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风云录之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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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水之律动/p
    当萧沅汐悠悠然的醒过来的时候，郑西岆他们还在打坐，呼吸绵长，显然已入佳境。苏越已不见了身影，再看风长林，他正望着小溪里流水怔怔出神。/p
    感觉到肩膀上的动静，风长林回过头来，看着萧沅汐，轻笑道：“醒啦？睡得还好吗？”/p
    萧沅汐点点头，眸光流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长林哥，我醒晚了，早上又影响你修炼了……”/p
    风长林的目光柔和，笑容温暖和熙：“睡得好就好……偶尔不修炼没关系的，反正是出来玩的，我突破到第八重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境界已经稳固了，短期内再怎么修炼也不会有太多的成效。倒是西岆启峰他们几个，都已经到了第七重巅峰的状态了，我们这次峣山一行，可能他们在路上就会相继突破了。逸清不在，我们不照顾你，谁照顾你？”/p
    萧沅汐突然俏皮的道：“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你生气的样子诶……长林哥，你就不会生气么？”/p
    风长林挑了挑眉，“你想看我生气的样子吗？”/p
    萧沅汐眉眼弯弯，“不要……长林哥这样子最好了，书上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大概就是你这样的人吧……生气了可就不是谦谦君子了。”/p
    风长林淡淡一笑，又看向了小溪。/p
    萧沅汐四处望了望，疑惑道：“怎么没看到苏呆子呢？他去哪了？”/p
    “这么关心他啊？这小子去给我们准备早饭去了……”/p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萧沅汐顺着声音看去，一身灰蓝色儒衫的叶沧澜走了过来。虽是一身儒衫，他却分明没有半点儒家学子的模样。双手抱着后脑勺，一缕长发自左额顺着鬓角垂在脸侧，配合着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下脸的胡渣子和那只有一边嘴角扬起的坏笑，看起来十分不羁。/p
    萧沅汐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不嗔也不怪，笑嘻嘻的道：“沧澜哥，那么紧张干嘛？怕他把你们的小沅汐拐走了啊？”/p
    叶沧澜的话自然是玩笑，本想逗逗这小姑娘，却没想到自己会被她反将一军，不由得翻了个白眼。/p
    萧沅汐看到他这模样，得意的扬起了雪亮的下巴，打了胜仗一般的笑了起来。/p
    郑西岆和岳启峰也相继从入定中醒转，五个人又坐在了一起。/p
    郑西岆、叶沧澜、岳启峰、萧沅汐四人谈笑风生，好不自在，只有风长林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溪水，不怎么搭话，怔怔出神。/p
    “哗啦”一声，小溪中水花四溅。原来是一直坐着盯着小溪的风长林突然站了起来，话也没说，一个纵身跳进了小溪中。/p
    虽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天地间弥漫的薄薄雾气也愈发变淡了许多，但毕竟是初秋时节，山间的温度又普遍比外面要低很多。晨间的溪水源于山间的泉水，不说冰冷刺骨，碰到了却也能让人不由自主的一个机灵。萧沅汐脸上一急，玉足一伸，就要上前把他拉上来，却不想手腕已经被叶沧澜抓住。/p
    她回过头，方要开口，叶沧澜已经把食指放在嘴前，朝她轻轻的“嘘”了一声。/p
    他不知何时收起了嘴角坏坏的笑，面色凝重，对萧沅汐小声的说道：“别打扰他。”/p
    再看郑西岆和岳启峰，他们也是一脸严肃，盯着风长林的目光中，却满是灼热。/p
    看到这般情况，萧沅汐就是再怎么古灵精怪，也不敢再随便发声了。/p
    风长林跃进小溪以后，冰凉的溪水立即漫过了他的膝盖，四溅的水花还顺带打湿了一大片的衣衫。可他却仿若不觉。/p
    他闭着双眼，伸手从腰间摘下长剑，左手握住剑鞘，将长剑与肩同高平举在身前，右手伸出，张开的掌心贴着剑柄，五指缓缓弯曲。/p
    当右手五指与掌心和剑柄完全贴合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双眼猛的睁开，一道肉眼可见的莹白色光芒自他眼中一闪而过。/p
    他的双手慢慢的向两边移动，在一阵轻微而清亮的摩擦声中，长剑缓缓出鞘。/p
    他身后的头发突然无风自动起来。/p
    一旁观看的郑西岆、叶沧澜、岳启峰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小姑娘萧沅汐也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p
    风长林现在的模样，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来，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p
    待长剑完全出鞘，铮亮的剑身在早晨的阳光中反射出淡金色光芒的时候，风长林又缓缓闭上了双眼。/p
    冰凉的溪水还在流动，水光潋滟。/p
    小溪不过一丈多宽，水流并不湍急。/p
    他闭着双眼，稍微侧着脸颊，似在聆听着什么。/p
    听了一会儿，他那两条浓淡适中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p
    万籁俱寂……方圆百丈多的空地里，没有风声，连早起觅食的鸟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p
    天地间，只有流动着的水声。/p
    溪水翻动着，和水里的鹅卵石碰撞着，和小溪的两岸擦肩而过。/p
    他动了……他抓着剑鞘的左手放在了身后，负手而立，握剑的右手，斜斜下移，先是剑尖接触到了起伏的水面，然后是剑身。到最后，剑尖和三分之一的剑身，都浸没在了溪水中。/p
    他的右手五指和掌心，都在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溪水的流动；他的耳朵，也在认真的聆听水流的声音。/p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乎一刻钟。/p
    去给兄弟们准备早饭的苏越回来了。他一手提着一只硕大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已经晕过去的大老鼠，另一只手抓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挂满了不知名的野果，腰间还绑着一把带着泥土的笋鞭，显然是刚挖出来了。/p
    他也看到了风长林现在的状态。/p
    他把身上的东西放在了昨夜熄灭了的火堆边，顺带检查了下大老鼠脚上的绳子有没有绑好，然后也站在了郑西岆他们身边……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一点声音。/p
    萧沅汐看到了他，朝他吐了吐舌头，竖起食指，也对他轻轻的“嘘”了一声。/p
    苏越微笑点头。/p
    风长林再一次的睁开了眼睛，幽黑深邃的眸子中，却是一片茫然。/p
    他突然转过头，对着苏越几人开口问道：“什么是水？”/p
    苏越几人面面相觑。/p
    苏越左手手臂贴着上腹横在身前，右手手肘支上面，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巴。/p
    他思索了一会儿。/p
    然后，他走到一边，右手一伸一握，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直刀。/p
    风长林和郑西岆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p
    苏越左脚一伸，斜跨出一步，直刀斜指地面。随后，他的刀动了起来。/p
    臂随刀动，身随刀走，目光平和如水。/p
    他演练起了一套刀法。/p
    苏越一边演练刀法，一边不急不缓的道：“这把刀名为“正筠”，全长三尺七寸，柄长九寸，刀身宽一寸四，厚三分，单面开刃，刃宽五分，乃是先祖大破东夷时大唐天启皇帝所赐。”/p
    “刀身材料取于东夷冰泉下的寒铁，良匠打造，是一件半宝器。”/p
    “家道中落，家人亡故后，这把刀，传到了我手里，自八年前独自出来闯荡至今，诛杀恶人无数。”/p
    “我现在演练的刀法，取自祖传的“绝神斩”中的“叠浪式”。”/p
    “这一式，乃是先祖在白水崖观潮时所悟。”/p
    刀法，一般有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八种，被称为“刀中八法”。/p
    而现在苏越演练的这一式刀法，却以“掠”为主。一刀接一刀，重重叠叠，生生不息。他运刀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偏偏刀光所到之处，音爆声呼啸连连。而且，随着他挥出的刀数越来越多，刀光渐渐连成一片，音爆声也越来越大，真如涨潮时的海水冲击海岸的礁石一般，一浪接一浪，前浪未消，后浪又起，前赴后继，呼天啸地。/p
    待他挥出一百多刀的时候，风长林眼中突然一亮，所有的茫然也随之一扫而光。/p
    他一声不吭的收剑入鞘，踩着溪水走了上来，然后，笑着向苏越拱了拱手。“苏越兄弟，多谢了。”/p
    苏越停下运刀，朝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p
    苏越看起来没有用什么力气，但为了能让风长林看得更清楚，这一百多刀，其实已经用上了他用刀这么多年来对叠浪式的全部感悟。/p
    叠浪式，如同重叠的海浪，虽然越到后面威力越大，但对自身的负担也会越来越大。/p
    这一百多刀挥出来，并不轻松。/p
    萧沅汐、郑西岆、叶沧澜、岳启峰皆目瞪口呆。/p
    “这就完了？”萧沅汐眨了眨眼睛。/p
    郑西岆抬起了手，本来想摸摸脑袋，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p
    虽然他不是光头，却也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p
    叶沧澜摸着下巴的胡渣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也一点儿都想不明白。/p
    岳启峰最实在，他看着风长林的目光怎是一个“灼热”能形容，直接伸手摸剑。看这架势，是想去试试风长林感悟到的新招式了。/p
    看着兄弟们和沅汐小妹的模样，风长林突然坏笑起来，他对一旁目光灼灼的岳启峰道：“怎么？启峰，你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p
    岳启峰不假思索的点点头。/p
    怎知风长林却嘴角一撇，哈哈一笑，撂下一句“就不让你如愿。”转身就走……/p
    岳启峰如遭雷击。/p
    风长林走到苏越身前，伸手就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笑道：“你猜猜我刚才悟到了什么？”/p
    苏越扬着嘴角，把手上的刀往刀鞘里一插，没好气的道：“这世上关于水的意境有很多，我怎么知道你悟到的是哪一种？”/p
    风长林道：“你的叠浪式，如波涛掠过，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却又生生不息，在于一个“叠”字。而我所悟到的，像这样……”正说着，他俯身捡起了脚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用左手托在身前。/p
    苏越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p
    只见风长林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指成剑。他凝视着面前的这块石头，然后，右手朝着石头中间一戳。/p
    这一指，看起来分明一点儿也不快，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把手收了回来，如蜻蜓点水一般。/p
    石头看起来还是那块石头，没有变成碎块，也没有被风长林戳飞。/p
    它就那样安然无恙的躺在风长林的左手掌心。/p
    可是，苏越分明在风长林出手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缕细微的剑意，十分的细微，几乎无法察觉。如果不是他就站在风长林的面前，而且集中了注意力，恐怕很容易就会把它忽略掉。/p
    苏越下意识的就伸出手，用手指在那块石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接着，他就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p
    在苏越的手指接触到石头的一瞬间，坚硬的鹅卵石，随着一声“噗”的闷响，碎成了无数的小石头粒。或者说，沙子。/p
    是的，沙子，和河沙一样的沙子。/p
    沙子顺着风长林的手掌和指缝稀里哗啦的流走。/p
    只是以手指徒手一戳便有这么大的威力，若是手中有剑，一剑戳在了人的身上呢？/p
    苏越朝风长林竖起了大拇指。/p
    徒手击碎一块这么大的鹅卵石，并不难，随随便便一个后天气武境三重的武人就能做到。/p
    难的是，像风长林这般，无声无息，几乎没有一点儿动静，而且，碎得这么彻底。/p
    哪怕是气武境九重的高手，想要一招把一块石头碎成沙子，也做不到吧？/p
    更难得的是，风长林，领悟到的，居然是一丝剑意。/p
    世间武人，无论是光使用拳脚的外家高手，还是用刀枪剑戟等各种武器的刀客、剑客，想要拥有更强的战力，唯一的办法，就是，练、练、练，不停地练。熟能生巧，练得多了，拳法也好，刀法剑法也好，与人对敌，自是信手拈来，于是，拳法会产生拳意，刀法剑法会产生刀意剑意。/p
    就像苏越，他今天施展的“叠浪式”，自他练刀起便开始练这一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练了那么多年，才有了如今的火候，才有了那么一丝“叠浪”的刀意。/p
    除了勤加苦练，就是像风长林今天这般，有了奇遇，有所感悟了。他今天领悟到了一丝和水有关的剑意，对剑的感悟更深一层，那他以后用起剑来，自然更加的得心应手。和同境界的武人相比，战力也要更高一筹。/p
    偏偏，感悟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p
    也偏偏，武道一途，走得越远，需要的领悟就越多。武道武道，武人以武证道，想要证道，自然是先要悟道。/p
    相传上古时期，佛陀在菩提树下静坐了七七四十九天，在第四十九天早上，他看到了天边的星辰，突然顿悟，遂证得大道，举霞飞升而去。/p
    一朝顿悟，胜过十年苦修，这句亘古流传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p
    风长林道：“我在小溪边看溪水流动，突然有所感悟，所以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后，当我的剑接触到了水面下的世界，用心感觉才发现，溪水并不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水面看起来不急不缓，十分平静，其实暗流汹涌，石头被它磨去了棱角，河岸表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宽，其实，下面已经被它掏空。”/p
    “我貌似找到了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没找到。”/p
    “我用我的剑，我的手，我的耳朵，我的心，去感受溪水的流动。”/p
    “我感觉我越来越接近了，却偏偏还隔着一点什么东西。”/p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刀法。”/p
    “溪水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这是虚中有实。”/p
    “它之所以能够磨掉石头，侵蚀河岸，并不是一蹴而成，而是，冲击，冲击，再冲击，不过一眨眼，何止冲击了千万次。这就和你的叠浪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了。”/p
    “这就是水的律动。”/p
    “重重叠叠，生生不息，这是水；虚中有实，静中有动，这也是水。”/p
    “这一招，是在你苏越的帮助下才悟出来的，现在才刚有个雏形，不着急，以后慢慢完善就行了。你那招叫做叠浪式，那我这招，就叫做‘律动式’吧。”/p
    苏越笑了，然后张开双臂狠狠地给了风长林一个熊抱。/p
    一切自在不言中。/p
    另外一边，把这边的一切收在了眼底的郑西岆、叶沧澜、岳启峰三人也已经怪叫着扑了上来。/p
    “长林，这一招不错啊，起了名字没？”/p
    “看这情况，遇上第九重的高手你都能上去掰掰手腕了。”/p
    “威力太大，怕伤了我？这就是你不和我切磋的原因？”/p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种人，看到朋友变得更优秀了，比自己变得优秀了还要高兴。/p
    苏越是这种人，风长林是这种人，郑西岆、叶沧澜、岳启峰，还有不在这里的萧逸清，也是这种人。/p
    不是一类人，如何能从普通朋友，做到生死兄弟？/p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不如此。/p
    风长林尝试着把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教给郑西岆等几个兄弟，反复教了很多遍后，郑西岆他们还是一脸茫然，半懂不懂，感觉实在没法教了，风长林这才作罢。/p
    感悟这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奇遇，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人，遇上特定的事情，看到特定的东西，等等，再加上，那么一点好运，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悟”了……这是上天眷顾，刻到了你的骨子里，成为了你的一种本能，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好运。别人抢不走，也几乎无法分享。/p
    当然，风长林今日能有所感悟，也和他平时的勤奋不无关系。剑用的多了，对于和剑有关的东西，自然分外敏感。/p
    风长林等人如果不够勤奋，如何能在大魏最顶尖、英才辈出的绿竹书院中脱颖而出？/p
    绿竹书院位于大魏的国都靖安城，靖安城里上下三公、三省六部、御史台等等京师大员的后代都集中在这里，全国各地通过考试选拔出来的十五岁以上的年轻俊杰也都集中在这里……/p
    努力的人，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努力的人，哪怕天上掉馅饼了，他能接住吗？/p
    机会永远是留给时刻准备着的人。/p
    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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