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和

第二十一章:进退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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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塌上那女子的模样收了眼底,又瞧了她半晌,悄声离开。
    成书睡得不甚安稳。
    一个活了七万年的神仙不需要像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天却格外困倦。
    入梦又极其快。
    他的隽秀面庞上瞧不出丝毫挣扎。可他却实实在在被梦魇住了……他仿佛在与云末初见的地方,独自行了尚远后,冷着脸杀气腾腾的白衣女子拿着剑对着他,他笑,道:“你欲待我如何?”
    那把剑在白衣女子的手里贯穿过他的胸腔,白衣女子冷笑蔑了他一眼,他整个袍子被染成鲜红的血色。
    那把剑在他胸腔里微凉,他蹙眉,痛感像千千万万只带着利牙的噬魂虫齐齐咬嗜他的骨肉、魂魄,他趔趄一下,抬眸那白衣女子却飘然不见。
    再转换,他行行走走甚长时间,不知再寻找什么。可就是觉得他要找寻何人,心口处还流着血,疼的紧,睡着的成书便抬手捂上了心口那道疤,沉沉的哼了声。云末睡不着,觉到身后那人走了后便起身到了屋外,想至空的时候就瞧瞧天空,怎么那人刚走,思念就缠她缠的紧。
    在屋外只立了片刻便听到成书屋内传来的低声闷哼,压抑感十分强烈的痛苦声,她走近了几步,敲了敲门:“上神?”
    没有回应。
    推门进去便瞧见素衣袍子的神仙面目极为痛苦,左手覆盖在心口的地方……那是?云末秀眉一凛,她伤了他两次的地方……
    他被梦魇住了?什么梦竟让他如此痛苦?
    不待多思考便施决入了他的梦,若是成书平日的梦,论是云末修炼再多年也无法入他的梦境,可今日他心神恍惚,又被至空施了入梦决,因着梦里的内容,故而防卫不甚以往。云末冷眼跟在成书身后,那平日里高高在上风姿绰约的神仙,如今看来甚是狼狈,一身素袍子满是血迹、秽物……行走间甚是落魄……他在自己的梦里,何以如此这般……
    他看到悬崖峭壁处一个鹅黄色身影,他唤一声:“云末……”
    云末冷着的一张脸终有了些许表情,诧异又是了然……梦见的……是她?原来他果然知道了……
    那鹅黄色身影回眸,笑一下,眉眼弯弯,“上神我是清夜。”
    他往前跑过去,那鹅黄色身影却向后倒去,依然看着他在笑,他跟着跳下去,“云末!”
    他似乎忘却他是个神仙,只匆忙、无措的想要抓住那人的手,他碰到她的指尖,那张笑着的脸却又变成那张冷漠美艳的脸。
    云末就像个画外人般,看着成书那般拼了命想要拉住坠崖的她,眸色微动,只一瞬便又冷静如毫无波纹的湖面,瞧不出甚思量,她垂眸,唇无声轻启,道:“不必伸手救我。弃了吧……”
    却不想那在成书梦里坠落深渊的“云末”同时开口道:“不必伸手救我。弃了吧……”“不!你抓住我的手,快!”
    云末却一抬手绕开他的手,转身向无丈深渊扑下去,他瞳孔猛然一缩,心窝处又是一疼,再也瞧不见那白衣女子冷漠的脸。
    他任由自己身体坠落,丝毫不恐惧,没有要救自己的欲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明:她不在了,我独自苟活,也了然无趣……
    云末双眸紧盯那素色袍子的神仙在自己的梦里那般不在乎自己的命,终是抬手救回了成书……
    成书本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也好奇梦里的自己丝毫没有求生的想法,再转眼却安安稳稳落在了一片草地上。
    眼眸一抬间看到那熟悉的白衣衫子飘然一角没入旁边一片林子,赶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云末出了他的梦,他瞧见的那个白衣衫子正是她的衣衫。
    成书从梦里醒过来……
    耳边一句又一句:“不必伸手救我。弃了吧……”
    “不必伸手救我。弃了吧……”循环似的在他耳边重复,无甚清晰,仿佛刚才那不是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太过真实……真实到那每一个字都像那把冰凉的剑再一次刺进他的心口。
    相识至今,她从未给过自己任何幻想或者一丝一毫的念头,可即便如此,她从来不需开口,他的满腔热忱、他的整个世界,都奋不顾身的奔向她,从来没问过她需不需要,哪怕她拿剑对着自己,那颗心,也从来只有她一个,没有犹豫过。
    成书叹口气,心又想,若是现在的清夜,一直都这样陪着他,什么都不需要给他,因着云末的魂,他甘之如饴……
    若是她心意改变,无需万年,哪怕一天的真心以待,不负此生……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睡前手中的书也被风刮过去了好几页,那是本民间野记,书皮上泛黄的字迹《苍茫游记》,正巧刮到一页,他瞧了瞧,抬袖点了烛火,书被拿起来,停着的那页记载的是一只母梅花鹿妖与一猎户相爱的故事。
    那梅花鹿妖修行千年,一日化了原身在林子里睡觉,那猎户却不知梅花鹿是妖怪,一箭正中梅花鹿心脏,梅花鹿只觉微微一痛,睁眼只见不远处一麻衣粗布的男子持着一把弓对着她,那男子骇然,竟没有死,箭上,弓松,一柄箭又落在了梅花鹿的脖颈处,男子惊诧,这鹿,竟不躲,两箭均是要害处,一丝血未出,也似未伤着它分毫。
    怪事……他自幼打猎至今,从未遇到这般怪的事情,难不成?成精了?再定睛一看,那梅花鹿两只甚是美丽灵动的双眼看着他,眼里颇是埋怨,他心生愧意……
    “我未曾招惹你,你为何要害我性命?”
    梅花鹿开口,淡淡的语气,那猎户竟听出了些许怨怼之意。
    本是他有错在先,听到那鹿说话,竟不惧,收了弓,一抱拳,“在下鲁莽,不知……咳,姑娘已成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梅花鹿妖一笑,“哦?要杀要剐?均可?”
    那猎户垂眸:“不错。只替在下留的一全尸,来世轮回,不至于太丑陋。”
    梅花鹿心道:你倒看重皮囊……
    再瞧那男子生的果真不错,两道英俊的浓眉又甚是洒脱、光明磊落的做派,她起身,蹄微微一跺,两根箭从她肉里出来,转换方向,对着那男子而去。
    那男子深知,杀生之事本就伤天害理,今死在一鹿精手中,也算因果报应,便阖了眸子等待一死。
    那箭,却久久没射在凡人肉体身上。
    猎户疑惑。睁眼眼前却出现一华衫锦服,俏丽佳人。
    女子留他一个背影,“今后莫行那杀生之事,暂且饶你一命……”
    猎户没死,今后换了别的营生,再不吃荤也再不杀生。
    夜夜梦中皆是那梅花鹿妖怨怼的语气和离去的背影……
    半年后,他又故地重游,却又见那睡在那处的梅花鹿,他偏偏又认得是那梅花鹿妖,笑着过去,却发现那鹿受了伤。
    梅花鹿妖睁眼,“我是妖,你莫靠近我。”
    “别说话,你受伤了。”
    那男子将梅花鹿抱起,带回住处,悉心照料,梅花鹿才躲过一死。鹿妖便以身相许。一人一妖乐得几载时光,只是鹿妖修为尚浅,又不知那猎户本就命格甚浅薄,偷的几载欢愉,男子便一命呜呼。
    梅花鹿妖逆天而行,想要取了别的妖的金丹修炼成救命丹药,又惹了一道士的熟识,本就有伤在身,几次三番差点死在道士手里。
    却被一神秘男子所救,是妖是神不祥,书中只道修为法力极强,又有起死回生之术……
    一人一妖又重的再续前缘……
    故事只记到这里,成书却眸色深沉。
    只三两笔带过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成书却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莫不是那前妖王之子?传闻中他是有起死回生之术的。论是他成书,若救下本寿命已终之人,也要算的逆天而行……云末出了成书的梦,将白衫摇身一换而成为鹅黄色衣裳,轻轻浅浅行了几步,心里却万分沉重。
    她从未觉得亏欠何人半分,敢问她从出生那日,对所交无论妖、人、神,都是真心以待,她从不欠谁半分。
    她从未将那神仙放在心上半分,以为只要不接受、不给他任何念头就好,可他竟三千年过去了,依旧没有舍下对她的情意。
    纵是她再狠心,也不忍再伤他一分了……
    心道:我从未对他和颜悦色过,何至于他这般真心托付……可我……要不起啊……
    她抬眸瞧那黑蓝迷蒙的天空,扬扬唇,轻问道:“若是你呢?待如何?”
    若是至空呢?他会不会像她这样心软了?头一次萌生退意,可若她退了,成书的阵法无破解之法,至空永生永世都要被玉清追杀,她不想他再过那种日子。
    退无可退。她身后没有路。额头清凉凉落上一滴水,云末一愣,接着千万滴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下来……
    她仰着头,雨水从她眼角流下,这是你给我的答案么?
    你也会心软?是么?
    思绪万千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的冰冷不成样子。她没躲,也没施法避过,就任由雨点砸在她身上,她既想助至空,却又不想再伤成书。这世间,纵是万年妖精、心思再玲珑,也难求两全……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可憎……若是不曾遇到他,只她与至空二妖,哪怕被日日年年追杀,也心安理得,不会对谁亏欠,自然也不至于像如今,前后左右……寸步难行……烛火摇曳,成书合了书,瞧一眼屋外,下雨了,听着雨声滴落,又记起那个真实的梦,低声道一句:“人妖殊途,神妖更是殊途。可我偏偏想要个好结局,我偏偏想要呢?”
    那梅花鹿妖同那猎户都可偷的浮生如梦几载,他又是神,他若铁了心想要,谁又拦得住?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她要星星月亮,要这天上地下的什么他都能放在她眼前,这样,也还是打动不了她的一颗心么?
    当年他于情事无知,多年后,也未尝不能拼得一个好结局。这般想着成书便想要到隔壁瞧一眼清夜,或者,唤她云末,下雨了,不知她睡得好不好。推门转身关上门后,他一双眼睛才瞧到三丈之外的地方,鹅黄色身影静静立着,雨水将她打透,她又为何站在此处淋雨?
    匆忙过去,“下雨了竟不知躲么?”
    云末回眸,成书霎时一愣,僵在原地,施着法的手一颤,雨点便同样砸进他衣衫里,他的黑发也被打湿贴在白俊的面庞上。
    那双眼睛,是云末,不是清夜。
    只有她的眼睛,才会清冷如月,也只有云末,才会那样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云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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