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恨我!

五十四、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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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黑影闪到她面前,遮住了她满眼的悲伤。
    是沈一慊!
    应昕戒备地看着他,却见他也是满身尘土,脸上有擦伤,神情焦急而疲惫。
    “沈总!?”她有些意外。
    “你有没有受伤?”他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目光流转到身边那个,在如花的年纪就闭上眼睛的孩子,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没受伤就好,快,跟我走!”沈一慊一把抓住她,就要往外拉。
    应昕不动,满脸悲伤,眼光在刘玲玲身上流连。
    玲玲一毕业就跟着她,跟她东奔西跑,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配合,没有她,应昕怎么会有现在的成绩?现在又跟着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现在,她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吗?!
    “你要跟她一起死在这里吗?”沈一慊怒吼道,“想想你家里,还有你妈和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她如果有什么不测,就算女儿有俞祉抚养,但她的老母亲呢?谁来照顾,谁来养老送终?
    应昕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头准备离开。
    “轰隆”一声,之前震裂的地板,在剧烈地摇晃下,也开始往下掉。
    沈一慊一把扯过应昕,从后面抱住她,两人躲在卫生间里。
    地面还在不断地摇晃,沈一慊用身体护住她,双手围住她的头,以防被撞倒。
    “我没事,管好你自己就行。”应昕去扯他的手。
    他没有动。
    这次余震来势汹汹,应昕想破门而出,总觉得不够安全,两个人就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等着。
    从已经倒塌的墙面,还是可以看到外面的大地,已经满目疮痍。远处的高压电线杆之间的电线,在地震中,犹如在空中晃荡的秋千绳一般,夸张得毫无道理。断壁残垣,散落的物品,哀嚎的人群。有人跪在地上,俯身趴在地上,不停地拍打地面,凄厉地呼唤着什么。
    想起刘玲玲,那个经常叫“昕姐昕姐”的女孩儿,那个跟着她加班从没有怨言,那个总是见到她就傻笑的单纯女孩儿,以前的欢乐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却阴阳相隔。她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对她说“好怕!”对她说“好冷好累!”她年纪轻轻,正是花样年华,却陨落在此,临终前,她说她不放心,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她死后,连一个郑重的遗体告别仪式也没有,没有人为她呼号,没有人为她悲泣,她存在这世间,沧海一粟;她消逝于世间,悄无声息;她的一生,犹如蜉蝣一般短暂。
    应昕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人的命运,是如此难料。我们一生,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你怎么会在这里?”身后那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困惑。
    “出差。”应昕简单地回答。
    房间一片沉默,安静地能听到钢筋被压弯的咯吱声,以及混凝土块砸到地板的声音。
    “你不问问我,我为什么在这里?”身后的声音有些不满。
    “你为什么在这里?”应昕机械地问道。
    身后没有回答。
    直到她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犹豫的声音:“旅游。”
    应昕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附近有个结古镇,很多外地人会去看看。本来她和刘玲玲商量好,这单签了就一起去看看热闹。可现在,玲玲躺在冰冷的墙土下,血流如注,而她,还游走在地狱边缘,生死一线。
    这一波的余震似乎停止了,应昕琢磨着怎么出去。
    “我们困在这里,生死难料,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护在头上的手放了下来,刚好圈在她的腰上。
    她用力地扒拉着,却还是没有将他的手扯下来。
    “你为什么辞职?!”那个声音有些温柔。
    “沈总,”应昕没好气地说:“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是考虑的是怎么出去,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就那么想活着?”那个声音明显有了讽刺。
    “当然。为了家人,再怎么艰难我也要活下去。”应昕头也没回地答道,她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这个宾馆已经倾斜,在余震中,有些地板也出现了很多裂缝,如果要逃出去,就要确保所走的路线是安全的。而现在他们在三楼,离地面有一定距离,贸然跳楼,风险很大。
    地面又是一阵摇晃。
    圈在她腰上的那双手,又伸了上去,护住了她的头。
    那条看起来还比较结实的通道,也有些板块掉落下去。应昕左右看看,伸手将挂架上的两件浴衣扯了下来。
    她身上没有剪刀,周围也没有其他刀具,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去扯。
    “砰”,好像是有些东西砸到哪里了。
    应昕慌忙回头去看,却看到水管被震断,水溅得到处都是。一根钢管刚好砸到那个人的额头上,转眼间,鲜血就流出来了。
    那人的手,还固执地护在她的头上。
    应昕大惊失色,赶紧将钢管拿开,扯下头上的毛巾,沾湿了水,捂住他的伤口。
    沈一慊微笑着看着她,手忙脚乱。
    应昕气急败坏,将他的手往下拉:“你傻吗?!说了我没事,我有毛巾包着,你护好自己!”
    沈一慊还是不动,微笑道:“你现在没有毛巾了。”
    鲜血将毛巾都染红了。
    刚刚的场景好像在重演一般。
    应昕颤抖着手,将毛巾放在水管断裂处,搓揉一下后,又抚上他的额头。
    她用手给他敷着冷水毛巾,他用手在她头上圈成一个圆。
    “你的手好冰,你冷不冷?”沈一慊关心地问。
    水管的水流得到处都是,他们的身上也全湿了,在高原地区,在清晨,温度只有几度,怎么会不冷?!
    “你别举着手,血流那么快!”应昕没好气地说。
    “我怕你砸到头!”他轻轻地说,“那样,你可能会忘了我。”
    “现在砸到头的,是你!”应昕白了他一眼。
    之前共事的那段时间,他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到后来辞职时的相互攻击,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如果我失忆了,那也算是好事!”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他不想她忘记他,却愿意忘记她?!这是什么逻辑?!
    应昕摇摇头,不准自己多想。这里到处都是水,他们要尽量离开这里,要不然,时间一长,冻也得冻死。
    “阿嚏!”应昕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她迅速地别转了头,要不然就喷到那个人脸上了。
    那个人的手放了下来,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身子。
    应昕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那人并没有松手。她用手撑开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双肩上有背带,她稍微直起身子,发现,他的后背上居然有一个背包。
    “你包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他还是微笑地看着她。
    “有刀吗?”
    “杀我吗?”还是微笑着,开着玩笑。
    “你别开玩笑行吗?”她有点恼羞成怒。
    之前共事一年多,几乎从来没有他笑过,这次重逢,他似乎变了不少,但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面无表情,这种笑太多,反而让她心里没底。
    “我们可以把浴衣剪成条,捆着从这里下去。”
    “那我没有。”平淡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毫不在意。
    应昕有些生气,没来由地生气。她不再说话,拼命地用手扯着,浴衣上立即有了一道道的血痕。
    “你受伤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检查着。
    应昕摇摇头,双手仍然抓着浴衣。
    “我有绳子。”沈一慊松开她的手腕,随后牵住她的手,轻声道:“这里太危险,不能下去,我们得赶紧离开,前面再下去。”
    应昕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刚刚躲身的卫生间便“轰隆”一声,整个房间便坍塌了下去,一起掉下去的,还有那张染满了刘玲玲鲜血的床单和压在床上的那堵墙。
    “玲玲——”应昕顿住身子,看着刘玲玲的身体埋没在废墟中,完全看不见半点影子,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她死后都不得安生?苍天怎么那么无情,那么残忍?!
    “快走!”一根横木砸了下来,沈一慊闷哼一声,一把扯过她,把她拽进过道的拐角处,圈在怀中。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杂乱嘈杂的声音。
    “应昕?”背后的那个声音,仿佛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极力压抑着什么。
    “嗯?”应昕有些木然地回应。
    “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着出去,你,可以嫁给我吗?”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痛苦,害怕,还是因为紧张。
    应昕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进退维谷的现在,她可没有心情听他胡诌乱扯。
    “你,愿意,不,你可以嫁给我吗?”那个声音颤抖得,似乎波及到全身,圈住她的两只手也有些战栗。
    应昕瞟了他一眼,又看看外面天灾现场,不由得苦笑。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能活着,都要看老天的心情,又何必庸人自扰,胡想些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就好。”声音里有隐忍的痛苦的抽气声。
    “现在没什么场,你也没必要作什么戏。”应昕冷静地说。
    身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道:“你还在对我当初的话耿耿于怀?”
    应昕没有说话。
    圈在她身上的手,更有力了几分。沈一慊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慢慢摩挲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言语中有些许的欢快。
    应昕把头偏离了些。
    “我当时是气话!那晚我们在一起后,本来想好好跟你坦白,但你悄悄走了,躲了我一天后,突然跟我辞职,而且那么决绝。我很生气,所以故意那样说。”
    “你现在认真告诉我,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着,你愿意,不,你可以嫁给我吗?”
    “你觉得,在这个时候,谈这种事,有意义吗?”应昕反问道。
    她眼看着高楼大厦在顷刻间倾倒,各种生灵在须臾间被荼毒,在老天面前,似乎只有听天由命一条路可走。
    人对于老天而言,似乎只是一只被猫玩弄的老鼠而已,等到老鼠筋疲力尽,被吞噬的结局,毫无悬念。
    “有。”背后的声音很肯定,“你告诉我。”
    “沈总,在这种时候,你何必拿我开涮?你身边红颜无数,真的没必要对我开这种玩笑!”应昕无力又无奈地说。
    沈一慊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肩窝,身体颤抖着,闷闷地说:“以前,是不少。以后,就你一个!”
    应昕不由得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你快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吗?”背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应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双手拉住他的手,转过身去看他,却发现他的神情异常疲惫,小麦色的脸也显得不同寻常的白。他的额头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伤口又裂开,鲜血又流淌了出来。
    她慌忙给他止血,见他一脸真诚,期待地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到处流转。
    她不由得停了下来。
    没有平时的冷若冰霜,他依旧固执地,满脸真诚地看着她。
    “我不愿意。”应昕平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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