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野话

    [] 最快更新！无广告！
    “你有没有想过，白安她到底是不是你能动得了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对白安下手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白安她对沈土意味着什么？”
    兰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口不择言，像是一只重伤垂死的野兽一般徒劳挣扎着。
    白山终于不再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他只是看着兰发，突然地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愧疚感，不为沈土，不为白安，也不为他自己。
    “我没办法。”
    四个字说出了自己心底里的话，白山毕竟老了，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身后事。这两年身子一天差过一天，万一……
    “没办法？没办法就可以滥杀无辜？白山，你也活了一百多年，这人间什么安赞事儿你没见过？这就没办法了？”
    兰发始终不是白山，他不知道，死亡对白山意味着什么。
    “二十年前我跟你说过，我不会死。我没骗你，我真的不会死。”
    白山没有说谎，这一次他没有骗兰发。
    兰发嗤笑了一声，有着几分不屑说道：“你怎么不说你心是黑的，是不会跳的？”
    白山举起了酒杯，又一下子磕在桌角上，力道不大，玻璃做的口杯一下子变成了两段。
    白山放下了一块玻璃碴子，又一手解开自己的衣裳。夏天穿的衣服不多，他搭着一个练太极时的长褂，两三下把自己拔得干干净净。
    “我肉身不会不死，死对我来说不过是换具身子罢了。你看着。”
    白山不慌不忙的拿起了手边的玻璃碴子，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心口窝。
    白山下手极准，像是医学生在解剖标本一样。不紧不慢，甚至有点悠然得意。
    血肉哪里禁得住利刃，一下子就绽了开来。白山手上的力道不轻，下手又准，血溅了一火炕一桌子，却没有一点溅到了兰发身上。
    “你干嘛？”
    饶是兰发经历过大风大浪，他也没有见过这般场景，一个老人不慌不忙地解剖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唇边还带着几分解脱似的笑意。
    “不干嘛，你看着，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黑的。”
    白山到底年纪大了，杀人也杀不利落。他慢慢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身体里，摸索着，然后掏出了自己的心脏。而后，面色一冷，从身体里费力的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递到兰发面前，说道：
    “你看，不是黑的。”
    兰发一阵头皮发麻，他不知道到底哪一步走错了，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他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再受人的控制，仿佛是老天爷开得一场赌局，他不闹个满盘皆输的下场，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他。
    白山捧着自己的心脏，看着兰发，四散的血腥味，清楚明白的告诉兰发，白山是真的把心剖出来给他了。
    “你安回去，你给我安回去。”
    兰发颤声说道，他不敢看着白山，仿佛面前的白山不是那个跟他玩闹长大的人，而是一个怪物。
    兰发望了望东屋，屋里并没有动静，也不知姨奶奶是睡着了还是出去解手。
    兰发只想尽快的解决这一场闹剧，他不想知道白山究竟是人还是鬼，他不在乎。他要的从来都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至于这个朋友是好是坏，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
    其实白山也不在乎，长活一世，不生不死，沧海桑田，他终究只有他。万物有情，他却谁都留不住。
    白山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脸色苍白之际，周身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却并不在乎，笑意研研地问着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你信我吗？”
    你信我，我真的没骗你。
    兰发今日所见所闻大约抵得上他这一生所见的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总和，他看着桌面上还冒着热气带着腥味的血，说道：“我信。”
    白山笑了一下，又慢慢地把心装了回去，说道：“我是人，还是怪物，现在我也记不清楚了。”
    兰发有点不敢直视白山，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了，享过齐人之福，又吃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杀白安是因为你长生不死？”
    兰发还是问出了这个疑问，他不想跟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嫌隙。
    “没错，虽然我不会死，但是我会老。白安修炼的道术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的范围之内。她走正路还好，要是被邪祟迷了眼睛，祸害百姓，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不是不死之身吗？真有那个时候你大不了给她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就完了，你怕什么？”
    兰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白山到底在害怕什么，更不能理解什么叫不死之身。这人活一场，都得有个死期。怎么……沈土没有？
    “我虽然不会死，但是我会老。等到我这身器官老得不能用了，我就会变成一个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婴儿，修为散尽，从头来过。然后如同正常人一般长大，增进修为。”
    白山淡然的解释道，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抹布，一下子一下子的蹭着炕上的血迹。不多只是不太好擦。
    “那你要是没注意死于意外呢？”
    兰发不是个交情的人，既然白山全盘托出，那他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他看着白山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血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王大壮出事的那一天。兰发合了合眼，努力把思绪拉回当前。
    “只要我身上有一个器官没有死干净，我就不会重生。”
    兰发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什么鬼打墙鬼上身鬼打鬼他都见识过。但是不死之身，他也只是听过，不是说只有神佛妖魔才会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吗？他白山凡人一个，这怎么可能。
    “我杀白安不单单是因为我嫉妒她，我肚量没那么小。兰发，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兰发听闻白山把这件事情越扯越远，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没兴趣知道你那些玄乎事，你赶紧把安安弄回来。不然她爸妈非得给你拆个七零八落的。你这不死之身也得死个通透。”
    “沈土已经在办了。”
    “你怎么不过去看看，他年领先不经事，万一有个好歹。你就是一下子折了两个徒弟。”
    白山拿过兰发的烟袋锅，一下子举得老高，似乎在观察烟管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放心，沈土死几回，白安都不会有事。”
    白山不打算骗兰发，但是他决定了要瞒着兰山沈土也是要杀白安的主谋之一这件事情。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他这一一百年活得不太好，战乱，纷争，变动，改革。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一百年折腾得厉害，他那个用了他都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脑子告诉他，闭嘴不谈，是保护自己的最好的武器。
    “你……”
    “东北不止冬天冷，这夏天也热得够呛啊。”
    兰发的小院里没有树荫，也没有椅子之类供人休息的地方。这并不稀奇，兰发的小院是用来待客的，他自己常住的是左手旁姨奶奶家的小院，那小院是白安的奶奶送的嫁妆。槐荫，夏荷，秋千，冬梅，春雨，秋叶，冬雪，夏雨都在那个小院里过。
    万和不怎么来兰发家里做客，他不知道这左手边其实也是兰发家的，干在外面站了二十多分钟，扔了一地的烟头。又觉得这个时候进去还是不太合适，干脆压了一瓢井水，拧了个凉手巾把，给自己擦得干干净净。
    兰山打量着万和，突然一笑道：“你这怎么还在院里洗澡呢？这农村不比你家那边。人来人往的，让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了怎么好。”
    万和撇撇嘴道：“你可别一本正经，耍流氓你可是祖宗，跟我谦虚什么。我也吃饱了，你给我找个地方睡觉呗，人老了觉多。”
    这最后一句是对着白山说得，气得白山翻了这最后一句是对着白山说得，气得白山翻了一个他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