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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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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人送上水果蛋糕,他绕开她,走到窗前,看着长窗反映出来的室内镜像沉默不语。
    咖啡桌上精美瓷盘中圆圆的蛋糕,涂满了久违的白色奶油,奶油上缀着当季难见的水果,仆人本当把蛋糕切成小块再走,怎奈这两位尊贵人物脸色都不好看,想了想,低头躬身后退。
    “请你稍等!”法语之美在于让人觉得舒缓宁静,可是她此时说来,却有裂帛之势。
    那天晚上,她从医院回到家,冰箱里面,就放着一个极为相似的蛋糕,是当日清晨母亲亲手制作,等着晚上全家一起庆祝她生日用的。
    “今天西历几号?”她的声音越发尖历了,红唇瞬间失色。
    仆人略一思索,答道:“三月一日。”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巧合,就算是崇尚科学的人,也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安排,她跌坐在沙发上。
    他从窗中观察,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也觉诧异,返回她身旁,想追问,转念一想,索性不明就里地把原先话题以退为进地进行下去,便把声音放平淡了,道:“你若真不愿,我难道还能逼你?不打紧,就这样过吧!”
    她不接话,以手掩面,泪水隔着指缝流了出来。
    他从袍袖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盒子里面是一枚镯子,从没见过的紫色,望进去,似透非透,如飘着云絮一般。
    “这里有一方镯子。”他徐徐言道:“白晋讲,西洋人男子倾心与女子,须送戒指求婚,得女子首肯后方可成婚。我想再好的戒指,又能价值几何。因常见你着紫衣,便着人觅得稀世罕珍昆仑紫玉,又命巧匠制成镯子,本想作为你我的信物。你即不愿,也就做不得信物了。还是送给你,你不要也不成,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泪眼摩挲中,只见他手里的镯子晶莹剔透,镯子内壁刻着“赠爱妻洛英,玄烨”,是他自己的手迹。
    当下百味云集,皆是感概,更加哭个不停。
    皇帝琢磨片刻,心中已有八成的把握,遂把镯子置于咖啡桌上,作势要走,却被她拉住袖子,边哭边说:“你要去哪里?还不帮我戴上!”
    他心方定,挨她身旁坐了,轻轻拉过纤巧手腕,把镯子套进去,只见那镯子配着她莹润雪肤,越发美仑美奂。可她这边还在洒泪珠子,不待细瞧,就滚进他怀里,宽大的沙发上,两人又黏到了一处。
    他掏出黄绢子,给她抹泪,戏谑道:“再好的女人,一哭起来,就跟滩烂泥似的,拢都拢不起来。”
    泪水也真不由自主,这边拭去,那边掉下来,一块黄绢子,一会儿就斑斑点点不成样子,她把黄绢子折了折,用来吸鼻子,道:“你都成了我的亲人了,还不许我哭一会儿?”
    一种行万里路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满足,令人欢畅,他笑着,故作嫌弃之态,道:“哭就哭吧,把好好的帕子糟蹋成什么样子!可惜了的,这块帕子算是废了。”
    她破涕而笑,把块帕子往他身上一扔,道:“就说你这个人不可靠,一块帕子都舍不得,算了算了…”
    他把人搂紧,正色道:“不能算了!你都说我们是亲人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不由地又感动起来,头枕着他的宽肩,掐着鼻音说:“心情太复杂了,又想哭了!”
    他道:“别哭,帕子用完了,没得糟践衣服”
    她鼻子呼哧呼哧地,说:“你说的,衣服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管它作甚。”边说边往他胸前蹭。
    他笑起来,不躲开,由着她,她倒不好意思了,羞愧地看他一眼,道:“我怎么成了个爱哭鬼?多少年来,多难的事,我都忍得住。简直不可思议!”说着,反醒过来,捶他道:“这都是从遇见你开始的,你太强势,我在你面前,不由自主地软弱无力,自己没了主意,恨不得天天依附着你,好像没你活不下去似的!”
    说着,从他身上下来,到窗前以窗当镜,理衣衫整云鬓,见镜中女人虽然泪迹犹存,但目含春水,颊带桃红,一种前所未见的恋爱中娇柔之状,不由一叹道:“唉!我现在哪还有我以前的半点样子。”回头嗔怪道:“都是你害的!”
    媚嗲起来,谁都比不过她,这样的尤物,现在完全属于他了,他从椅上起身,她格格一笑,躲了开去,说:“你别过来,我怕你又要害我。”
    “只怕你想让我‘害’你!”他揽过她腰,道:“说什么我让你软弱无力?你现在出息大了,恁地撩拨人!”
    她低呼说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但是拦不住他抱着她,大踏步往楼上的卧室而去,她提醒他:“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这是人家的家里。”
    他轻描淡写地笑:“什么人家?我在这儿,就是我的行宫。白晋这会子正乐着呢,八辈子求不得的荣耀。”
    三步两步,进了二楼的卧室,把人往法式软床上一放,伏在她身上道:“今儿就歇在这里。明儿一早,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什么都无需顾虑,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听我吩咐就成。”
    ——
    翌日,内务府首领大臣富察。马斯喀的女眷来到京城投亲,据说是马斯喀战死疆场的长兄的遗腹女,马斯喀长兄当年英年早逝,谥号忠烈一等公,因为没有子息,所以世袭爵禄都由马斯喀继承。如今侄女来投,马斯喀感兄恩德,逢人便提,话语传到皇帝耳里,皇帝说马斯喀长兄居功至伟,恩典应落实到其后人头上,正好富察。洛英绮年玉貌,经马斯喀自荐,皇帝首肯,虽今年非选秀之年,亦破例纳为贵人,于康熙三十二年农历三月初五进宫,赐号懿,因是功臣之孤女,殊异于人,特拨御花园旁的钟粹宫与她独住。
    进宫那日,经历了数不清的礼仪环节,幸亏这一月来天天都是这方面的训练,倒没有出岔子,明眼人其实一眼就认出她是谁,但皇帝的恩宠摆在那儿,谁敢说三道四,由不得表面上还得逢迎着她,犹恐出了纰漏,引来皇帝责罚。
    当日上灯时分,按理当去乾清宫叩谢龙恩,凤冠珠串礼服都穿戴整齐了,顾顺函却携数人而来,跨进门槛,站在门沿牙子上,便扯着公鸭嗓子喊:“万岁爷有旨意,懿贵人听旨!”
    于是钟粹宫三十几号人连洛英在内都云集到中庭跪好听旨,顾顺函照本宣读,开头是富察氏洛英懿容端庄,淑德彰闻之类的漂亮话,而后便是宣赏,只听他一次次地说:“赏…赏…”,络绎不绝便有人来把宝物奉上,翡翠金玉自不用说,珊瑚玛瑙也是寻常,更珍贵的是东西方的艺术品,伦勃朗的画,王羲之的字,林林总总,堆积在正厅的桌上,高的几可接顶。
    赏单终于念完了,顾顺函忙扶洛英,但瞧一眼,只见她一身华服如具天人之姿,便生出十分敬畏之心,正式跪地请安,连声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贵人大喜!贵人有今日之殊荣,奴才们也跟着长脸。”说着,隆重地三磕头。他这样做,所有人也跟着,闹哄哄地直到洛英说了几次请起才算完。
    洛英问顾顺函,赏赐既然都下来了,是不是更得抓紧时间到乾清宫谢恩,顾顺函笑得三角眼都找不见了,道:“按规矩,不谢恩,赏赐是下不来的。可贵人哪是常人可比,蒙万岁爷隆恩,体恤贵人今日诸事冗杂,必已倦怠,免谢恩之仪,命奴才们先把赏赐送来,并着奴才传话,万岁爷现有事要忙,等忙过之后,便移驾钟粹宫看望贵人,贵人歇会子,就准备接驾吧!”
    顾顺函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收了喜赏就乐颠颠地复旨去了。洛英回房沐浴更衣,换上水红银绣牡丹氅衣和浅水粉绫裙,才有了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三月头,和风霁月,不冷不热,室内灯火通明,廊下彩灯招展,如蝉跑前跑后地指挥一众侍女,清点归置各种赏赐,秦苏德作为钟粹宫的头领太监,把太监苏拉们集合到耳房,开会吩咐各种治宫事项,人们欢喜地忙碌,都为投靠了这圣眷空前绝后的主子而感到庆幸荣耀。
    只有洛英闲着无事,在中庭漫步徘徊,只见庭院中央几树梨花刚谢,浅绿色的嫩叶在明月银色的光华下,好似发散银光的宝树,她回顾这一天,自凌晨始,就跟牵线木偶似的,被人牵到东拉到西,见各式各样的人,行各式各样的礼,接受各种价值连城却不带真心的礼物,听了无数虚情假意的问候,也说了无数言不由衷的话语。以后便要习以为常地过这样的生活吗?这一切着实让人畏惧!
    “主子,小心夜风。”如蝉办好差事,拿了层纱就要往她身上披。
    洛英婉手推开,笑道:“如蝉,你也忒小心了,这种天气,哪里还会着凉?”
    如蝉也失笑,道:“主子金枝玉体,可不得掉以轻心了!”见她抬着手,亮出水红袖下皓腕上的紫云玉镯,月华中益发剔透,不无艳羡地说:“就说今天收到各种宝物,哪一样都不如主子腕子上那件好!主子真是有福之人!”说着,蹲下身去,道:“奴婢再次给主子道喜了。”
    洛英说她不必多礼,以后还得随和,免得拘谨。顺手扶她起身时,双手相触,碰到镯子,不由得去摸镯子里壁的字,“爱妻”二字让她惶惑的心安宁下来,觉得今天一天的身不由己不算什么,以后应当也能对付过去,只要能够见着他,爱着他,什么都是可以忍受的。
    自那天他把她送到富察府,就没见过他了,一月有余,他说要来,她简直有些分秒都不能等待的迫切了。
    正想着,巷外传来击掌声,钟粹宫众人等不及汇集庭中,俱都原地跪了下来,洛英刚蹲下身子,就见他穿枣红色长袍系红宝石腰带足蹬云龙皂靴出现在宫门口,远望去,真正是丰神玉貌钟灵毓秀的出色人物。
    “快起来!”他走快两步将她扶起,对视之下,四目勾连,无限风流相思羁绊,尽数如愿以偿。
    “一月不见,出落地更加标致了。”他喜滋滋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道。
    她真想钻进他的怀内,只奈身旁侍从甚多,于是引着他沿着游廊往后院走,宛转笑道:“哪里见得?想来你是忘了我原来长什么模样了。”
    只见她梨涡微显,两道横波宛若秋水满溢,他一个沉静之人,约束不住也不想约束满心雀跃,握紧她的手,道:“就算日日见你,也觉得你日日不同。这一月不见,可不是大变了。”
    她笑道:“那就是新人了!”
    他也笑,道:“可不是新人嘛!”
    两人携手进房,还是免不了一番虚礼,如蝉识趣,礼后速速带人退下。于是这个芝兰玉树的奢华之所,终于只剩下这一双痴恋男女。
    他张开臂膀,她扑进怀里,他急促地吻她,她也急促地回应,他压着她,压得她倒向身后的垂花门,扯着了珠帘,牵动了帘旁墙角案几上的花瓶,“啪!”清脆的花瓶砸地之声,才让他才松开怀抱,他一双深遂的眼素来迷人,此时凝望着她,简直光芒万丈:“慌个什么劲呢?再也不用慌!你是我的女人,从此正大光明,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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