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顶着一头炸毛揉揉眼。
似梦非梦的醒觉过程,恍惚听到了羊的叫声……
嘿呦,还真是缺乏想象力。
他赖唧唧地抻着懒腰,自嘲作为一艺术从业者,好像上辈子的梦境就非常现实主义,白天发生的事盘根错节再过一遍,相当没劲的写实派,无聊到没法给创作提供任何灵感。
穿越后,最脱线的一个梦也不过...虞非晚用他拍的照片做头像的那天...
诶?这么看来他也不缺力比多啊!
江野呵呵一乐,一边感谢弗洛伊德老爷子赋予他起床的能量,一边洗漱好换了身衣裳。
据说浪穹峰顶有“黑龙池”,被称作【山巅之湖】,在神话里是观音大士放养黑龙的地方,不知与前世的“洗马潭”是否一样。
途中还有处“绝情谷”,和他所在的这座山坡上的村落,同为古代南诏国的城池旧址,奇峰异石林泉飞瀑,风景犹如仙境。
自华山夜爬、拍了日出之后,他的登山热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装备带齐,背包下楼去,昨天进门喝了“三道茶”,今儿清晨,又尝了尝乔奶奶专门烤制的“破酥粑粑”,甜咸两味,是白族特色小吃。
虽不算贵重东西,但是白族民俗,对客人的礼遇招待。
江野一贯自觉,懂得有往有来,老人家年过古稀这么周到服务他一小辈,干受着总过意不去;好容易逮着机会,看乔奶奶抱了一叠染布要挂晒,他极有眼力见儿地帮忙,发现旧梯子有些松动了,立马问工具在哪儿。
乔奶奶绕到后院,取出一个贼沉的铁盒,他扒拉扒拉找了支螺丝刀,麻溜修好,把梯子拧紧了。
……
“奶奶,昨儿那租客是男的还是女的呀?”八点钟,小乔搞完卫生,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
“是一小伙子,怎么了?”乔奶奶盛了碗紫米粥,剥开冒着热呼气的茶叶蛋,催道,“快点吃早饭,待会儿我得赶着去扎染厂送货呢。”
小乔一脸的匪夷所思没缓过劲儿,慢吞吞拾起勺吹一吹粥,再咬一口蛋,边嚼边咕哝说:“刚上楼收拾,您猜我见着什么奇观了?”
乔奶奶顾着扎花,手头的针线活儿没停,只听孙女叽里咕噜地一大串自问自答:“卫生间的置物架不有几块毛巾嘛,我去换的时候发现,那客人连带他自己的那条全部叠得整整齐齐,怕不是有强迫症...
我都惊了,拿了新的想试试,叠成标准的豆腐块,结果就是不行!要不我好奇他性别呢,房间也挺干净...
诶对了,他不吃早饭么?”
“你啊你啊,姑娘家家的还好意思讲。”乔奶奶扶正老花镜,叹了口气。
“人家一小伙子,顶多二十出头,比你早起、比你立整。模样长得俊,还挺会来事,你呼呼睡着呢人儿已经主动帮我把梯子修好了。啧啧,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常见喽。”
“奶奶!您……”
小乔瞬间羞红了双颊,本想要争辩几句,忍忍又生生咽下。
六点睡过头,忘了多设几个闹钟,按平时到点儿她会自然醒的,只是昨天太累了,接连发生好多事心情大起大落的。
晚上她骗奶奶学校老师组织补课,免费一分钱不收,其实是去同学家开的餐馆兼职打工...
“那小伙子一早背着个大包,爬山去了,说午饭晚饭都不用管他。我赶完这批布,就和隔壁你王姨送厂里,时间也说不准,万一中午没回来你自己看着弄,或者跟同学外面吃点儿。”
乔奶奶尽力克制着牙痛,了解她这命苦的孙女表面瞧着没心没肺,说什么都笑嘻嘻的,实际上心理十分早熟,像个小大人,纤细敏感极了。
“我知道了,奶奶。”小乔乖巧地喝掉整碗粥,打扫了厨房,给前院篱墙的山茶树浇了水,最后到厦廊喂羊。
小黑软绵绵的,仰着头冲她直叫,脖上的铃铛晃荡作响,折射着高原升起的金色光线,在少女的回忆片段里化成满地的璀璨碎钻,是她的无价之宝。
不能卖掉小黑。
那她就得另外想辙,把带奶奶看病的钱凑齐赚到。
赶集庙会快结束了,过些天在苍山脚下,将举办更大型的盛典——【城西海歌会】,届时,附近的白族村寨都会参加。
这个传统节日有着千年历史,早先人们弹弦对调以歌觅偶,发展至今,已扩充出各类项目,除进行物资交流外,歌舞、射箭、赛马、球类比赛等等,还要演出白剧和花灯戏,热闹无比。
可惜,小乔到三月才能正式满十六周岁,去看热闹行,但报名歌舞比赛她不符合条件。
今年第一名的奖金有整整五万块,第二名三万,第三名一万。这天文数字般的诱惑,谁能顶得住啊!
她懊恼地来回盘算,心动难耐,却束手无策,只得自我安慰就算参加了,大概率也是陪跑。
白族姑娘多数能歌善舞,她前十都未必进得去,更何况是拿奖了。
脑海又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发呆望着天,云朵一会儿是绵羊,一会儿是小兔,一会儿是休止符,不断变化形状取悦着这个没有玩具的女孩。
每当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时...
只要这样静静的,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知足》的钢琴旋律伴着温柔的声音流淌,一首歌的时间就能治愈她,让她从委屈跟无力的深渊中得到拯救,重新获得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
另一头向着山巅徒步迈进的江野,流连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样也开阔不少。
原来此地行走山路,最佳代步工具是马。这一路上上下下,他不停与充满余裕、悠闲骑马溜达的村民擦身而过。
白族老乡们都很纯朴,瞅他一外地愣头青,哼哧瘪肚地负重前行,便善意提醒,“小伙子,马是可以租哒。”
“...诶得嘞,谢谢大哥大嫂!”
江野牵着略微抽搐的嘴角,还偶遇了珍稀羚牛、野鹿、数种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以及高山花甸坝放养的一群波尔山羊。
想起昨天吓他一跳的“小黑”,不像远处这些散养的孩子显得脏兮兮,它的毛色很亮,叫声很无辜,小眼神拙嫩又无邪,仿佛干净温暖的绒毯。
接近浪穹顶峰,海拔四千米左右的悬崖绝壁之上有“树中君子”,以苍山命名的苍山冷杉;千万株天然杜鹃林,埋葬着南诏公主和苍山猎人的古老爱情绝唱。
云端缥缈,芳草清香,这一刻高于梦境,现实世界变得遥远而朦胧。
江野这名儿没白起,身在纯净天界似乎受到灵感之神的眷顾,他研究大理石,好奇雪茶、野生菜;浏览南诏遗址的碑文,脑子里顺带重读了一遍《天龙八部》。
先快乐吧!山阻石拦大江必定东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旧向阳红。
卷生卷死焉有尊伯之蛋用乎?
如果有一天真修到境界,无论声色犬马酒肉穿肠,都有佛祖端坐心中,再不必那么多偏执烦恼,鸡飞狗跳,人人随意生活自由爱恨,管他张三李四闲扯放屁?这多好。
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某些人刚还哼着《难念的经》独自高远呢,回到村里就连下馆子的精神劲都没剩几分了。
吹风治高反是谁乱胡诌的?
江野倒了杯水,咽了一粒“红景天”,吸氧倒不必,他打算休息会儿,今天就踏踏实实在房间剪片子,不出去浪了。
结果闷头一觉起来,雁下斜阳。
黄昏的【沫竹】小院儿安安静静,跑窗台眺一眼,灯都没亮。
乔奶奶说过要去镇上送货,她孙女补课,应该也不会回来太早。
傍晚时分这个点儿睡醒,脑袋涨得绝望,江野翻开手机觅食,得先安抚下他闹腾的五脏庙。
不过他一下单不要紧,那边饭馆一接单……
趴桌上正腹诽,“不会的题到底选B还是选C”的小乔,看了地址一哆嗦。
这,不是她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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