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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从斋坊出来, 圣女的性格就变了许多。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 但是给人的感觉和从前很不一样。
“殿下,今日祈祷的时间到了。”红衣巫女例行监督。
“知道了。”早已经穿戴规整的圣女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语气软软糯糯如往常一般,没有地方出差错、也没有一处失了礼节。
然而这恰恰是红衣巫女感到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她的表现太好了, 从前的圣女不论怎样, 因为年龄和磨炼不够的原因,都会犯一点不关痛痒的错误, 给人一种小心谨慎的感觉。
而现在圣女她甚至在面对严肃的督察巫女, 也不卑不亢, 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经过了长久磨炼的、真正的圣女。
“殿下,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变化了不少。”红衣巫女试探道。
阿蛮心中一紧, 神情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回过头来冲着红衣巫女露出一个稚嫩的笑来,“有了月神的庇护, 我也该成长得快一些才行。只有这样, 才能配得上尊贵的祭司大人。”
红衣巫女笑了笑, “殿下说的是。”
进入斋坊, 阿蛮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立在上方神情慵懒的巨大月神雕像。
这里是个神圣的地方,阿蛮从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这世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有来去自如的本事。
不, 还是有人能进来的。雪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都不会对他们尊贵的大祭司设防。
只不过, 季云司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吧……
“或许对你来说,你和我生活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是你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经历,但却是我最珍惜、最幸福的日子啊,我的宝贝。”
阿蛮痴痴的想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满足而又甜蜜。
“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娘的样子,那么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阿蛮正陷入自己疯狂的臆想中不可自拔,突然间听见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阿蛮。”
时间倒回一炷香前。
斋坊门外。
薛齐盯着那三个大字,分辨了许久,才堪堪确定应该自己没走错地方。
他需要见见那个红衣圣女,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速和阿蛮联系上。要是没有阿蛮帮助,他拿什么去搞死季云司?
刚走了两步,还没踏进斋坊大门半步,两根冷冰冰兵器就抵在了他的胸口——薛齐已经好久没有被门卫阻拦过了。
“斋坊重地,闲杂人免进。”
他诧异地一愣,然后垂下眼睛想了许久。
也是,每次就连红衣也进不去的地方……
突然间,薛齐想起了自己一直贴身带在一个东西,一个好久好久之前季云司交给他的东西。
两个守卫者目光落在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银发清俊青年的身上,见他从绣袋中掏出了一片象征着大祭司亲临的玉叶片,相视一眼,然后收回了挡在薛齐身前的刀戟。
“大人您请进。”
……
…
进去之后,薛齐绕过了长廊,来到了一扇大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薛齐看见了中间戴着面纱的女孩儿。
她站在中间,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软糯,可惜薛齐没有听太清楚。
不过很快,她又说了一句话,声音虽然依旧轻,不过薛齐这次却是听清了她说什么。
童稚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透出一股子诡异感。
薛齐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喊出了心底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阿蛮。”
阿蛮从自己的臆想中抽离出来,猛然扭头,眸光凶狠地看向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一丝猩红一闪而过。
“滚出去——”阿蛮低喝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除了她和季云司,谁都没有资格再进来!
薛齐没有想到这么久没有联系,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诧、
阿蛮没有理会薛齐的惊讶,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薛齐,双手开始结印、捏诀,十指穿花蝴蝶般在胸前飞舞。
下一刻,薛齐听见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薛齐很熟悉,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还是阿蛮在对付昶帝,现在轮到他了吗?
果然,与虎谋皮是很难成功的事情啊。
薛齐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阿蛮,你这是,要毁约的意思么?”
本来想利用阿蛮将季云司重伤,然后他再弄死他,没想到被这老妖怪反阴了一把。思及此,薛齐的心情变得非常的不好。
阿蛮冷笑,“从未有过约,何来‘毁约’一说?”
她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薛齐进入圣殿而已,只要成为了圣女,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和云司在一起,她什么都可以不要,除了云司。
而且,她已经看出来季云司对薛齐的上心程度,一想到几十年来性子一直清清冷冷一尘不染的季云司自从他出现之后就连情绪波动也多了几分,阿蛮就嫉妒得发疯。
“我喜欢云司,云司喜欢你。小天真,你觉得我能留下你么?”
“我不喜欢他。”薛齐回应道,那成群结队的蛊虫飞舞着朝他涌来,薛齐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那真是太好了,”阿蛮开心地笑了,下一秒,她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异常的狠毒,“可是我不放心啊,你还是去死好了。”
……
…
窗格外,雪山依旧连绵,但是却已经开始显示出快要融化的痕迹。这对拥有千百年历史的雪国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灾难。
假如世界融化,那么雪国人们的家怎么办?冰封亿万年的恶魔如果再次降临世间,他的子民们又该何去何从?
季云司站在窗前,任由风吹在他的脸上,却感觉温度比往日更加凉了几分。
“砰砰砰!”有人敲了三下门。
“进来。”
“启禀祭司大人,圣女今日已经去了斋坊。”
季云司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往日里对自己要求苛刻,甚至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不得体的季云司,今天的话中却满是疲惫,
红衣巫女诧异地抬头,看见的就是季云司斜斜地坐在桌前的模样,他就这么安静随意地坐在那里,身上的镶金边白色祭袍依旧洁白并且一尘不染。
别人不知道,但是红衣却很清楚,就在前几天,与阿蛮斗法消耗太大的缘故、季云司的身体比之以前更加羸弱了。
宽大的祭袍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松松垮垮,可是季云司羸弱病态的模样却意外地和窗户、还有窗外的雪松和雪岭融合成了一幅和谐的山水画。
可惜,这张精致的山水画却因为一个瑕疵将美感破坏的得一分不剩。季云司的眼睛处是血琳琳的两个窟窿,眼眶的边缘布满了无数紫色的细小的血丝,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就像是从眼眶里爬出来的活的线——原来,季云司眼睛上一直覆着的白布不知何时被他摘了下来。
要知道自从失去了眼睛之后,季云司再未在人前将白布取下。
自觉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红衣巫女急忙低头,“无意冒犯了大祭司,请大祭司责罚。”
“不用跟我这么生疏,白媞。”季云司空洞的目光看向红衣巫女,也就是白媞,继续道:“白媞,你说,要是你发现了一个你一直信任着的人背叛了你,该如何做?”
不知道季云司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白媞心中微诧,“启禀祭司大人,白媞不知。”顿了顿,白媞试探性地问道,“祭司大人,您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季云司站了起来,从旁边侍女的托盘手中拿过一条洁净的白布,再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狰狞恐怖的空洞双眼被遮挡住,季云司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优雅、完美、没有一丝缺陷的祭司大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住窗木边缘,整个身子半探出去,云淡风轻道:“与其说发现了什么,不如说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证实。”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背叛我、欺骗我,唯独你不可以。因为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也只……为你而存在。
想到这里,季云司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极其负面的情绪,它就像是滴入水中的漆黑的墨,在他的胸腔膨胀、发酵,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散,无声地钻进到季云司的五脏六腑。
“好久不见,我的……神。”
顺着他的朝向俯瞰下去,目光所及,是一片开始融化的冰湖,此时湖边,正站着一个身姿颀长的银发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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