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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见上面了,却又不欢而散,敛秋烦躁的跺了跺脚。
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冷飕飕刀子似的,她搓了搓脸颊,将手藏在袖子里,蜷缩着身子离开。承恩公府西南那一片院子是下人的住所,也不是谁都能住,得是在府里有头有面的下人才可以住进去。敛秋老子娘就住在里头,她老子赵大是给宋老爷子赶车的,老娘在
大厨房里,都算体面人。
将将走到家门口,一个小娃娃突然从弄堂里扑过来抱住敛秋的大腿。
小娃娃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白白胖胖,圆脸蛋上嵌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她。
敛秋不觉轻笑,忽然间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可又说不上哪儿眼熟?她弯下腰轻声细语的问他:“你是哪家的?”
小娃娃一根手指头伸进嘴里,嘟嘟囔囔,敛秋听不清,倒也不嫌烦。
“虎子。”
小娃娃瞬间放开她,扭头跑了回去:“爹!”夕阳将高大黝黑男子身影拉的极长极长。
敛秋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怪不得觉得眼熟了,原来是他的儿子。
扭过脸,敛秋快步离开,凌乱的脚步里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家里头,她娘王桂花正坐屋子里头嗑瓜子,今儿她不当值,见了脚步匆忙的敛秋,下意识站了起来:“这是咋了?”说着还往她后头看了看,难不成有人在追她。
敛秋抿了抿唇:“没事。”
王桂花狐疑:“你是这打哪去儿?半天不见人影。”说是回来看他们,可坐了坐就出去了。
“找了几个小姐妹说说话。”敛秋随口道。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王桂花的心窝子,忍不住唠叨:“你瞧瞧跟你一块长大的荷花几个,都当娘了,快的都在生第三个了,你都几岁了,你可真是愁死我了。”说着说着王桂花就想起了隔壁大柱:“当年你要是听我和你爹的嫁给大柱,现在儿女都全了,大柱现在已经是小队长了,手下管着十来号人呢!”大柱老子娘这些年都升上去了,他自
个儿也成了大少爷的护卫,日后可不好说。
敛秋被她说的心头火起,她娘嘴里的大柱就是刚才那小娃娃的爹。两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当年,爹娘相中了他,只等着向林氏求恩典。
然而敛秋断然拒绝,为什么不同意,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把两口子急的不行,软硬皆施,终于逼得她开了口。
原来林氏跟敛秋透过话,要给她开脸,将来若是争气生下一儿半女,就抬她做姨娘。
对此,王桂花两口子深信不疑。那会儿林氏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虽然保养的好,可到底抵不过年老色衰的规律,好些人家里,这把年纪的主母早就不伺候房事。
与其让男人自己去抬举狐狸精,还不如把身边知根知底的丫鬟开了脸,反正卖身契捏在手里,也不怕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敛秋这丫头长相端正有福气,不是那等妖妖娆娆的,林氏会看中她也正常。
一家子都觉得这事十拿九稳,只等着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也好沾光。可等啊等,水灵灵的黄花大姑娘,生生给熬成了老姑娘。
王桂花没少在背后咒骂林氏,没这么办事的,活该她早死。这两年王桂花歇了做宋铭便宜丈母娘的念头,就想女儿赶紧嫁出去,可这丫头吃了心,死活不同意。
就是林氏死了,也不肯回来,要留在那府里头当个嬷嬷,王桂花都快被她给气死了。
“娘,你说什么,传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见人了。”敛秋怒道。
王桂花嘴唇嗫嚅了下,望着女儿眉清目秀的脸蛋,虽然二十出头了,可跟在主子身边,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皮肤依旧光滑,看起来不比那些十七八的小姑娘差。“秋啊,二管家家里头二儿子,你还有印象吗,他娘正在给他挑媳妇。”她去看过了,小伙子挺不错,就是成过亲,前头媳妇难产没了,留下两个丫头,不碍事。二婚头的
是不好,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我的事你别管。”敛秋硬邦邦的呵斥了一句。她等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不是为了嫁个奴才的。
她一落地就是奴才秧子,七岁上就要学着伺候人,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她一样天生命贱,他们得做人上人,才不枉这她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
王桂花脸色突然变白,颤着唇道:“秋啊,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敛秋脸色大变:“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王桂花四肢冰凉,知女莫若母。她慌了神,冲过去抓住敛秋的胳膊:“你真做了,你做了啥,你快说啊!”
脸色几变的敛秋抽回手,冷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能做什么!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要不晚了。”她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她娘手里:“这些你留着用。”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夫人以前赏的。”像她们这些大丫鬟从来都不是靠月银过日子,靠的是主子的赏赐。可王桂花不信,要是这银子是她一开始带来的,女儿之前就给她了,哪会现在才给,越想心头越慌:“那
你到底做什么了,你这丫头要活生生急死我不成。”
“都说没有了,你想什么呢,怎么就不盼着我好。”敛秋心浮气躁,强行抽回手,大步离开。
王桂花追了几步,又怕引得左邻右舍好奇,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大步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向逃命似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头一次觉得银子也扎起手来。
——宋嘉禾静静听着下面人的回报,脑海中盘旋着与王桂花同样的疑问,敛秋做了什么?原本她想找敛秋过来问话,可这没头没脑的,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马上就改了
主意,让人悄悄去调查敛秋,雁过留痕,这世上但凡做过的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端看够不够仔细了。
七日后,调查终于有了点进展。
一开始并没查到什么特殊的情况,自打林氏逝世,敛秋轻易不出沉香院,出来也就是回家探望父母。念在她是林氏心腹的份上,哪怕这次数有些多,管事妈妈也都允了。调查的人又去向看守后门的许婆子打探消息,下人都是从这个门进出。这一问就给问出了可疑之处。为防止下人偷盗和带进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出都要搜查。之前都是意
思意思查一下,不过那一阵不是宋嘉禾过来主持中馈嘛?
宋嘉禾要立威,所以惩戒了几个玩忽职守的管事,杀鸡儆猴之下,大伙儿都绷紧了皮,不敢敷衍了事。
敛秋虽然塞了铜钱过来,可郑婆子也不敢收,又见敛秋神色紧张,更是不敢疏忽大意,结果打开所谓装着她娘给她做的衣裳的包袱里一看,里头居然塞着一包药。
郑婆子顿时纳闷了,以敛秋身份哪用得着出去抓药,完全可以请府医看,还不用花银子呢。
当时敛秋解释,这是她娘给她抓的补药。
郑婆子却没信,王桂花钱多的烧手不成,不要钱的补药不吃,自己花钱去买。再说了要是补药用得着这么紧张嘛?
郑婆子暗地里揣测八成是打胎药,该是敛秋跟哪个小厮钻了山洞,闹出人命了。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不过到底不想结仇,她就没吭声。
也亏得这婆子好事,居然至今还记得大概时间以及油纸上的记号。是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药铺,找过去一问,居然还有点印象,因为敛秋抓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成方子,抓药的学徒还好意提醒,问她是不是弄错了,结果反被骂了一顿。再
加上敛秋模样好,穿戴的也不像是应该来他们这儿的人,故而迄今还记得一些,甚至还能说出其中几味药。
甘草、藜芦、乌头、丁香……宋嘉禾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医书,翻开,上面写着‘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芨;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
……俗称十八反十八畏,这些药物合用会产生各种副作用。
学医者头一件事就是要学这几句口诀,怪不得那学徒印象深刻。
宋嘉禾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去卫国公府打听下,母亲生病时的药是谁熬的,药渣子又是谁处理的?”
这个好查,很快就有了回复,自打林氏病了,这些都是敛秋做的,一直都是。宋嘉禾沉沉吐出腹中浊气,抬脚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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