将法,但她晓得嵇流风是出不去的。正经还得她来想法子把她救出去。
她心里早已经在盘算,要如何才能脱逃出这个牢笼。阳昊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但阳昊的大帐离这里有两三里地,他应该还不知道她落入了扶辛之手。
墨琚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一队人,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她。她昨日出去的时候,注意到他们中有几个人是暗中跟着她去的,但回来的时候她没有注意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她落了难。但到现在还没有来救她,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极大的可能是他们也已经被扶辛给收拾了。再或者,他们近不了这座帐子。
现在只能寄希望阳昊或者这些护卫能有一个发现她被关在了这帐中,破除万难来搭救她一把。
诚然,总寄希望旁人来救终归是被动,还是要想一想怎么样能自救。若是能先把身上的绳索割开,就好了。
可惜她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被扶辛的人搜走了。昨晚进来的时候她就曾观察过扶辛的帐子,连个兵器架子都没有,兵器更不用提。容安怕昨晚看漏了,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怕有漏掉的地方,从地上翻滚起来,扭了扭麻木的双腿,四处蹦跶着,连角落都没放过。
嵇风流不解:“你在找什么?”
“在找脱身的机会。”
嵇风流不屑:“犄角旮旯能有脱身的机会?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容安满不在意,继续在帐子角落里蹦跶,“总不能坐以待毙。那样我死都死得不甘心。”边蹦边埋怨数落:“扶辛这个人真是奸诈狡猾,卧榻之旁搞得干干净净连件凶器都不留。他就不怕有人来刺杀他连件武器都没有。”
嵇风流对她的恼怒还未消解,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堪可割开绳索。连一件疑似武器都没有找到。
容安失望地将自己团了团,团坐在地上,但也还没放弃希望,瞪着门口想辙。
想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再拼一把。便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喂,外面有没有人啊?进来个人!我要上茅厕!”
嵇流风朝她瞥来一眼,晓得她这怕是又要铤而走险,但这种时候,不铤而走险更危险,虽然心下对她的怒气未消,但还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替她注意着危险。
从外面进来一个执剑的士兵,凶神恶煞一般,“嚷什么嚷?”
“人有三急,就算我是犯人,也不能让我被尿憋死吧?”容安说话粗俗得不像话,连凶神恶煞的士兵都对她生出嫌弃。
但士兵嫌弃不过一转眼,容安的催眠之术便施在了他的身上。凶神恶煞的士兵顷刻间变成温驯小猫崽,任凭容安指挥。
先命士兵解了自己身上的绳索,又摸起他的佩剑,去给嵇流风身上的绳索也割了,将剑往她手上一交,道:“我不会武功,外面的人就只能交给你了。能不能跑得了,端看你的本事怎么样了。”
嵇流风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胳膊腿,白了她一眼,还是软了口气:“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不会武功就别乱跑。”
容安笑笑:“我想跑也跑不掉啊。你去吧。”
然而嵇流风方一出门,和门外的守卫叮呤当啷打在一起,容安就闪身出了门,顺着帐篷根一溜烟跑了。
嵇流风远远地瞥见她的身影,奈何被士兵围着打,又没办法喊出声,怕给她招去士兵围堵,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那样像一只猫一样跑了。
容安想,嵇流风有武功傍身,在这个已经没有多少守卫的空营里,要脱身不是难事。她不能陪她一起逃跑,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扶辛不死,她就不能离开这里。昨夜她就已经千思万想,要如何走这一盘棋局。阳昊是颗好棋子,比任何棋子都好用。思虑之下,她决定还是去找阳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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