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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鸳托着下巴, 好整以暇地打量对面。
少年眸中似起火般窜起蓝焰,目光灼人,可从脸部到下巴肌肉紧绷, 身体拉远距离,贴紧椅背, 手脚僵硬得像不知怎么摆放,十足的矛盾。
还是孟鸳看不过眼, 勾勾手指, “头低下。”
龙德里希没有动。
目光像是一丝一毫一分一秒都舍不得从孟鸳脸上移开半分。
可孟鸳玩味般不正经的姿态,又让他唇抿成线, 绷得越发紧,压得更见低, 像越沉越深的井水, 其意幽幽。
这不解风情的样子, 让孟鸳内心啧了声。
不是有猫科野兽基因吗,怎么一点野兽本能都没有,反而感觉什么都不懂, 衬得他像是要诱拐男孩的坏叔叔。
“你可真够呆的!”孟鸳说着,猝不及防伸手扣住少年后脑勺。
掌下瞬间像是毛发都炸起来,粗粗硬硬刺手。
孟鸳往下一压, 两张脸距离骤近,气息相缠。
喷出的热气蒸在那张斑驳脸上, 少年似连肌肉都硬了几分, 面部僵硬宛若硬石雕就, 偏偏一双眸子,热了几分,蓝焰微红,古井翻涌,像粘稠的岩浆,目光烫人,喷来的气息都粗重些微。
可便是这样,龙德里希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孟鸳,肢体一动未动,自制力惊人,也惹得孟鸳越发想要欺负人。
他托住少年的手从脑袋滑过耳际经过唇畔托起下巴,那硬邦邦的手感,估计神经都绷得紧似一触即发的弦,才稍一撩拨,就引得脸部肌肉一颤一颤。
孟鸳垂眸,倾身在那张唇上,此时少年全身上下最柔软的位置,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然后抬头,戏谑般道:“嗯,滋味不错。”
少年眼中余波震荡,偏偏孟鸳逗弄完人,就推开少年硬硬的脑袋,若无其事地转头趴回窗边。
恰逢车入隧道,给光影斑斓的窗玻璃镀上一片暗黑,似面镜子,映出车内影影绰绰的人与物。
孟鸳瞥见身后少年抿了抿唇,而后垂下眼帘。
静默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呆子大概内心再翻江倒海也干不出什么?
窗外影光交替,车出隧道,孟鸳漫不经心收回视线,继续欣赏窗外风景。
习习微风挤入窗缝,卷起孟鸳的发,缱绻共舞。
突然头皮一紧,孟鸳迫于拽紧的头发力道再次回首,猛然大面阴影罩来,携涌而来的威压,仿佛暴风骤雨袭来般汹涌,震得孟鸳丝毫不能动弹,大脑忽而抽搐般隐痛,是精神等级压制的缘故。
恍惚失神间唇下一疼,竟是被狠狠咬住。
而后车体猛然打滑,如蛇形在路上飘移,荡得孟鸳随车而晃,宛如暴风里飘摇的一叶扁舟,险些就要撞到窗上,一只宽厚热掌托在脑后,隔着肉垫都撞出一声闷响,可见其痛。
龙德里希抬眼扫向后视镜,窥视后座动静的司机吓得如筛子抖个不停,一双打颤的手抓紧方向盘,没敢再乱看,提心吊胆地专心开车。
而后,孟鸳看着少年重新转回来的眼。
冰蓝色仿佛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似能兆示底下呈几何倍数的庞然大物,蛰伏在波涛汹涌的水下。
孟鸳摸摸被拽紧过的头发,没有掉一根。
再摸摸被咬痛过的唇,没破皮没流血。
显然,刚才种种可能都是刻意恐吓,像不断被挑衅的野兽终被惹毛,露出爪牙震慑一下猎物。
而孟鸳,就是这只被盯上的猎物。
“怪吓人的。”孟鸳眉一皱,手一推。
少年就顺着力道偏开脑袋,垂下眼帘,收敛所有波涛汹涌。
等再抬头,那些外泄的情绪早已消失殆尽,眸中只剩下纯粹的蓝,深寂、静默,再不见波澜。
可以说非常能忍了。
只是眼圈还有微微红意,不知是不是刚才故意施加精神压力的原因。
“客人。到、到地方了……”
司机出声打破两人微妙的气氛。
刚才的暴风骤雨,来得迅猛,也去得了无痕迹。
孟鸳开车门率先下车,回眸,不动声色道,“走吧。”
……
两人上山,拜访了龙德里希出生的村落,满目黑混金棕的斑驳人影。
那些次人种战战兢兢望来,即使龙德里希已经提前说过要带室友回来,可谁能想到是位黄种人?
一瞬间,连想要围上去抱龙德里希大腿的孩童们都却步了。
还是孟鸳率先迈出一步。
却吓得孩童们齐齐倒退几步,炸了毛般抬头挺胸,强自镇定。
大抵每个淘气孩童都被家长恐吓过,什么再闹就让警察叔叔来抓你,什么再哭就把你扔了喂野兽。而这些小家伙听得最多的不是警察、野兽、妖魔鬼怪,而是古人种。
他们还在童年时期,阶级的严酷就早早烙印脑中。那些古人种如何看不起次人种?动辄打骂虐杀!凶蛮不讲理!
哪怕眼前少年是跟着他们最崇拜的龙德里希哥哥回来的,都压不住童年阴影。
孟鸳弯了弯眼角,从兜里掏出高级水果糖,摊在手里,诱惑着孩子们。
孩子们互相望望,平日里下山遇到那些在城里工作的普通人种的孩子,见了他们都要扔石头吐唾沫,更何况那些目光轻蔑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大人们。哪曾见过像眼前少年这般,目光柔软,似要浸出水来……
孩子们徜徉在温暖的眼波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个男孩看着孟鸳掌心,那垫在糖下令人羡慕的温暖肤色,比色彩亮眼的糖纸都要诱人。
他不由自主上前,等身旁有小孩拽他,才回过神来,抬眸发现几步远外的孟鸳投来视线,忽然内心一醒,看看自己玩得脏兮兮的衣服,又生了怯意。
正想退回去,眼前少年大步走来,阴影笼罩而来吓得他脚下一顿,颈后汗毛倒竖竟然不敢乱动。
少年抬起手,男孩吓得眼睛一闭。
然而那手不是要打他,而是轻轻落在头上,捏掉沾上的草叶。
男孩睁开一只眼,就对上依旧温和的目光,隐隐带着种鼓励。
居高临下的少年突然蹲下来。
瞬间矮掉一截,男孩跟着低下头,原本需要仰望的压迫感消失无踪,仿若天堑的阶级壁垒似都在这个动作里荡然无存。
仿佛有种他可以轻易靠近少年的错觉。
他小心翼翼抬手,想碰碰少年漂亮的手。
可少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塞来几块昂贵的糖果,“小小年纪别这么严肃,学得跟你龙德里希哥哥一样就糟糕了。长大要讨不到媳妇的。”
男孩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心神都被那双令人羡慕的手勾住,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少年毫不在乎地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发,又捏了捏他脏乎乎的小脸,把他绷紧的小脸捏软,然后轻笑了下。
那笑容吹得男孩心都飘飘呼呼荡漾起来。
这般举动惹得其他孩子也眼巴巴地,相继犹豫着走过去,很快围住孟鸳热闹起来。
龙德里希知晓孟鸳性子疏冷淡泊,眼下能跟那帮灰头土脸的小家伙们打成一片,肯定是因为他。
即使龙德里希不明白什么叫爱屋及乌,心里也早已软成一滩,霎那间目光像海一样看着那个屈尊蹲下的少年。
波澜如海。
情深似海。
“这次回来,感觉你变了很多。”村长走过来,瞥了眼孩子们,目光落在黄肤少年身上,“是因为他?”
龙德里希不承认,也不否认。
即使面对亲友,他都不改沉默寡言。
好在村长也习惯了,问了下龙德里希在外生活的情况,就说起他突然带人回来的事。
龙德里希说了投建学校钱是孟鸳出的,一点不提自己那份。
周围村人闻言尽都不敢置信。
孟鸳闻声抬头,却听不懂土语,不知道这些人为何骚动,还频频看他。
村人们放下成见,慎重地接待了孟鸳,生怕这种腌脏地方玷污了这位高贵善良的古人种,极尽殷勤优待。
孟鸳吃了一顿饭,就跟龙德里希去拜访了他们基金会主要支出项目:
山区小学。
不过学校里大多是学生,老师寥寥无几。能请来教导次人种的普通人种太难找,而次人种受教育的又少,只能花钱购买教材与电子设备,让他们尽可能自学。
离开村落后,孟鸳又同少年逛了其他几所投建的学校。
有次人种起义的历史为鉴,眼下两人还都势单力薄,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教育次人种不好弄得大张旗鼓,学校大都建在临近次人种居住村落的山区。
每逢上下山,龙德里希都频频回看孟鸳。
晴天怕日头烈,晒脱孟鸳“娇嫩”的皮肤。
夜里怕光线暗,孟鸳不小心踩进阻挡野兽的陷阱里。
若是遇到下雨,又怕山路泥泞,孟鸳不小心摔倒。
如果路太崎岖,又要担心孟鸳走路艰难身体受不住。
堪称孝子的表现惹得孟鸳颇觉有趣,尤其每到最后,他没出什么事,反而是少年因为过于分心,撞到树,踩中陷阱,脚底打滑,被藤蔓绊倒。
然后少年不仅没有感到尴尬,反而越发肯定连他都遭了殃,孟鸳这般娇贵肯定更要小心,而后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转身走到孟鸳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孟鸳爬上去。
种种行为归根到底,不过是舍不得孟鸳吃苦受累。
哪怕孟鸳只是热得出了层薄汗,少年都要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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