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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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嫣嫁给萧野两年多，却从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是萧野欠她的，现在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了，萧野也该满足她一个愿望了。他走出房间，对着在门口守着的萧昱说道：“九弟，你进去看看她吧。”
    “真的吗？”萧昱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郑嫣一定恨透了他。
    萧野点了点头，“真的。嫣儿现在，只想见你。”
    萧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被徐妈搀扶着的，不停哭泣的太夫人。太夫人也冲他点了点头，“昱儿，去吧。”
    萧昱这才迈出第一步，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郑嫣现在已经颓了，她身上虽然还是很痛，可她已经没力气去叫唤了，孩子也生不出来了，她都明白。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萧昱向她走来。他还是那样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像许多年前一样。只是，为何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为何布满了悲伤。他在悲伤什么呢？郑嫣正想着，萧昱却开了口：“嫣儿……”
    原来，这一切不是虚幻，更不是梦境。
    郑嫣急忙别过脸去，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由于怀孕，她胖了许多，她的脸颊一定是肉嘟嘟的，再加上难产，她的眼睛一定变得空洞无神，而且长时间的疲乏，肯定长了黑眼圈。还有，还有嘴巴。郑嫣舔了舔自己的嘴巴，果然很干燥，上面裂开了皮，看起来一定毫无血色。
    “嫣儿，你还是不愿意面对我吗？”萧昱向前走了几步。
    “别！别过来。你别过来。我现在……丑极了。”
    萧昱听到前几句的时候还觉得是郑嫣仍不愿见他，到了后几句，他不禁心疼起来。“嫣儿，不会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可我嫌弃我自己啊！昱哥哥，我求你了……你不要……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郑嫣现在的话语里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她虽然吼着，声音却是极低，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
    郑嫣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萧昱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婚约，可郑嫣还是十分相信他的。
    “昱哥哥，我本身就不漂亮，全靠穿衣打扮，现在又这样狼狈，一定更丑了。所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我希望我死了以后，昱哥哥想起我时，还能跟别人说，我的表妹，是个好看的姑娘。”郑嫣说最后几句话时，还故意用粗一些的声音去模仿萧昱说话。她本来想活跃一下气氛，可萧昱心里更难受了。
    “我答应你。但我的表妹，本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
    “昱哥哥就不必骗我了，我若是真的很漂亮，婚宴那日，你就不会走了。”
    萧昱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但下一秒，郑嫣就笑了，不是委屈的笑，更不是自嘲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像一个孩子的笑声一般纯净。她一边笑，一边说道：“昱哥哥，你记得吗？你小的时候胆子很小，连一只蚂蚱都害怕的要死，我时常抓蚂蚱去吓你，你就躲在角落里，不停的说，坏嫣儿，坏嫣儿。”
    原来，她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是啊，我那时候胆子真的很小，连一只小蜘蛛都不敢捏死。其实现在也是，所以我没办法继承祖宗的衣钵去做一个大将军，我连一只小蜘蛛都杀不死，又怎能去战场上杀敌人呢？”萧昱也顺着她，自嘲的笑了笑。
    郑嫣顿了顿，然后说道：“不是的。昱哥哥后来不是胆小，你不是不敢杀死那只小蜘蛛，你只是害怕它的亲人会为它而伤心。昱哥哥是善良的，所以你选择了读圣贤书，而不是去战场杀敌。毕竟我知道，你是最不愿意看到别人骨肉分离的。”
    “嫣儿，我不是个善良的人。”萧昱看着背过身去的郑嫣，他曾经那样狠狠的伤害过她，害得她赔上了一生的幸福，可她怎么到了今日，还在说他的好话？
    郑嫣也想不明白，她明明那样痛恨萧昱，可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却只想让萧昱陪她度过。其实那些所谓的仇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人生在世，谁又能跟自己最喜欢的人结下深仇大恨呢？爱终究是大于恨的。
    “昱哥哥，你还记得嫣儿最喜欢的动物吗？”郑嫣问道。
    “当然记得，是萤火虫。小的时候，你总是捉萤火虫来玩。”
    “可我每次捉住萤火虫，都会被你骂，然后你还会把我千辛万苦抓住的萤火虫给放了。你说它们是生命，生命就是要自由，才不枉来人间一趟。每次你放了那些萤火虫，我表面是生气的，可内心却不是如此。我的内心是欢喜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昱哥哥是个好善良好善良的人，我觉得自己喜欢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的人。”
    郑嫣自顾自的说着她喜欢萧昱，但她是不会问萧昱有没有喜欢过她的，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小时候的萧昱确确实实是喜欢她的。只是男儿天生薄幸，他后来变了心罢了。
    “嫣儿，如果有来生，你不要再遇见我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有来生，我一定不要遇见昱哥哥了。我要喜欢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不会变心，更不会辜负我。我为他生儿育女，要与他一生一世。”郑嫣的嘴角的上扬着的，这句话也像是开玩笑一般，可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滑。
    她继续说道：“可是，昱哥哥。嫣儿还不想死啊。嫣儿还这么年轻，还没有体会过人间的快乐……若是没有来生，嫣儿可怎么办啊……”
    “嫣儿，相信我，一定会有的。”萧昱也不确定，但这句话他说的底气十足，他一定得底气十足，因为现在，也只有他，才能让郑嫣稍微安安心了。
    郑嫣果然没那么害怕了，她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小时候的萧昱，他们在一起嬉笑玩耍，天边有彩云，脚底有嫩草。“昱哥哥，我看到你了。”
    这大概就是死亡的预兆。郑嫣脑海里浮现的，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画面。
    “什么？”
    “昱哥哥，我后悔了，我来生还要遇见你，我还要捉蚂蚱吓你，还要跟你一起看萤火虫，和漫天的星星……”
    这句话说完，郑嫣再也没有了声响。
    “嫣儿？”萧昱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
    “嫣儿？”
    ……
    看来，郑嫣是真的死了。
    她死在了有蚂蚱的草坪里，死在了有蝉鸣的夏夜里，死在了和萧昱一起度过的童年里。
    她终于解脱了啊，终于不用再去死扛她痛苦的后半生。
    她再也听不到人间的喜怒哀乐，再也听不到旁人的歇斯底里。
    她就只停留在那个有萤火虫的夏夜里。
    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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