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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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进石瓮里的汪渺，好半天没有冒头，陶乌专心的啃完了一根炙烤猪蹄髈之后，才想起那家伙好象还淹在瓮中。陶乌顺手将啃剩下的骨头，照着那石瓮一甩，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汪渺被他“砸”出了水面，而他的头上，毫无悬念的挂着一条滑腻的绿苔。
    “你做什么打我？！”汪渺甩了甩头，溅出一些水珠，却并未能将绿苔甩离脑袋。虽然泡过水之后，他脸上的灰尘印子没有了，但那根粘乎乎的水苔，使他看起来像发了霉一样。
    陶乌冷哼了一声，瞥了眼汪渺，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借水遁了呢……”
    而此时，虞玖玖已经到了前厅，拉了平阳公主说了好大一堆话了。她把自己差点掉进陷阱的事，与平阳细细说了一番，不过没忘记隐去汪渺是妖怪的一节。只是强调自己现在知道了刘陵正藏了在太庙里，而她擅长操纵一种类似蛊虫的东西，大约寻常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她，所以，之前折了不少平阳公主的门客，也就不奇怪了。
    听虞玖玖这么说，平阳公主顿时就泄气了，如果连身具异能的门客，都不能拿刘陵怎么样，那么，要救回卫大司马，又该从何谈起呢……
    虞玖玖倒不以为然，既然知道了刘陵的藏身之所，那么要捉了她来，并不是太棘手的问题。反正，她养的那个螟鲎，毕竟连妖物都算不上，也就是汪渺那种没见识的小精小怪才会着了道儿。
    “不如把雷被叫来，他之前不是说找不到刘陵，所以才束手无策吗？如今就看他有什么能耐了，想要在你手里求富贵，没点真本事，那可不行……”虞玖玖摇头晃脑的出个了主意，对付术士最好的办法，显然是让另一个术士出手，否则，无论是自己还是陶乌，要为了这事出头，那可真是自贬身价。
    于是，雷被糊里糊涂的，就接到了平阳公主的旨意，让他去太庙捉拿反贼刘陵，并且还给他定下了两日之期。他愣怔了好一阵子，才确定这破事摊到了自己头上，再一想到刘陵所养的那只螟鲎，不禁觉得有些背脊发冷。
    好在他跟在淮南王刘安手下，也算是见识了些世面，不至当场乱了阵脚。雷被先问公主府的管事，要来了当初建太庙的图样，不管怎么说，弄清楚地形与方位相当重要。
    不多时，就有个仆从抱了好大几卷帛轴，送到了他的屋中。雷被仔细一看之后，立即就头如斗大，原因无他，这太庙的格局，实在有些出人意表。
    太庙这种东西，虽然不同于阴宅，但终归还是供奉祭祀先人的地方，所以，大多是参照五行轮转生克，选择适宜之处，再加以人工辅助、规置，以达到福荫后人的目的。至于皇家的家庙，那就更加讲究了，对于已是天下至尊的皇族，那就只能追求升仙之道了。
    而这太庙的图样看来，正是布成了“换骨龙”格局，整个建筑呈现出细长条形。阴阳家所谓的换骨龙，指的是一种连绵递进的地势，且在主体两侧，必须伴有不相连属的沙碛做陪衬，取龙神于沙碛换骨而变化升腾之意。横积的枯石，正如神龙蜕换之骨骸，不仅是神仙之腾之象，更主生见世神佛。
    然而，雷被再一细看，整个就被那图形给惊呆了。不是太庙的格局有问题，而是整个太庙是个倒换骨龙局，这个实在太惊悚了点……雷被放下手里的帛轴，起身几步走到屋外，在干冷的风里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脑子还算是清醒。他忍不住抬手，曲起食指，以指关节重重的碾压在眉心处，使突突发胀的太阳穴有所缓解。
    真龙升天，这个不需要解释，哪怕是黄口小儿，单是听了字面意思，也能知晓其中含意。那么换骨入地的，还能称之为真龙吗？又或者，就算是真龙，又为什么会入地？这世间，有些事儿真不能细想，一旦存了疑，就会被无边无际、无可捉摸的黑洞所吞噬。
    正当雷被困扰不已之际，平阳公主亲自来见他了，十分期待的询问他，是否想好了对策。雷被一听就苦了脸，他还沉浸在太庙那诡异至极的风水格局当中，哪有多余的工夫考虑怎么逮刘陵啊！
    然而，雷被不能直接回答公主说，小人正在思考更高深的东西呢，刘陵只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无奈之下，他很是凝重的作答，说太庙关乎社稷，若是贸然闯入、又与刘陵在其中发生争斗，难免会影响到国运。更堪者，兴许还会因此而引发出，一大堆想象不到的后续问题。
    平阳公主听了也觉得有理，可眼看救人的时间已越来越少，不禁焦急起来。就是那种赶路的人，明明已经能看到目的地了，可偏偏被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给阻了去路，只能原地干着急。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何况公主府里如今正巧就住着两个大妖怪，如果再加上那只地狼，阵容还挺豪华。尽管雷被不能像虞玖玖那样，又把这烫手的山芋给甩回去，但他相当之婉转的，向平阳询问，能否请这位“高深莫测”的虞姑娘，助他一臂之力。既然陶乌能单枪匹马，把数以万计的叛军一举灭了，那对付一个刘陵，应该不在话下。
    平阳公主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而且她莫名就想到，初见虞玖玖时，她那对震慑力巨大的金红双瞳。她一叠声的称是，又急忙赶往虞玖玖暂居的院落……
    话说虞玖玖跟平阳出了个歪主意，因心中记挂着攒在房里的吃食，便连蹦带跳的折转回来。前几日难得独自进食，居然不若往昔那般好胃口，思来想去，大约是没了陶乌跟自己抢吃的，以至于吃起东西来，一点激情都没有。
    谁知推门进院，就看到陶乌一脸嫌弃的，瞪着墙角的石瓮。虞玖玖不由得顺着陶乌的视线望了去，正好看到汪渺的脑袋，从石瓮里露出来。
    “咦……你要把他腌了做酱肉吗？”虞玖玖立即迸出这么个想法，并还想象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味道，继而摇了摇头，“算了，他不会好吃的，土腥味太重。而且，酱肉会很柴的，容易塞牙。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吃几个活人呢。”
    大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的汪渺，被虞玖玖这一番话，噎得简直就要流泪了。他手脚并用、哆嗦着从石瓮里爬出来，满眼忧伤的瞪着虞玖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抹了把脸，忿忿道：“你不要欺人，哦不！不要欺妖太甚！”
    可惜，就算汪渺提前把头上的绿苔扯掉了，但他却没发现更多的绿苔缠到了身上。加之他大概常年于地底穿行，导致所幻化出的人形，肤色十分苍白。所以，这个时候，他活像是具在水中泡了太久、滋生出了绿毛的尸体。
    “欺负你？哈哈哈——我欺负你怎么了？你咬我啊！”虞玖玖毫无节制的狂笑了几声，指着汪渺差点没飙出泪来，接着又使劲挥着手道：“你打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歇着去……”
    话还没说完，院外传来一个仆婢的唱诺，示意里面的“人”，平阳公主到了。虞玖玖脸上的嘲讽神情还没褪去，就见秀眉微蹙的平阳，已经迈步进了来。她并没有注意到，横立在墙角的汪渺，径直对虞玖玖道：“这次，你一定要再帮帮我。”
    平阳公主把从雷被那里听到的说辞，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了虞玖玖，最后说，因为太庙非同一般，她担心雷被出马不一定能处置周全，所以，虞玖玖若能出手，大约能更为保险些。但是，风水之类的玩意儿，不管是虞玖玖、还是陶乌，都听了个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虞玖玖转头问陶乌，“什么是换骨龙？他们不是只换皮吗？”
    陶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闹不明白那是个什么妖怪。倒是被晾在一旁的汪渺，忽然很兴奋的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位是？”平阳公主冷不丁儿的，被这个浑身绿毛的惨白人形给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发颤了。
    “是陶乌新近收的小跟班，这家伙对地形大概知晓一二。”虞玖玖脑子转得挺快，立即答道，还不忘冲陶乌挤了挤眼，示意他不要穿帮了。然后才问汪渺：“你知道些什么？”
    “我才不是什么跟班……”汪渺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过后才抬头挺胸、十分认真的说道：“太庙底下压了东西，但我还不能确认具体是什么，不过必然是至阴之物，所以才会用了倒换骨龙的格局来修庙。我猜底下很可能就是聚阴池，那东西不太好对付，至少，普通术士肯定对付不了。”
    陶乌一听聚阴池三个字，双眸不禁一亮，他瞬间就想到了虬褫，那种深藏于地底的妖物，肉质嫩滑极了。他已经快要不记得，上一回吃到虬褫，是在多少年前了。
    “你确定是聚阴池？”陶乌挑眉瞅着汪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儿里，已被食欲浸透。
    汪渺被他盯得又打了个哆嗦，不明白陶乌激动个什么劲儿，但顿了顿，还是老实答道：“八九不离十，我就是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才会靠近那里。没成想，居然会着了个小术士的道儿……”
    陶乌“嚯”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甜饼渣，对平阳公主说道：“不就是抓个小术士吗，小事儿！我和虞玖玖去就成了，你们该干干嘛去，最迟明天天亮，咱们就回来。”
    虞玖玖太熟悉陶乌那种只对食物狂热的神情了，哪怕是还不知道更为具体的内情，但她也不自觉的握紧双手，幻想着会有什么样的大餐，在太庙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