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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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提前在石城安插了暗探，可是等阿黄赶去时还是晚了一步。
    在那些暗探来不及反应时，他们和石城城主就已经死在了一种奇毒之下。
    这世上能做到这点的除了绝顶高手，就只能是那些专门应对枢密院暗探而培养的死士。
    看来，并不是郡主多虑，而是有人开始行动了。
    “蔡邕呢？”
    北骄阳慢慢松开紧握的一双手，那双星眸里映着点点白影，将那些凉意也渗了进来。
    雪，又开始下了。
    *
    “阳儿天生聪颖，又刻苦好学，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雕龙的红木宽榻上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靠在床栏上。他的手中捧着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白衫公子，眉目清远朦胧得像远处的雪山，却掩不住透出来的艳冶高贵。
    “陛下，今日您看了好些会儿了，别累着了，歇歇罢。”
    紫衣公公弯身上前，伸出双手想接过那幅画。
    “朕歇着的时候还少么？趁着还清醒，朕想多唠嗑几句。”
    榻上人浅笑道，却惹得那邓公公红了一双眼。
    “陛下说得什么话，这世上没有人比您更清醒啦。”
    “马屁精。”
    北川景开怀一笑，这一笑让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奴才怎敢欺君。”
    邓公公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笑道。
    “阳儿就敢。”
    北川景小心翼翼将画卷起，放在身边后又打开了一幅，上面还是穿着白衣的俏公子，只是那模样清晰了不少，也年少不少。
    “阳儿聪颖，别人好些天才能看完的书她三日就看完了，还能一字不漏的背下。”
    北川景说着说着笑弯了一双眼角，忽然他又叹了一口气，自责道：
    “许是朕表现的太高兴了，阳儿才对自己越来越苛刻，所以那时才把一双眼看坏了，若不是你那次无意瞧见她在西厢的地上摸索东西，朕都被她蒙在了鼓里！”
    “郡主她确实是聪颖过人。”
    邓公公感叹道。回想那年，要不是郡主被请去了完全不熟悉的西厢，她是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得了眼疾的。
    她隐瞒地太好，那时太医说郡主的眼疾已经到达一尺之外就看不清的地步，她还能在他们面前行动自如，仿佛什么都能看到一般。
    “那时朕真担心啊。若是她的一双眼治不好了怎么办？朕怎么对得住子轩？所以朕做了最坏的打算，把燕老儿找了来，跟他说，你那小儿子生的最俊，便许给朕的阳儿了，否则，朕让你的小儿子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儿！”
    北川景笑着，可他一双并不清透的眼里却流下了一行泪。
    “燕老儿他最够义气！他把一生把一切都给了北羌，可朕连一个善终都给不起他……朕为君无用，无用……”
    “陛下，那是形势所逼，陛下不得不为啊！燕尚书他明白，所以才心甘赴死，陛下何必挂心至此？快歇着罢，莫让五殿下和郡主担心。”
    邓公公跪在榻边颤声道，北川景点了点头躺了下去，只是一双手如何也不舍得放开那些画卷。
    “顾儿始终还是差了点。”
    阳儿，伯父虽希望你如你母亲那般，一生一眼，便拥有挚爱。
    但你若不甘于平凡女子，以你之才，为君又如何？
    *
    繁花成枯，飞雪凝霜。
    北骄阳喝着刚温热的酒，看着外面的大雪被风一片一片卷进来，然后融化成一点一点的水滴。
    就在不久之前，她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了蔡邕一眼。那时他还在用竹竿敲着树上结着冰的冬枣，笨得像山野里曾看到的一只憨熊。
    他说，裹着冰渣的枣最甜。
    “蔡公子以后怎么办？”
    丘一站在门外，他不禁想替蔡公子求个来处，却不知会求来什么结果。
    “他和你一样，也不一样。”
    北骄阳再次闷了一口酒，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泛黄的纸信。
    丘一不解，看到北骄阳放在案几上的书信后犹豫了一会儿，走进屋内跪坐到对面。
    “你父亲知你心，想助你建功立业。他父亲明他意，想护他一世无忧。”
    所以，蔡邕不属于这里。
    丘一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红了眼眶，将那纸信小心翼翼放进了怀里。
    我儿怀天下，能佐。
    原来严苛的父亲，将最深的柔情化在了这封纸信里。
    “待蔡大人出殡，派人护送他去甄城罢。”
    满门忠烈，当力护一人之安。
    而况，蔡邕他也不会留下的。
    *
    “她是妖女！自从她来后阳平县成了什么样子？那便罢了，为何连我们的城主大人也被她克死了！”
    腊月初二城主出殡，满城悲恸，哀声不绝！
    “谁不知蔡大人朝中参奏！定是那妖女怀恨在心才下此毒手！”
    这些话随着落雪纷纷扬扬洒满四地，不知来年如何生根，又结出如何的果实来。
    “谁再传这话，掌嘴。”
    蔡邕开口，他唇边的热气像天边凝成的云，厚重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
    “公子，如何不能说？即便城主之死与她无关，身为南平郡主，她连城主出殡都不来，也不曾有一句慰藉！就凭这些也不足以我们……”
    “既是无关，谁敢胡言！世俗之绊，又何须在意！我父亲的出殡，唯我一人足矣。”
    杂言碎语，反而扰他清静。
    这一世父亲肩负众多，黄泉之路，就让他自在一些，干净一些。
    蔡邕身边的护卫紧握着拳头不再说话。在他眼里，公子在遇上那南平郡主的一刻便已经魔怔了。
    腊月初七，就在石城城主下葬的第五日，石城蔡氏的唯一嫡系被下令送往甄城，而阳平县县令丘一被提升为城主。
    自此，两县合并，再无阳平。
    “果然，会拍马屁的就会平步青云！只是咱们圣上如何能听信她之言！”
    石城酒馆里众人品酒议事，没有人再顾及什么，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爆发的契机。
    “你有本事再跟老子说一句！我们丘大人哪里比不上你们那短命的城主！若没有我们丘大人的储粮相助，你们石城连冰冻都挨不去！”
    酒馆里的喧闹让酒馆主人既头疼也无奈，这不是第一次也断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大伙儿都别吵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一家个屁！”
    这种调和自然没人领情，两拨人相互瞪了一眼后不欢而散。
    有些种子，已经被掩埋在冰雪之下，只等来年第一缕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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