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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月子,青青更加自在了,每天早上起来送朱子裕去当值,然后带两个儿子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本来就是个疼孩子的,一看到重孙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徐婆子更
是一天三回的往镇国公府跑,若不是如今徐鸿翼和王氏夫妇在京城常住,徐婆子早就在镇国公府住下了。有了重孙子的陪伴,老太太和徐婆子更有共同话题了,两人听话本子的热情都降低了,整日都围着孩子打转。老夫人专门让人把暖阁收拾出来,白天青青忙的时候就把孩
子放老夫人屋里,醒的时候两个老太太就逗孩子玩一会儿;孩子困了,就叫奶娘带着孩子到暖阁去睡觉。眼瞅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转眼到了八月份,明珠就要出嫁了。当年青青打进府以后就安排了人专门为明珠采购嫁妆,陪朱子裕去四川赴任的时候,青青也交代了明珠和管
家,看到中意的字画古董要随时采买填充嫁妆。如今嫁妆里的大件都得了,金银首饰早就安排人打好了,衣裳料子都是现成的,当年青青从四川不知采买了多少蜀锦,更别提宫里这些年御赐的料子和皮毛也够一大家子
每天变成样的穿好几年的。青青素来不是小气之人,再者说她和明珠也交好,因此开了库房捡好的时兴的都给明珠列到嫁妆单子里。
倒是明珠,原本很爽朗利落的一个人,因嫁期日益临近,居然开始腼腆起来,平时除了请安外就在屋里做给婆家人的衣裳鞋袜,等闲不出门。青青忙不过来没空去陪她说话,便叫明瑜几个没事去陪陪明珠。明瑜几人一直同明珠关系交好,虽然高氏在世时,和小妾们斗个乌眼青,又恨不得和朱子裕分个你死我活
,但难得的是几个孩子都没有搅到这恩怨里面,她们虽对长辈的事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但在她们心里,日夜相伴的姊妹兄弟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更为重要。青青刚成亲没几年,对自己当初成亲经历的大事小情还是很有印象的,只是那时候多半是宁氏忙碌,她只搭把手罢了。如今她自己要总揽全局,将事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未免有些辛苦。好在青青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顺遂,纵然事情琐碎繁杂,但全都顺顺利利按部就班的安排妥当了。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厨房专门拨出一个人给夫人小姐们做酥山解暑,青青自打孩子两个来月的时候就不再哺乳了,全部由奶娘喂奶,因此她也能每天吃上一份。等天气
慢慢不再那么炽热,厨房开始做起蟹粉小笼包时,明珠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虽名为姑嫂,但青青和明珠情同亲姐妹,明珠这一出嫁,青青难免怅然若失,连每年最盼望的螃蟹,都似乎失去了吸引力。好在青青没失落太久,徐泽宁送来一则好消息,徐鸿达、沈雪峰皆在川南已呆了六年,两人连续两次考评皆得了上等,今年盛德皇帝召他们回京述职,估摸着还有半个来
月就能到京城。
青青听到这话,立马又开心起来,开始琢磨着办席面请娘家人来镇国公府吃酒的事。谁知这个时候宫里忽然传出盛德皇帝生病的消息。青青闻言连忙进宫探病,并亲自看了太医的脉案。太医院的有些资历的太医都诊断盛德皇帝感染了风寒,只是近年来盛德皇帝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因此下了几个方子
都不见效。青青仗着学过几年医大着胆子求了盛德皇帝,想尝试为其看病。盛德皇帝年纪大了,十分珍惜和青青相处的时刻,便笑着准了她的请求。原以为她只是胡闹着玩笑,谁知
倒还真拿出了一张对应病症的古方来,太医们联合把关了后认为十分对证,便按照药方抓药熬药,盛德皇帝吃了两日倒有些好转了。太医们见状喜出望外,除了每日例行的诊脉外,每隔三日青青便进宫一次为皇上请脉调整药方,要看着盛德皇帝逐渐好转起来,青青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皇上年纪
大了,难免有些伤了根本,需精心调养才是。”
这个当口,徐鸿达等回京述职的官员需进宫面圣的全部被推迟,因此徐鸿达回京后都没摆酒宴客,只自家人围着坐了两桌,诉说离别之情。宁氏想起青青刚离开川南的时候还有些孩子气,可一别五年,不但浑身的当家主母气派,又生了两个胖儿子,高兴的不知怎么好。青青看到父母姐弟也高兴非常,徐鸿达当了几年的知府,往那一坐不怒而威,十分有气势;宁氏眉目依旧,倒是瞧着比五年前更雍容华贵了许多。徐泽然在绘画的造诣越来越深,青青看了他带回来的画轴,认
为他已有独特的个人特色和画风,便允了将他的画放到画坊里售卖;徐泽然倒不像小时候那么跳脱了,手里总拿着一本书,看着宛如徐泽宁的翻版。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天的话,到晚上朱子裕来接青青,青青带着两个儿子回府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晚上给老夫人请安时,青青说起家人这些年的情况,老夫人笑
道:“你祖母前一阵子就欢喜的不知怎么好,这几天你爹妈回来了,她都没空来瞧我了。”
青青笑道:“六七年没瞧见了,我祖母看到我爹的时候都哭了,我母亲说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帮着照顾我家祖母,想着明日来咱家给您请安。”
“叫他们都来!”老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我就喜欢你们家的人,说话实诚、人也实诚,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祖母那么要好。”翌日,徐婆子带着徐鸿达、宁氏以及二房的孙子来了镇国公府,青青也置办了家宴,不为喝多少酒,单纯是喜欢坐在一起说话。而这几年倆家最大的共同喜事就是青青生下的这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夫人和徐婆子讲起双胞胎的事比青青这个当娘的还热切。而宁氏的连连附和,和不要钱似的夸两个孩子,更让老夫人觉得除了徐婆子外,宁氏
也够格当自己的知己了。吃罢了饭,老夫人有些瞌睡,宁氏等人见状忙起身告辞。老夫人勉强睁着眼睛和宁氏说:“你们娘俩好几年没见了,叫青青带着孩子回家住上两日,好好亲香亲香。叫子裕
也跟着,让他岳父好好教导教导他。”宁氏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朱子裕带着媳妇回来岳家,晚上少不得又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可是这个时候宫里上到太后下到太监宫女一个个都惶恐不安。原来盛德皇帝吃过晚饭后觉得自己身上十分松快,想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身子骨都有些僵硬了便想到院子里转一圈。如今这个时候虽然不冷,但夜晚难免有些风,安明达和轮值的太监死命的拦着,就怕盛德皇帝见了风,再把好容易养好的病给折腾严重了。盛德皇帝最近因为一直卧床,心情十分不好,此时见人人都来劝阻,更
是犯了犟劲儿,令安明达、太医等人在地上跪着,自己执意一个人往出走。
谁知盛德皇帝躺了太久,身上没什么劲儿,腿脚更是有些虚浮,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腿脚打颤,一个踉跄额头狠狠地撞到柱子上登时就见了血。差了几步远的安明达和太医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安明达哆嗦着手指挥着宫人们将盛德皇帝抬到了龙床上。太医赶紧将细棉布一圈圈将额投缠好,又赶紧施诊止血,安明达
则打发人去请太后、贵妃娘娘、太子前来坐镇。听说盛德皇帝摔破了头昏迷不醒,太后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坐在轿辇上泪流不止。太子也一路慌张的从东宫跑到盛德皇帝寝宫,只见贵妃、德妃等人坐在外殿掩面哭泣。
太子顾不得请安,连忙快步往内室走去,贵妃见状悄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在里面。”
太子放缓了脚步,安明达站在门外,朝太子点了点头,这才悄声进去轻轻回道:“皇上,太子来了。”
盛德皇帝虚弱地点了点头,太后哽咽地吩咐道:“叫太子进来。”太子撩开帘子进去,绕过屏风,一眼就瞧见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的盛德皇帝。曾何几时,盛德皇帝一直是太子心中只能高高仰望的君王,他对太子的冷热不定喜怒无常一
直导致太子在兄弟中间十分没有地位。直到青青出现,盛德皇帝突然放下了与太子的心结,他开始像一个父亲,真正的关心起太子的起居、学业,开始试着信任太子,逐渐将部分政务向太子开放,让太子参与
朝中大事。
对太子而言,盛德皇帝宛如一座永远不能逾越的高山,一直在俯瞰着自己。如今这座高山突然倒塌了,太子有些惶恐不安。看着盛德皇帝苍白的脸庞,包着额头的棉布渗出鲜艳的血迹,太子顾不得想太多,此时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悲伤难过的情绪充盈着胸口。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匍
匐着向盛德皇帝爬去:“父皇!父皇!”
盛德皇帝嘴角露出一抹欣慰,虚弱地摸了摸太子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说道:“父皇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太后,撑起我们大光朝的江山,不要让祖宗失望。”
“父皇!”太子满脸泪痕,他拽着盛德皇帝的手,拼命的哭喊道:“儿臣还什么都不会,恳请父皇在教导儿臣几年,父皇求求您了!”
盛德皇帝微微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粗气又睁眼看了看屋内,太后见他似乎在寻人的模样,含着泪低下头问道:“我的儿,你想见谁?哀家替你找来。”
“嘉懿……”盛德皇帝轻轻地说道:“朕还见到嘉懿呢……”
太后拿帕子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叫安明达:“立马派人去镇国公府叫懿德郡主进宫。”
安明达应了一声,心里快速地盘算去镇国公府的人选,郡主的身世涉及皇室秘辛,等闲不能泄露,必须找个靠谱的人才行。将自己几个徒弟在心中里过了一遍,最后选了沉默寡言的成末和安旭领了这个差事。为了掩人耳目,安明达特意吩咐的是请国公爷和郡主进宫,安明达知道就是单独请郡
主,国公爷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倒不如请了两个人,也堵了旁人的口舌,省的胡乱猜测。成末和安旭两人骑了马一路赶到镇国公府,在黑色的夜里砰砰砰地砸着镇国公府的大门。门房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语气十分不耐地隔着大门问道:“谁啊?半夜三更的。
”
“赶紧开门,我们是宫里来的,太后叫国公爷和郡主赶紧进宫。”成末急的头上直冒汗。门房一听顿时吓没了瞌睡,一边手忙脚乱地卸门栓,一边叫小厮去叫朱管家。朱管家的住处离大门不远,只见他胡乱披了件外衫就匆匆赶了出来,成末刚刚从门房嘴里听说郡主不在府里,登时吓得七魂没了三魂,见朱管家出来,连忙上前扯住了他
:“国公爷和郡主上哪里去了?太后叫他们赶紧进宫呢?”
“国公爷和夫人今天回了娘家。”朱管家忙道:“我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去回禀国公爷。”
“哎呦我的哥哥哎,明天早上哪里来得及。”成末道:“得马上请国公爷和夫人进宫。”
“可是这个时候?”朱管家略有些迟疑:“能叫开内城门吗?”
京城三道城门,外门、中门、内门,入夜每到城门全部关闭,非皇上旨意否则不许打开,违者杀无赦。
成末想起这件事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安旭忙拽着他道:“这可不是腿软的时候,咱赶紧回宫请旨开内城门。”说着两人搀扶着就要上马,朱管家见两人一脸惶恐的样子心里直嘀咕,连忙掏出银票递过去,轻声问道:“还请两位公公行个方便,让我知道是什么事,要不然老夫人问起
来我这心里没底啊。”安旭在御前伺候了多年,自然知道镇国公府在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地位,也愿意趁机做个好人,便将朱管家拽到一旁,轻声说道:“皇上怕是不行了,想见国公爷和郡主最后
一面。”朱管家顿时脸色大变,安旭摇了摇头,轻声道:“谨记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咱都得掉脑袋。”成末和安旭说完了话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赶紧回宫请旨。安明达眼瞅着盛德皇帝的气息越来越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每隔一盏茶水时候就出来瞧一眼,看看两个
小子将人请回来没有。这会儿他刚出来,就见成末和安旭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安明达顿时大喜:“把国公爷和郡主请来了?”
成末两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国公爷带着郡主去徐家了,小的得拿圣旨去开内城门。”
安明达脸色大变,忍不住骂了朱子裕一句:“这个时候往徐家跑什么。”可话说回来,谁也想不到盛德皇帝会撞破脑袋啊。
安明达想来想去也没有旁的法子,安明达只得硬着头皮在盛德皇帝一脸期待的神情中进了寝宫:“皇上,郡主今天回娘家了,得需圣旨开内城门。”
盛德皇帝脸上的光彩顿时消失殆尽,他两眼无神的看着床幔,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一般。太子见状连忙说道:“父皇,我们这就开城门,叫人把妹妹叫来。”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失望地摇了摇头,眼角滑下泪水,哑着嗓子说道:“当年朕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对不起嘉懿和她娘。朕知道,朕这是和嘉懿没有父女之缘啊……”
“父皇,儿臣这就让人开内城门,您会没事的。”太子哭喊着,疯狂地写了条子盖了金印交给了安明达。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太子替父皇照顾好你妹妹即可。你记住,朕走以后,嘉懿的身世不必再提,你要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谁也不许告诉,包括嘉懿。”太
后和太子含着泪点了点头,安明达在门口也叩了个头。
“徐鸿达是个肱股之臣啊,朕不能让他寒了心,更何况若不是当年他娶了嘉懿她娘,她们娘俩早不知道会怎样了。”此时太医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喂盛德皇帝喝下,又在几个止血的穴位上下针,延缓盛德皇帝的生命。许是药起了作用,盛德皇帝居然小憩了片刻,正在此时安明达狂喜的
声音从门口响起,“郡主来了!”盛德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努力朝门口望去,青青踉踉跄跄跑进来,扑倒在盛德皇帝的床上,惊慌失措地看着皇上头上的止血的银针,不禁哭道:“皇上,您怎么了?”朱
子裕跟在青青后面,一脸惨白地看着盛德皇帝,跪在一边也忍不住落了泪。
“嘉懿来了……”盛德皇帝欣慰地笑了笑,“朕还以为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青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手握住了盛德皇帝伸出的手:“我这不是来了,皇上您还没见我的儿子呢,是您赐的名,明恩和明礼,我带他们来了。”
盛德皇帝露出了一抹笑容,太后忙道:“快让两个小公子进来。”安明达和锦瑟嬷嬷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抱到盛德皇帝身前,盛德皇帝努力抬起手摸了摸明恩的小脸:“这孩子的眼睛长的像朕,一看就错不了。子裕你要好好教导明恩习
武,让他继承镇国公府的衣钵,做咱大光朝的镇国公。”
“是!”朱子裕重重地磕了个头。
盛德皇帝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朕听到哭声了,是不是贵妃和皇子都来了,叫他们进来吧。”
安明达应了一声,将众妃嫔和皇子请了进来。众人见盛德皇帝躺在龙椅上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顿时哭成一片。
“朕还没死呢!”盛德皇帝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依然压住了一片哭声。众人拿手捂住嘴,强忍着哭泣,谁也不敢再哭出声。
盛德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后妃和儿子们,轻声道:“朕走以后,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要好好辅佐太子,不得有二心,否则蜀王就是前车之鉴。”
众皇子闻言连忙磕头道:“谨遵父皇旨意。”盛德皇帝又看了看一个个哭的眼睛通红的嫔妃们,忍不住叹了口气:“朕误了你们啊,朕没喜欢过你们,却把你们的一生都圈在了后宫。如今朕要走了,你们有儿子的便随
儿子去住吧,也痛快几日,没儿子的就在宫里颐养天年。”众妃嫔闻言顿时哭声一片。
看了看外面,天边已有些发白,盛德皇帝脸上带上一抹光亮:“天,亮了……”
盛德皇帝将目光落到了嘉懿脸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发妻。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好孩子,照顾好你皇祖母,好好孝敬你爹娘;子裕你要守护好咱大光朝的边关。”
青青捂着嘴哭泣着点头,盛德皇帝落到了太后的脸上:“母后……”盛德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朝太后伸出了手,太后娘娘连忙握住:“儿子!”
“母后,儿子不孝……”盛德皇帝眼神有些涣散,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儿子要去找望舒了,她等了朕那么多年,朕该去陪陪她了……”
“儿子!”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盛德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毫无眷恋地闭上了眼睛,顿时哭倒在盛德皇帝身上。
青青跪在床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京城戒严,丧钟响起。盛德皇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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