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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最是冤家易聚首(二)
“聊什么笑这么开心?”
陈辞把果盘摆上桌, 自己也拉了凳子坐了下来。
简冰眯起眼睛, 又露出了询问他不可描述的地方“伤好了没?”时的神秘笑容, “你猜?”
陈辞明知她是在逗他, 还是控制不住耳朵发烫。
霍斌奇怪地看他:“我们俩聊个天,你脸红什么?”
“有、有吗?”陈辞心虚地低头喝茶, 拿起来才发现茶杯是空的, 又伸手去拿茶壶。
角落里的狸花猫被他们的动静吵醒, 摇了摇那张大圆脸,“喵喵”叫着走了过来。
肥胖的老猫即便迈着猫步, 也跟优雅没什么关系。
每走一步, 身上的肥肉和斑纹便颤动一下。
简冰低头看了看它, 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霍斌:“它叫什么名字呀?”
“梨花。”霍斌“嘿哟”一声抱起梨花,熟练地撸了撸它柔软的后背。
梨花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趴倒在他膝盖上。
这就是梨花啊——
简冰不错眼地看着, 那些舒雪口中的远方,一点一点地在她眼前呈现。
现实与她幻想中的模样, 每样都差了那么一点点,组合起来, 就谬之千里了。
北方除了有天然大冰场, 还有刺骨的寒风。
冰糖葫芦除了酸甜,还腻得人承受不住。
就连昔日的小奶猫, 如今也大腹便便, 美貌不再……
“听陈辞说, 你一直练的女单?发育关也过了?”霍斌胳膊上多挂了只猫, 说话的架势,就很有些宫廷剧里老佛爷的架势。
简冰点头。
“那……”霍斌迟疑了下,又问,“几岁过的发育关?身高多少?今年没再长过?”
“16岁到17岁,”简冰道,“我156cm,是南方人,爸妈个子也都不是很高。”
霍斌沉吟半天,又问,“发育关之前,能跳三周半吗?”
简冰咬唇,摇头。
三周半跳,也就是阿克谢尔三周跳。
它是花样滑冰六种跳跃里,唯一一种向前起跳的跳跃。
它既是最易识别的跳跃,也是难度最大的跳跃。
因为这份与众不同,导致它的空中转体,需要比其它跳跃多出整整半周。
在男单普遍上四周的国际花滑比赛上,至今还没有人真正成功完成四周半跳跃,而在女单这块,能高质量完成三周半跳跃的选手,必然是真正的一线。
因为花样滑冰的“少年成才”特性,尤其对于女性运动员来说,不少人发育关前的成绩,往往就是她人生所能达到的最大高度了。
不少发育关之前跳出过三周半的少年选手,随着身高、体重、肌肉力量的变化,再难完成三周半跳跃。
一道发育关,卡死了不知多少天才少女的逐梦之路。
霍斌的问话,也再一次清晰地提醒了简冰:
她,还差得很远!
***
回去的路上,简冰彻底的沉默了。
陈辞把着方向盘,不时扭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的本意,一来是想请霍斌帮忙分析分析他们搭档滑双人项目的可能性,不想老教练上来就立下马威,几句话便把小姑娘打击得消沉到底了。
外面车马喧嚣,车内却寂静到只剩下呼吸声。
陈辞忍不住安慰道:“霍老师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他要求特高,说话也比较……”
“你是不是也觉得,”简冰打断道,“我这个人特别不自量力?”
陈辞愣了下,摇头道:“没有啊。”
“我跟容诗卉的视频,你也看到了。”简冰道,“录视频的人,是国内的女单一姐肖依梦,她的单跳和综合能力,应该都更强过容诗卉吧?”
陈辞过了好几分钟,才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我跟肖依梦比,结局应该会更惨。”简冰笃定道。
陈辞瞄了眼前方刚刚亮起的绿灯,踩下油门,将车子驶上高架。
夜风更换了角度,自上而下,凛冽而来。
简冰没管被吹乱的头发,咬着牙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架桥上风景,她已经看过了。
业余冰场上的热闹,她也亲身经历了。
而和单言、容诗卉的那两场比试,却让她如做过山车一般,日夜煎熬。
不想认输,偏偏又如螳臂挡车一般无能为力。
她已然拼尽全力,却始终难以望其项背。
而众所周知,温煦之后,中国花滑女单却并没有特别出挑的接班人上来,直白点说,就是弱项。
国际赛事上,中国一般也就能拿1到2个名额。
最近几年,女单的参赛名额,几乎被等温线家的几个女单运动员承包了。
肖依梦、安洁、季子珊……上赛季肖依梦和安洁在世锦赛上表现不佳,下赛季世锦赛更是只剩下1个参赛名额。
凭她现在的技术,不要说名额,连跟他们争夺名额的资格都还没有。
“你劝我跟你去练双人,是因为觉得我永远不可能滑赢肖依梦他们吗?”简冰突然问。
上个赛季,女单整体发挥不佳,世锦赛一共也就拿到1个名额。
想在下个赛季抢到这唯一的名额,无异于虎口夺食。
更不要说,她至今还没通过八级考试,连夺食资格也没有。
陈辞盯着前路,脚下加着油门,半晌才道:“我劝你,第一当然是为了自己,因为我想滑双人项目,我正缺少一个女搭档。双人项目虽然在国内还算热门,练的人也多,但是教练不支持,我从正规路子要不到女伴,没办法训练。”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第二,只是是因为觉得你合适。你的单跳虽然不算很稳,但总体还算均衡,练女单是不够出挑,练双人却足够了。”
第三……
他余光扫到简冰的表情,小姑娘一脸的麻木,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第三,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像舒雪,年纪更与舒冰一样……完完全全,出于我私心的考虑。
陈辞在心里默默补充。
简冰浑若不觉,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干咳了一声,继续道:“你不要只看女单下赛季世锦赛只有一个名额,双人滑有三个,看着好像是双人滑更容易拿名额。你赢不了肖依梦他们,难道就能赢容诗卉和曲瑶了?我如果看不起你,压根就不会来找你。”
简冰表情微动,暗暗曲起了袖子里的手指。
国内双人项目的竞争激烈程度,一向是超过单人的。等温线的容诗卉和路觉、凛风的曲瑶和新搭档申恺、贝拉的孟祎和章雨天……哪一个,她也没有把握能赢。
单言毕竟是滑男单的,如果把对手是周楠和李茉莉,陈辞跟她也几乎是必输的。
而输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这个拖后腿的女伴。
“没有哪个项目,能靠走捷径拿到奖杯。”陈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满满的都是无奈,“圈外人那种‘换项目早称王称霸’的说辞,你听听就好了。”
“那你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转单人转双人?”简冰问道。
为什么,非要放弃自己一个人能把握节奏的单人滑,把50%甚至更多的希望,交付到别人身上呢?
据她所知,舒雪退役之后,他的双人滑之路,可比混男单时期坎坷多了。
陈辞轻叹了一声,半晌,才道:“大约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
简冰抿唇。
这句话,她从小到大不知听到了多少次。
母亲简欣说,我们小雪还这么年轻,让我放弃掉,我不甘心!
舒问涛争吵时说,你只会责怪我,你不想想,小雪练了那么多年,不拼一把,怎么能甘心呢?
云珊对跟她求婚的鲁文博说:鲁哥,我还是不甘心就不去冰场了啊……
而她自己,日夜不停地追赶。
又借着考上大学,远离家乡和母亲的机会,这么频繁地参加等级考试。
怎么可能甘心就在等级考试里刷个成绩表呢?
她跟杨帆说“保八争十”,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通过成人八级后,能够获得参加全国性成人赛事的资格。
而国际性比赛的资格,可不是单单考一个等级测试就能拿到的。
原来,不甘心的人里,还包括了他。
简冰的沉默,让陈辞也有些忐忑。
他有些感慨,也有些刻意地提醒:“霍老师说花样滑冰漂亮,但它也是带刺的玫瑰,现役的运动们,哪一个都是滑一年少一年。双人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一般比单人是要长上一些……”
“前路的路口右拐,”简冰蓦然出声道,“在第一个公交站那放我下去吧。”
陈辞担忧地看她:“你想去哪儿?”
“你太吵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简冰道。
“太晚了,”陈辞摇头道,“我先送你回学校吧,你们学校操场那么大……”
“那不然现在就停车?”简冰抬手抓住车把手。
陈辞叹气,打转向灯,换车道。
车子缓慢地在公交站前停下,炫目的广告牌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明如白昼。简冰跳下车,飞快地挥了挥手,就往马路的另一边走去。
陈辞迟疑了下,到底还是调转车头,慢慢跟了上去。
前面的女孩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衬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下的中性吸烟裤也鼓满了风。
若不是头上的马尾太过明显,还真有些雌雄难辨。
简冰走了几步,身后的车灯却刺得她想忽略都难。
她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往回走。
陈辞摇下车窗,还没开口,她已经先吼了:“你干嘛呢?拍偶像剧啊!”
陈辞:“……”
“你要是嫌车子油太多,就去环线上跑几圈,跟我后面干嘛?!跟只移动探照灯似的,搞马路刑讯哪?!”
她这一通话噼噼啪啪砸下来,完了似乎舒畅不少,扯扯衣服领子,两手插兜,大步往前走去。
陈辞坐着发懵,眼睁睁看着那个不到160cm的小个子越走越远,中间似乎还抬脚踢了颗石子。
又嚣张又无赖,完完全全是个假小子。
还是那种特痞,特不要脸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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