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岁

164.杀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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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海澜在雕木头。
    他太闲了, 大把时间无处挥霍, 这监牢里不要说光脑, 连个像样的电子设备都没有。原始的纸笔倒是有, 但他哪怕随便写个字都会被曲解出无数含义,甚至路海澜还知道有一整支精神医疗团队, 正在外面观察他在牢房中的一举一动,以此来判断他的精神状况, 并给他制定医疗方案。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不然怎么会干出拿百万人做实验这样的疯狂事情。路海澜没辩驳过, 也没机会替自己辩解, 皇帝知道他跟北疆有染, 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出去捣乱,便干脆将他关起来,不让他再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杜新野背叛,法兰带着林寰跑了, 这两件事虽然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但很明显, 杜新野跟法兰不是一路。既然杜新野背后的不是法兰,那又是谁?他选择那个时候背叛,显然是预先洞悉了法兰的计划,要知道,连路海澜都没能提前发现法兰想带林寰跑这事……
    精巧的小雕刀在指间旋了个圈, 路海澜举起已见雏形的小木人, 仔细瞧了瞧, 又猛然将视线转向牢门的方向。
    沉重厚实的金属门缓缓向旁收起,走进来的是帝国司法部的部长大人,阮森。他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上的路海澜,神色有些复杂。
    “太子殿下,陛下有令,着我等……就西南人体实验一事,立即对您进行审判。”
    ………………
    阁楼中密闭性绝佳,纵然外面风雨大作,里面却是一点风声也听不见。
    皇帝看着眼前人,内心是荒谬且惊愕的——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侯松白在一边泡茶,很快端着托盘过来,先摆了一杯在皇帝右手边的茶几上,再将后一杯奉给坐在皇帝对面的人。先客后主,这是待客之道,侯松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来人的确就是他所说的主人。
    皇帝还是觉得这太可笑了。
    “臣本不欲惊吓到陛下,无奈事急从权,还望陛下见谅。”来人托着茶盏,双手交叠搁在腿上,语气神态都与往常无异,并没因此刻的状况而露出什么所谓的‘真面目’来。
    他从未演过戏,也自然不需要隐藏什么‘真面目’。
    皇帝没法说话,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难度有点高,毕竟他现在的心情复杂极了,复杂到连看着眼前这个人,都觉得无比陌生。
    “松白。”来人突然开口道,同时看了侯松白一眼,后者则立刻来到皇帝身后,接着一个似乎是针尖的东西刺进了皇帝的后颈,几秒钟的时间,皇帝就感觉脖子能动了,麻木感从针尖刺入的地方开始变得清凉起来,无需吩咐,侯松白已经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盏,递到了皇帝面前。
    这一口热茶总算让皇帝有了几分活过来的实感,知道他手上无力,侯松白双手就在边上等着,适时将用过的茶盏接了回去。
    “夏前。”
    “臣在。”
    路楚行感觉很虚弱,很不想说话,但他还是得说:“朕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位子,朕自认……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所以朕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前端坐在皇帝对面的椅子上,没有丝毫张狂放肆之态,就好像君臣二人还是在皇帝的书房里讨论国家大事。他一向认真,聪明,愿意干实事,皇帝也喜欢他的这些品质,对他的重用几十年没变过……夏前面上现出几分苦涩之意,低声道:“陛下,臣原也只想做个辅佐您的忠臣,除此之外能为帝国百姓做些实事,便也心满意足,但……事情有了些变化。”
    他双手无声握紧了掌中的茶盏,哪怕杯壁上的热度仍然十分烫手,却也兀自不觉。
    “我被安排到您身边,并非偶然,我的确出身贫寒,父母早逝,也正因此才被选中……我与我身后的人并非对皇室图谋不轨,在您听来或许有些狂妄,但我们这些人一直在做的,就是将历史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引导……历史?”
    “是,就像我,像松白,如果不是事情出了变化,我们到死也不会对您显露这层身份,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辅佐您治理帝国,并通过正常的方式,来引导您对可能影响历史走向的事件作出正确的判断……您是明君,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呵,明君。”皇帝嗤笑道,“被你们耍在手心里的明君么?”
    其实夏前没必要解释,因为皇帝不会听,就算听进去了,也不会原谅。
    “陛下,我很抱歉。”他没有再称臣,从侯松白给皇帝送了那碗有毒的汤,从他坐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再对皇帝称臣的资格,而他也不再是帝国的宰相夏前,仅仅只是一个谋害皇帝的逆贼罢了。
    “朕不想听你说抱歉。”
    夏前垂下了视线,正如他所说,路楚行是个明君,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三十年前他被安排去与刚登基的皇帝接近,并顺利得其青眼赏识,一直提拔到宰相高位,三十年来君臣相宜,皇帝支持他施展胸中抱负,而他也兢兢业业辅佐对方成就帝国鼎盛,若非事情发生变化,他们本该成为一段流传后世的佳话。
    皇帝还娶了他的女儿为妃,一开始只是彼此为了取信对方的手段,但后来皇帝对他开诚布公地明言,说不会让夏妃的子女涉足政治,除此之外,做什么都可以,并自陈亏欠夏妃良多,若是其不愿在宫中蹉跎终老,他可以安排其假死改换身份,再嫁他人与人生子都无妨。
    皇帝信任他,这份信任很重,也很难得,所以他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夏前的沉默令阁楼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静立在一旁的侯松白适时为皇帝递上茶盏,看着那只被奉到眼前的茶盏,皇帝终于想起来方才被他忽略掉的一个问题。
    “朕想知道,你是如何成为侯松白的主人。”
    夏前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您误会了。”他解释道,“松白并非我的下属,而是同志,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皇帝蹙起眉,目光在侯松白与夏前面上转了一圈:“可他刚才跟朕说,他在等他的主人。”
    被侯松白背叛一事,皇帝耿耿于怀,若是不能解开这个谜,恐怕往后这宫中的太监他是一个也不能用了……没错,直到此时,他仍不认为夏前会害他性命,哪怕他死了,这帝国仍然是姓路的,旁的人抢不走。夏前和侯松白不惜暴露身份,图谋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另有所求。
    正如同皇帝了解夏前,夏前也了解皇帝,自然知道皇帝问这问题,实际上担心的是什么。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看了侯松白一眼,开口道:“松白的情况特殊,当时为了阻止他追随羽文帝自尽,我们想办法让他认为,帝国才是他的主人……他所认为的主人并非特指某个人,而是将忠于帝国当成了自己的行为准则。”
    “忠于帝国,却不忠于朕。”皇帝的眉头拧得更深,“难不成在他眼中,朕不能代表帝国,你们就能了?”
    “我们当然不能。”夏前平静道,“松白有他自己的判断,只会做他认为忠于帝国的事情。其实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就好比太子当初要推行公民芯片时,我坚决反对,然而在我们当中也有不同的声音……您或许听说过,北疆如今正在宣传的民主制,其实就是我们当中一直在遵循的制度。”
    皇帝将民主制三个字在唇间反复咀嚼了数次,低声道:“少数服从多数?朕的确听说过。”
    他猛然抬起头,定定凝视向对面的夏前。
    “你们……”
    话音卡在嗓子眼,皇帝突然顿悟,明悟,乃至彻悟——他明白了,夏前与侯松白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做什么。夏前一直在说事情发生了变化,究竟是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他没有明言,皇帝却终于想到了。
    皇帝终于不再乐观,也无法再乐观,这不是谋权篡位,也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此时此刻,受到威胁的,是皇权本身。
    夏前迎视着皇帝震惊,甚至是震怒的目光,心情也有些复杂。事情的变化比他意料中更快,更无可抵挡,太子或许只是无心之举,但掀起的风浪却将他们也彻底卷入其中,到如今,在他们内部已经没有多少还站在帝国这边的声音。
    皇帝路楚行这个被原有框架圈住的人物无须在意,但那个跳出了框架之外,难以控制的太子路海澜却是巨大隐患。就在夏前与皇帝的谈话开始之前,对太子的处理已经先一步开始了。
    “朱岩正带着禁卫军的密探在帝都大开杀戒。”夏前对皇帝道,“我们希望您能与他谈一谈,让他罢手。”
    北疆的叛乱才刚起头,一切本都该按部就班地进行,太子被关进司法部大牢,林骑昏迷不醒,帝国对北疆的镇压进展缓慢,这样的局面应该持续到一年甚至两年,直到民主论的种子在北疆生根发芽,并向外扩散到整个帝国。
    然而老太监朱岩蛮不讲理地开了杀戒,目标准确到让人怀疑他们当中出了叛徒,逼得夏前与侯松白不得不暴露身份,翻出皇帝这张牌来对付朱岩。
    皇帝沉默片刻,笑了。
    “朕对朱岩那老东西,真是无话可说。”他笑得万般感慨,“林骑遇刺,朕以为是白家做的,只有他们有这个动机。可后来太子被杜新野诬陷,北疆趁机起乱,好似又是白家的手笔,朕却有些怀疑……五年前,在东南,朕那个不肖子便与白四有了勾结,不久前,太子去了北疆,呆了足足一个月,几乎是同一时间,白四开始在北疆宣传民主论,你说这里面没有蹊跷,谁信?朕那个儿子到底想做什么,朕也不清楚,所以朕就顺水推舟先将他关了起来……”
    “朕不是没察觉到你们。”皇帝对夏前道,“但朕不够重视,反应得也不够快,所幸……”
    “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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