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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乔瑞换上小背心、瑜伽裤,做每日必行的康复训练。前一阵不亚于受刑,现阶段好了很多,不用咬着牙强撑。
出了一身透汗,冲了个澡,出来听到果果挠门的声音。
“来了来了。”乔瑞赶紧过去,放缓动作打开门。郁薇离开之后,她把这事儿忘了。
果果没好气地喵呜一声,跑去喝水,之后居然没继续生气,自顾自上了阁楼。
飘窗前,有它的小窝,窗台上有毛绒小玩具、猫球、毛线团。
乔瑞上来休息的时候,它跟她腻了一会儿,到她熄灯才回窝睡觉。
每晚高负荷运动的好处,是能很快入睡。
睡前,她满脑子都是火锅底料、所需的食材。
到半夜,恍然醒来,睁着眼睛发呆。
这几天都是这样,三四个小时就醒,对着满目漆黑,不自主陷入回忆之中。
和郁铮一道回国之后,求职经历很不愉快:一直找不到符合自己专业和预期的职位,一再降低要求,就这样都找不到工作,经常有灰头土脸的感觉。
郁铮又是哄又是劝,认真给她规划,提供几个很好的选择。
任何事,她都愿意被他宠着,这种事却绝对不行。痛定思痛之后,广撒网,四处投简历,终于,被广告公司录取了。
林佳莉问过她,做不合专业的工作是否难过。她说不难过。
其实是撒了谎,难受过一阵的。
离开熟悉的领域,到新天新地从头学起,就像是变回了刚学走路的小孩儿,摔倒了、吃瘪了,却没人把你当小孩儿,少不了看脸色挨训。
如果说那样的日子也有好处,能想到只有很充实,从早到晚都在汲取知识,从同事身上寻找经验。
忙得晕头转向,还是有时间精力约会。他是她的动力之一。
家离公司很远,每天有两个半小时浪费在地铁上。不能开车,开车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堵在路上。
这个小区那时刚建成,离公司只有十来分钟车程。父母带她过来看了看,见她喜欢,付全款买下,说就当是提前给了嫁妆。
有了自己的窝,工作逐渐进入最佳状态,郁铮迁就她,经常来这儿找她。
结婚前,他负责她的穿衣打扮。结婚后,指定一名设计师长期负责她的穿戴。
他说过,这辈子最享受的事情之一,就是打扮我的瑞瑞。
设计男装是他的主业,女装只是偶尔来了灵感设计一两样。恋爱之后,他专门为她设计了一系列时装,符合她的喜好,漂亮、舒适。
好几次,他把几款女装摆在橱窗,在只能看、不能碰、更不出售的奇葩规定下,让职员留意顾客反响,给她的解释是偶尔也会心虚,万一只是你跟我觉得好看,别人觉得你品味有问题呢?
好多人以为他用这种手段抬高作品价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倒兴趣更浓,一再尝试高价买下。
后来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在做这奇葩事儿。
后来又发现,怎么都磨不到手的女装,他女朋友在穿。
几个脾气大的长期合作的客户,明里暗里笑骂他有病、变恋爱脑了。
公司设计师则说,这是最优雅的往女朋友身上砸钱的方式,要知道,这完全是能够全线推出的作品。
是不是宠太过了?她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感觉到了幸福,与外在因素无关,是清楚他为自己消耗设计师最宝贵的灵感,却乐在其中。
在公司熬出了头,年薪很说得过去了,到了年终,两项小型投资也有了可喜的回报。她终于能够回馈长辈、恋人对自己的付出,给父母添了一辆车,给祖父祖母换了家具家电,轮到他,左思右想,最终送出的礼物,是一枚环形钻戒。
就在这个阁楼,她给他戴上,勾着他的脖子说:“阿铮,我爱你。”
“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我答应。随时可以嫁给你。”
她笑得腿软。
他没完没了的,温温柔柔的吻她。
那枚戒指,到离婚当天,他都戴着。进民政局之前,经她提醒,才皱着眉摘下。
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并没有过正式的求婚。很自然的带彼此见家长、订婚、商量婚期。都没有郑重地问过对方,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不需要。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就应该结婚。
就像……现在应该离婚。
乔瑞翻来覆去很久,心烦,索性起床,收拾房间。
他的痕迹,随处可见:衣帽间有他几年来留在这儿的衣服,鞋柜里有他的鞋子,书架上有他喜欢的书,两个牙杯仍然并排放在一起……
她不会抹去这些痕迹。也许,会一直、一直照原样保存。
郁家四个人,整夜未眠。
郁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伍美宁复述给郁江、郁铮,末了道:“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是瑞瑞安排给这丫头的第一件事,别的事,她没说。也不用说。”
父子两个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郁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郁铮倚着沙发靠背,双腿交叠,姿态闲散,静静地望着垂头站在一边的郁薇。
原本以为,妹妹只是被惯坏了。的确有缺点,平时觉得无伤大雅,被彻底惹恼的时候,觉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成想,撕开表面那件华裳,呈现在他和父母面前的,是难以入目的污浊。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因为贺既明么?
小时候,贺家和他们家住得很近。他和贺既明同岁,记事起就是玩伴,一起打架淘气,一起上学,郁薇上学后,一起给她在学校撑腰。
读中学的时候,郁家搬到了现在的住所,他跟贺既明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寒暑假还是会混在一起。
到留学的时候,都在英伦,但不在同一院校。交际圈子早已不同,但彼此的朋友都知道,他们一起长大,情分不一般。
大概就因为这一点,贺既明的私生活有多乱,一直没人跟他提过,只是曾有人感叹,你跟贺真不像是交情深厚的人。
彼时没往心里去,以为对方说的是他与贺既明不怎么见面。
贺既明早他两年回国。
他和乔瑞恋爱之后,阴错阳差的,一直没提起过贺既明。
回来之后,郁薇跟贺既明正在分分合合。
乔瑞叹气,说那个人,不是一般的一言难尽,怎么我们两家都认识他?
再多的,她不能说。
贺既明和郁薇订婚之前,她说,真的不再慎重考虑一下么?结果要是没得改,我得把丑话放前头:我已经跟小姑姑警告过家人,离贺家的人越远越好。
他只有苦笑的份儿。
贺既明和郁薇把恋爱谈得像过家家,一会儿一出。就算只出于护短儿的心态,他对贺既明也逐步有了很深的成见。
但又有什么办法?每次分手,郁薇都会折腾出点儿事情,精神状态特别糟糕。
父母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最终态度是赞成女儿嫁给她想嫁的人。
两家联姻的话,他站在公司角度看,的确有不少好处。综合种种,也就随他们去。
结果,是一个又一个恶果。
失望到了极点,反倒没脾气了。
“薇薇,”郁铮唤回郁薇的神智,心平气和地问,“谁把你带上那条道的?”
“……”郁薇仍旧垂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
郁铮给出备选答案:“你朋友,还是贺既明?”
“朋友。”郁薇小声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
犹豫片刻,郁薇选择说实话:“高中。”
也就是说,不良嗜好竟已将近十年。郁铮一时语凝。
伍美宁再一次被气得落了泪。
“高中只有一阵。”郁薇带着哭腔细说,“那时只是觉得好玩儿,后来好几年没碰过。毕业后,我画画一直出不了头,有时候特别焦虑……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们都说不上瘾,而且能激发灵感,就又捡起来了……”
郁铮居然笑出来,“多好。你跟贺既明,倒是志同道合。”
郁薇抹了一把脸,鼻音加重:“这两年有点儿严重了,就是因为他。我不想的……”
郁铮问:“到没到送你就医的地步?”话刚说完,就觉得多余问她。
郁薇频频摇头,“没那么严重,真的。”
郁铮视线移到母亲那边,“妈,有空带她去检查一下吧。等到时间充裕了,让她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到时我安排。”
伍美宁点头。
郁铮又问:“把瑞瑞推下楼的时候,你怎么想的?嗯?”
他自己觉得没脾气了,却不知道,说起这件事,语气冷森森的。
郁薇搅着手指,“我恨她。我甚至想过很多次,开车撞她、找人花了她的脸。”
语声未落,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脸上,郁江和伍美宁惊骇不已,郁铮眼里仅有的光彩也化为灰烬,只余漠然。
“我恨她。”郁薇强调道,“我对贺既明,其实也就那样,这么多年了,不要个结果,不甘心,结婚第二天就离都行。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人……掉头去追她的那个人。
“可这两个人,在我面前提起她,都是夸个没完,让我觉得我像个智障、残废……
“最疼我的哥哥,对她也那么好。这么多年了,你给我设计过一件衣服么?对她呢?那两三年,没完没了地烧灵感,那么美的衣服,只准她一个人穿……”
伍美宁听不下去了,气冲冲地打断:“你想要,让你哥给你设计就是了。而且你也知道是灵感——灵光一现的东西,适合瑞瑞的,不适合你。就像你画画,能为没灵感的风格闭门造车么?你感觉没错,这会儿我真觉得,你就是个智障的残废!”
设计领域她是不懂,可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不擅长的领域出现灵感的话,只能是特定情况。
郁铮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问父母:“你们打算怎么办?谁去跟瑞瑞面谈?”
伍美宁不知道怎么办,早已乱了方寸。
郁江终于出声了:“我去谈。这件事,你不要管。”他不认为郁铮面对乔瑞能够做到理智。
郁铮说好,随后站起来,“那你们聊,我该走了。”
“要去哪儿啊?”伍美宁看一眼腕表,“四点多了,就到楼上睡一会儿吧?”
“不用。”郁铮给母亲一个微笑,“我回我那儿。”
“……好吧,你也注意身体,这才几天啊,明显瘦了。”
郁铮挥一挥手,走出门去,驾车离开。
回到家里,车子停在门前,透过车窗,望向门口留着一盏灯的小楼。
以前回来再晚,情绪再差,心里都是满满的。不像此刻。
心空了,像是变成了山谷,只有冷风回旋。
太冷了。冷到他觉得没了盼头。
超出他想象的糟糕的情况——足以让她厌恶郁家的情况,他曾乐观想见的峰回路转,已经遥不可见。
可越是这样,越是想念,越是心疼。
她有洁癖,形式上的、精神上的,如果长期面对打心底厌恶的人,会引发神经性过敏,要找心理医生缓解。
忍了那么久,不知该有多难受。
离婚之前,总是站在郁家的角度,评判她处理一些事是否妥当。现在离婚了,与她相关的事,都会自动站在她的角度设想、反思。
虽然,她已不再需要,他已失去资格。
八点多,林佳莉来接乔瑞,本来想把车停在单元门前的路旁,但有一辆房车已经占了最适合的位置,只好停远一点。
乔瑞给果果留了足够的猫粮、水,电视调到卡通频道,拿起手袋下楼。
走出单元门,下台阶的时候,看到了郁江的车。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郁江下车来,对她微微颔首,“上车吧,到会所谈。”
乔瑞走到他近前,抬手看了看腕表,歉然微笑,“郁先生,您该事先打个电话过来。我要去上班。”
“有新工作了?”郁江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过。
“对。”
林佳莉见乔瑞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忙下车跑过来,“瑞,怎么了?”
乔瑞笑着说:“没事。遇见熟人,聊两句。”
林佳莉到了近前,看到男人的正脸,尴尬了——对方居然是乔瑞以前的公公,她没见过真人,但在杂志上见过照片。
乔瑞给两个人引见,“这位是郁先生。这位是我同事林佳莉。”
两个人握了握手,随后林佳莉说:“瑞,我去车上等你。”
乔瑞点头。
郁江沉了片刻,说:“薇薇的事,在我们,是十万火急,很想早一点知道你的意向。现在不行的话,中午……”
“但在我这儿,不是着急的事。”乔瑞和声打断他,“我一般下午五点钟之后有时间。”
“我希望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耽误一天,舆论对女儿及至郁家会更加苛刻,说不定会有好事的凑热闹爆料。
乔瑞眯了眯眼睛,“我真的不急,已经等了两个多月,不差这一天半天。”
郁江皱眉,“虽说你跟阿铮离婚了,也不至于跟我们生分到这个地步。我六点左右就来了,不想打扰你休息,才等到现在。”
“郁先生,我知道您很有诚意。”乔瑞礼貌的一笑,自然而然地转变成谈公事时才有的态度,眼神直接、锐利,“这件事情,我是甲方,而且绝对是情绪化、不讲理的甲方。”
“……”郁江的眉头锁得更紧,却忍着没说话。
“您要么无条件答应我任何要求,要么就宣布终止合作。我真的无所谓。”乔瑞又看一下腕表,“后天下午五点钟,您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告知您见面的地方。我真该去工作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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