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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大抬起手,对着门梁上的铜铃一弹,那铃铛发出了两声极为清脆、悠远的声响。随即,一个伙计快步迎了出来,看到栾大撞铃,先是冲他拱手为礼,然后问他来此有何贵干。
“你家主人呢?我是来找她的。”栾大淡淡的说明来意,看样子并不想跟这伙计解释其中原诿。
那伙计听他这么说,便直接又问道:“敢问先生尊姓?我家主人的规矩,白日不见生客。”
伙计的话说得也很简洁,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栾大在听到自己的回复之后,所激发出的杀气。他只是垂手而立,却恰恰挡住了栾大的去路。
栾大冷冷的哼了一声,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比他的手掌略短了一截的黄纸。那张纸明显已经有了些年头,不但边缘已经泛了黄,但仍能让人认出是曾经是张符篆。但那是张作何用途的符篆,就看不出来了。
“拿了这个去回你家主人,若她还是不见,那我立即就走,决不打扰。”栾大将那半截黄纸递给了伙计后,就再也不开口了。他将两手背负在身后,微微仰起的头显得多少有些傲慢。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那伙计只是又一拱手,倒返身回了后堂。陶乌也在他们的来言去语中,回到了柳烟身旁。他也看出柳烟神色有异,就靠近她的耳畔,轻声询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柳烟的身形未动,只是不经意的握住了陶乌的手,嘴唇微启,说道:“他是杀了杜仲师兄的人。”
听她这么一说,陶乌顿时就想起她第一次出现异状的情形了,再次将目光投向栾大,还不自觉微微眯了眯眼。如今可说是非常时期,在没联系上白钰,以及没搞清楚令柳烟发生妖化的确切因素之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谨慎对待。
只是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不施粉黛的葭萌,步履款款的自后堂出了来。她走到栾大跟前,与他对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对着栾大一摆手,“尊驾是栾先生吧?真是稀客啊,还请恕我有失远迎。请进。”
眼瞅着葭萌将栾大领去了后堂,陶乌和柳烟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读到了一些诧异。虞玖玖虽不明白他们两个的眼神儿,具体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但瞎子也能看出,他们不仅是认识这个葭萌口中的稀客,而且搞不好还是敌非友。
“算了,管他是来干嘛的,反正跟咱们没多大关系,先吃饭去。”陶乌拉着柳烟下了楼,径直坐到已经摆满了食物的桌边。莫说是只来了个不像是要跟自己动手的栾大,就算真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寻到此处,在双方没动手之前,都没有比吃更为重要的事。
不过虞玖玖就不是这么沉得住气了,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她连东西都不想吃了。她拉着柳烟的手臂轻摇几下,问道:“那个是你们的仇家?你们是怎么接下梁子的?”
柳烟一边心不在焉的拿小勺舀着粥往嘴里送,一边慢慢的将大概的前因后果,对虞玖玖说了个大概。她的确跟栾大没仇,但不知道是不是清泫留下的除了被杀的记忆,还有颇深的怨念。因此,她看到栾大,心里便有了种莫名的厌恶感。
“你觉得,若是杜仲小师父对上这个家伙……”柳烟拿着小勺,在盛了粥的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心思明显已经飘去了别的地方。
陶乌跟栾大动过手,尽管在琅琊台那一次,没有分出胜负,但毕竟当时他的能力受限,顶多能施展不到两成。如今就不一样了,哪怕依然还没有恢复到自己全盛时期的战斗力,但对付栾大,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对于柳烟的心思,陶乌不以为然。他一边猛吃猛喝,一边含糊着说道:“你啊,就不要替小术士操心了。就算他对付不了又怎么样呢,他不是还有把玄铁铩吗,外加一只野猫崽子,就算敌不过,也不会吃了多大的亏去……”
虞玖玖听他们两的对话,只觉得手都痒痒了,这些年,她虽然也遇到过一些强劲的对手,但都不需要她出手,在汪渺那儿就基本上处理干净了。这个栾大,如果与葭萌不是什么朋友的话,那倒是可以拿来试试手,也算是温故知新、熟悉一下业务。要不然,万一哪天真遇上棘手的事,连架都打不赢,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重明鸟。
“我呢,我呢?”虞玖玖开心得不成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陶乌,“要是我跟他动手,你觉得是输是赢?对了,他是个什么妖怪?怎么看着倒不太像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陶乌白了虞玖玖一眼,大概是觉得她活得还真是没什么追求,“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吗?现在不比过去了,别老想着打打杀杀,又不能当饭吃。那家伙呢,听说是赤焰兽,你实在要是忍不住,可以跟他比试一下,谁吐的火更旺盛。”
正说话间,就听到后堂“呯”的一声巨响,眨眼之间,就见一道黑影破墙而出。随后,半边坚硬的墙壁已经轰然塌陷,激起一地的灰尘。而灰尘还来不及在空气里激荡,墙后又有数道银色细丝,尤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照着那道黑影就缠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虞玖玖已然起身,二话不说便向那影子奔去。电光之间,其余三个,都没机会阻止她。见虞玖玖有所动作,汪渺也不含糊,身形一晃,也径直跟了去。不过他也就是那么一闪,便已凭空消失无踪了。
直到此时,柳烟才勉强看清楚,那个从墙壁后撞出来的,正是栾大。他的形容不太好看,尤其是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已经阴沉得仿佛是口棺材了。他一面回击那几条像是有生命一般的丝线,一边避开虞玖玖的攻击,间或还能还击上一招半式。
不过,那势均力敌的一幕,在汪渺加入之后,立即就有了强弱优劣之分。不管栾大的步子怎么移动,不管他想往哪里下脚,都像是踩到了败絮上一般。这脚下一不稳,手上的工夫自然就要大打折扣,有好几次,他都才堪堪避过银丝,就被虞玖玖抽冷给拍上一掌、或是踹上一脚。
“住手!”栾大好容易借着一脚踏上身边一张凳子的机会,朝后连退了好几步,离大门已不过就是个转身的距离。他这一声暴喝,就如同是平地滚过的炸雷,不但显示出他的怒气已无法掩饰了,更是震得周转的桌椅晃了几晃。
虞玖玖被他吼得一愣,但也就是瞬息而已,她的右手又是一掌挥出,带起的劲风扫过一张厚重的木桌,那桌子就像是被利刃给切成了两半。
“玖玖!”葭萌的声音真后堂传出,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阻止虞玖玖继续支手的意图,却是显露无遗,“这事你别插手。”
虞玖玖闻言,暂时了攻势,皱着眉头望向残破的墙。那是用坚硬的花岗岩砌成的,竟然比豆腐还不堪一击,可见栾大刚刚的力道有多大。
话音未落,葭萌也自墙后走了出来,她看了栾大一眼,又扫量了一圈受损不小的桌椅,脸色顿时也不怎么好看了。她对栾大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柜台旁,伸手抓过一把算盘来。噼里啪啦的拨动了一阵算盘珠子后,才又开口道:“降香黄檀木,一寸我就算你一两黄金,香漏屏风,现在已经没人会做了,我也不跟你漫天要价,当年我买下的时候,花了三万黄白银,你照价赔偿就好。至于被你撞烂的墙,就当是我给你的赠品,就不跟你算钱了。”
尽管还没弄清这是唱的哪出,但柳烟忍不住轻笑出声,引得栾大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陶乌看得分明,抬起手来,曲了两根指头,冲栾大虚晃一下,比划了一个戳他眼珠子的小动作。
葭萌把算盘朝台面一磕,发生了一声脆响,然后才又再开口道:“你远道而来,我当你是客。但我不妨跟你把话撂这儿,别以为动手我会怵了你,你要找的东西,我别说是见了,就连听都没听过。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有本事你就把这儿给一把火烧了,否则,你哪儿来的就给我回哪儿去!”
栾大被葭萌的一番话,挤兑得面色铁青。他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一时之间,竟怔怔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葭萌的话不是虚张声势,如果自己真把这地方给毁了,不说别的,就连群天天对着瑶草流口水的妖兽,就够他喝一壶了。
陶乌也没太搞清楚状况,但他忍不住凑到柳烟的耳边轻声道:“你说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榆林疙瘩雕的,怎么跟谁都直接动手啊……杜仲那小子的师兄,也还真是倒霉,莫名奇妙就折在他手上了……”
栾大一言不发的盯着葭萌看了好一阵子,最终,他抱拳道:“今日的事多有得罪,不过,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转头便出了这客栈的大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离开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意外,就这样戛然而止,仿佛是大家的一场幻觉。虞玖玖的脚边,地面漾起涟漪般的起伏,汪渺从地底下探出了半截身子,疑惑的问道:“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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