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鱼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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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下午四点钟上了火车，辅导员和我睡的是卧铺，江小道则一个人在火车里乱晃，最后在车厢连接处的空地坐着休息。
    我躺在狭窄的床上玩手机，看到女神发了一条朋友圈——“某人非要送我回家，嗯哼。”
    配图是她和徐轩宇十指相扣的图片。
    他们两个人的手可真好看，白皙纤长如玉笋。
    我又瞅了瞅我的手，因为从小洗衣服送外卖手上已经起了厚厚的老茧，皮肤十分粗糙黯淡，完全不像一个风华正茂青春年少的二十岁女大学生的手。
    我奶奶以前说过，其实只看手就能猜出一个人的家境和工作，像我这样的手一看就是受过苦的手，而女神的手是如同婴儿般的细嫩柔滑，她必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那种人。
    就像徐轩宇一样。
    他们怎么会如此相似，如此般配。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校园，明明和他们俩都那么亲密地接触过，但心中还是觉得他们离我好远好远，像是隔了一光年。
    不知不觉，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过我的眼角，浸湿了我的头发。
    辅导员的声音从隔壁的床位传来：“金龙鱼，你去看看江小道，顺便给他泡桶泡面。他也是帮我们外院的忙，你作为我们大外院的一份子应该让他感受感受我们外院温暖的关怀。”
    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我不着痕迹地把眼泪擦干，好一会儿才敢张口道：“好的老师，我这就去。”
    我从上铺下了床，跻着球鞋去泡了一桶泡面，等到差不多才给他送去。
    往硬座那边的车厢走了走，我终于看见了他。
    他高挑清瘦的身体缩成一小团，只身坐在地上的报纸上，脑袋埋在双臂里睡觉，看起来很是可怜。
    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纠结了一会儿就一直在他旁边站着，直到他清醒过来。
    他习惯性地眨了眨朦胧的双眼，声音中已然没了高冷，而是慵懒：“你怎么来了？”
    “我来……”停顿了一下我又改了口，“辅导员让我来给你送桶泡面，让你感受感受我们大外院的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我竟然看到他笑了一下，语气也多了几分温和：“下次你来化院，我也让你感受感受我们化院理工男的温暖人心。”
    我蹲下来，把桶面递给他，补上一句：“你快吃吧，这面都泡好久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他却没伸手接，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我，状似无奈地说：“可是我胳膊麻了，刚才枕着睡了一会儿。”
    我想要把桶面放在他旁边：“那你一会儿再吃。”
    “别放地上，汤水会溢出来的。”他微皱眉头，“而且你也说了，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那怎么办？”
    “很简单，”他竟然理直气壮地瞅着我，心安理得地说出三个字来，“你喂我。”
    我喂他？
    他简直就是我家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熊弟弟的翻版啊，老天还真是长眼，到哪儿都让我伺候别人。
    他见我半天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威胁我：“看来我有必要在学校的贴吧写一个帖子了，我要义愤填膺地讲述我是如何大义凛然地帮助我在外院的好朋友，又如何被外院某一个女同胞拒绝给饭的经历。”顿了顿，他讥讽一笑，继续说道，“我要让大家看清何为外院的‘温暖’。”
    他故意把“温暖”二字咬得很重，听得我心里直发慌。
    我妥协般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用叉子卷了几圈泡面，送到他嘴边。
    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大表情，但我非常眼尖地瞅到了他得意洋洋的小眼神。
    他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咽下去之后随口问道：“我实验服呢？”
    我低头给他卷着泡面，言语之间完美地展现了我诚实善良的美德：“哦，那个呀，我把它当抹布了。”
    我抬眸，只见他脸上是不甚在意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又吃了一口面，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六级过了吗？”
    “过了。”
    “发证了吗？”
    “还没。”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那等你六级证书发了，把你的四六级证书一起带给我，我要拿它们当纸巾。”
    我一时语塞，他这摆明了就是暗示他的实验服和我的四六级证书一样重要，现在想想没经他人同意就动用别人东西确实是有点不好的。
    “……寒假回来，我把你的实验服洗干净了给你送回去。”我音量虽小，语气确是诚意满满。
    “可是我是有洁癖的。”他一脸正色地强调，“我怎么可能会穿抹布？”
    那您可真够奇怪的，此刻的您可是坐在两张报纸上，背靠着不怎么干净的车厢，您的洁癖这个时候就知道隐藏了？
    “那你不要算了。”我有些负气地说道。
    “要。”我话音还没落他脱口而出这个字。
    “您不是有洁癖吗？”我故意讽刺他。
    “就算洁癖再严重……”他轻声开口，目光突然之间变得强烈而炙热。
    我不知怎么竟然生出一种心虚的感觉，下意识地低下头装作卷泡面的样子，以此躲闪他的眼神。
    我听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也要，要定了。”
    不容置疑的语气中透露出决绝和笃定。
    “嗯，那我开学洗好之后第一时间给你送去。”说着我稍微抬头，伸手把面送到他嘴边。
    我能感觉到他注视了我几秒，然后才张口吃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他说：“你鞋带开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球鞋，说：“刚才下床的时候觉得送桶泡面就回来了，也就懒得系了。”
    他微有不悦：“没想到送这么久？”
    我很实诚地点了点头，说：“真没想到送这么久。”
    他嗤之以鼻：“那你回去吧，形式主义者送的形式主义的温暖我可要不起。”
    我看了一眼桶面，心中不由得腹诽，我这形式主义者送的形式主义的“温暖”已经差不多被你吃完了，现在又在这儿装什么正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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