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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楚汐就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也还不能出屋子。按李大婶的说法,那是一个月都不能见风,只能关在屋里。好在还是三月,天气尚凉,屋里的气味不至于太过呛鼻。
李大婶是个寡母,家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个十二三岁的不太爱说话的女儿,当时便是因着这一茬才安下心来住在这里的。一屋里没有男人,便少些是非,没有瓜田李下之嫌。同样也有些事情是不方便的,比如这破损的屋顶……
其实已经破了好些天了,只是因着这些日子都是正是春种的时候,李大婶母女要忙着春种,回来还要给她这个挺着大肚子不宜入灶堂的人做饭,忙得脚不着地,累得倒床就能睡着。是以一直都未曾修补,小小的春雨下起来也只是湿了屋顶,不至于滴滴嗒嗒地透水,哪想着在她临盆的日子里会有那么大一场大暴雨?
好在这三天周大婶每天都过来,不是鱼汤便是鸡汤的,还帮她照顾孩子,叫了她丈夫来将屋顶修好。细致得让楚汐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拔了头上唯一的一支银簪子递给她,“我身上也就这个还值点银子了,婶子莫要事嫌弃。”
虽是在京城外,周大婶家里也是很少这般连着杀鸡煮鱼的,连肉都是省着吃的。他们几乎家家户户养鸡,可都是为了拿到京城去卖了换些银钱。更何况现在大柱子生死未卜,她哪里能心安理得地受人的好?
周大婶连忙推脱,“不不不,这东西少说也值十几两银子吧?都够我们平日里吃两年的了!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鸡是我自家养的,鱼是大柱他爹去河里打的,都不花钱。”
楚汐抿了抿唇,这只簪子是顾秀才还在的时候,攒银子给顾梅汐买的最好的东西,听说确实是花了近二十两银子的,若是给旁人,她必然舍不得,给周大婶她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舍的,再加二十两都不算多,只是她没有这么多罢了。
见周大婶再三推拒,当真是不要的,心中对她生出几分敬佩来,便道:“既是婶子不收,便将我收做女儿吧。”
见她神色似又要拒绝,赶在她开口前继续道:“不瞒婶子,我没见过母亲,父亲也早早地就过世了,让我想孝敬也没个能孝敬的人,婶子待我这般好,就和亲娘一样,若真是婶子的女儿,那我受这些好也便心安理得了。”
她真心实意地想要认周大婶为母,倘若这一次不能及时寻回大柱子,那他们母子便当是赔给她为女为孙了,必当在她身边尽孝。如若能寻回来,那自是皆大欢喜的。
周大婶无措地在腰间擦了擦手,“你是个有学识的,你相公又是个解元,这次春试必然得了个好成绩,当了大官,哪里能认我这样的村妇做娘?”
楚汐垂了眸,坐在床头看向睡着吐泡泡的孩子,新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刚生出来时候皱巴巴的,和个小老头似的,不过三天,便蜕了一层细皮,露出细嫩白皙的皮肤,脸蛋胖嘟嘟的,带着一点粉~嫩,两腮肉肉的,让人忍不住拿手指去戳上一戳,碰到又能把人吓一跳,担心自己手下的力道太重,一不小心把这豆腐花似触感的脸蛋给戳坏了。
她笑了笑,收回手,淡淡地道:“婶子其实早就看明白了。春试是在二月放榜。如今都三月了,只要还活着,心里还有我们母子,早就该回来了。没有回来,十有八~九是被富贵权势迷了眼……婶子都不曾嫌弃我们母子,这般照料,又不收银钱,我又何必故作清高。若是没有婶子救我又照看我们母子,这一尸两命的事……多了去了。”
听她说这话,周大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虽然她语气平平,声音轻柔,脸上还淡淡的笑意,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心疼,想要怜惜她。
心中暗暗地把陈青骂了几遍,“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不过,我是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的,被你叫娘要折了我的寿去。你还叫我婶,亲婶的婶!等你出了月子,就搬我们家去,那负心人不要你,我们要。他不来接你进京,你也不会叫你们母子冻着饿着,只是跟着我们清苦一点,不能顿顿鱼肉就是了。”
她心里边最喜欢这种沾着书香墨气的人,尤其是楚汐,不仅性情温婉柔顺,长相也是极美的,让她第一眼看了就心生喜爱,想着法子来亲近。可惜是个嫁了人的,要不然还能说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现在不是媳妇,是侄女,沾亲带故的,便更好了。
楚汐想了想,点头应了,又道:“村子里缺教书的夫子吗?我不白吃白住,可以教人识字收些束脩,贴补家用。”
周大婶听了受宠若惊,“我周家这是祖上烧高香了,要出个女夫子了!不行,我这就去告诉你叔去。”
楚汐看她欢快的模样,心里也高兴。不过待她走了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按照顾梅汐的记忆,今日便是那官家小姐派人来接她进府的日子,当时李大婶带着女儿去春种了,家里只有她和孩子,即便她说现在正在月子里,出不得屋,也被人强行带上了马车,来接她的是官家小姐身边的虞嬷嬷,见她挣扎还将她好生斥责了一番,言及她家小姐菩萨心肠,才在知道了她的存在之后让人来接她进府,她推三阻四不知好歹,回头便让陈青休了她。
顾梅汐一整颗心都在陈青身上,听到陈青要休了她,便懵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得由着人把她带走。可那马车里没有垫子,也没有保暖的东西,车座冰凉刺骨,风从窗口灌进马车,她抱着孩子冷得瑟瑟发抖,而后便因为月子里受了寒而得了隐疾。那种得隐疾的痛苦,说不出,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难受。尤其是到来月事的时候,便如同要死了一般。
楚汐侧身躺着,静静地看着孩子能软化人心的面容,唇边浮起一抹冷笑。顾梅汐害怕陈青休她,她是不怕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事情没有按她所知道的发展。那虞嬷嬷到现在还未来。
……*……
京城里,一座挂着陈府的门匾的这宅子里,头上绑着白色布条的男子面色苍白无血。不论面前的女子问他什么,他都不吭声,也不回应,被问得多了,索性两眼一闭,往旁边一倒,好似睡着了一般。
女子咬了咬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无法落人眼,便一转身出去了。
她是陈青前几日新娶的女子,户部尚书苏诚的掌上明珠苏锦儿。
春试第三场考前,苏诚将这一次春试有可能得头三名的人都请到苏府聚了一聚,让苏锦儿躲在暗处悄悄看着,结果苏锦儿一眼便相中了陈青,非他不嫁。
一切顺理成章,也是水到渠成。可不知为什么新婚之夜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心里头委屈,泪水竟真地滚落了下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仆妇急急地跟了过来,心疼地劝道:“小姐,小心哭肿了眼睛。”
苏锦儿偏头看向仆妇,“虞嬷嬷,我长得很丑吗?还是很吓人?”
“没有的事!”虞嬷嬷睁大了眼,“放眼整个京城里,也没有比小姐模样更好的人了!”
她垂着头低泣着,“那为什么夫君会变成这样……好似我把他吓跑的一般。”
原本她就生得如花一般娇~美,此时更是娇柔得如梨花带雨一般,惹人心疼。
虞嬷嬷道:“这不是小姐的错,是那天来的那个扰事的村汉的错。他对姑爷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才会让姑爷变成这样的。”
苏锦儿疑惑。那日她一直都在做一个安分的新嫁娘,并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但听虞嬷嬷的意思,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得虞嬷嬷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立时睁大了眼,捂紧了唇,似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
……*……
楚汐没等来虞嬷嬷,便索性不理了,把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喂养他,逗弄他,清洗他。看他被逗弄得“咯咯咯”地朝自己笑,她也觉得开心,那些顾梅汐的悲惨记忆的阴影在这样的笑声面前悄然无形。
突然间,似乎明白顾梅汐为什么会将这个孩子看得这般重要了。恐怕这笑声,是她人生里最后的光芒了罢。
只可惜这最后的光芒还是被那官家小姐夺了去,怎能让她不恨?
人生的最后时光里,对陈青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濒死的时候,连想也没有再想他,只记得孩子那能照亮她整个世界的笑声。
听得屋门响,又急又重的脚步是周大婶的,就和她的性子一样。
楚汐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抓着他的小胳膊晃动着,“狗娃,来叫奶奶!”
周大婶脚步顿住,神色僵硬,“你给孩子取名叫‘狗娃’?!”
楚汐看了她一眼,“对啊,你看狗娃笑得多开心!”还没开始长牙的孩子笑起来露出两排红红的牙龈,脸被扯成了圆的,像个小太阳。
周大婶:“……”拍拍胸口,还好还没和她提给大柱子起名字的事,读了那么多书,给孩子起的名字还不如大柱子有水平。
楚汐听她不说话,侧脸看向她,见她把嫌弃都写在脸上了,“噗嗤”笑出声来,“婶子见笑了,这孩子差点出不来,往后止不住还有多少磨难等着他,我听说小名取个又土又俗的,会比较好养大。另外还有一个大名,我给他取了单名一个‘钰’字。”
周大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玉”比“狗娃”要好听多了!
楚汐垂眸看着孩子低声道:“不是玉石的玉,是金旁加个玉字。是心强志坚的珍宝。”
狗娃原本止了笑,一脸呆懵的神色,在楚汐对着他缓缓把话说完的时候,他咧着嘴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娘亲又来和他说话了!
周大婶听不懂是哪个字,反正她都不认得,只知道这是个好名字,意思好就是了。
如今她们是娘俩,她说话便没有先前那般拘束,有话便直说了,“我想给你大柱哥改个好听的名字,先前一直不好意思和你说……不过今儿既说到名字的事上边,我就替他向你求个名。不要小名,大名就好。”
说着,她憨笑了两声,掩饰自己话里意思的尴尬。
楚汐恍然,原来前几日说让她帮忙的就是这事啊。不过是取个名字,便费了这么多心思来和她套近乎,真是可爱的人。
思量了一下,顾梅汐与大柱子相处的并不多,但就大柱子后来的遭遇……
“婶子看‘松’字如何?苍劲有力,福寿绵长。若是你觉得平日里叫大柱子不够好听,也可以叫他松哥儿。”
周大婶将“周松”“松哥儿”分别念叨了几遍,又默念了几遍楚汐的话,眼睛亮了起来,直叫好,“那是不是也该叫你汐姐儿?”
楚汐笑着应好。
周大婶却又沉了脸,色厉内荏地道:“不知道那小崽子去寻个人跑哪里去了,这么些天了还没回来,定然是没有把人叫回来,怕招惹我骂,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楚汐正愁寻不着合适的由头点醒她大柱子出事了的事情,听得她这么说,便觉得机会来了。
刚欲开口,偏又听得屋外传来叫门声,“有人在家吗?”
楚汐的眸光瞬间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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