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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俊风简直要疯。
就在他决定从泠宁的案子退出来的第二天。
开始由小媒体公司曝光一则消息:据知情人透露,浙省某名律曾在一重大案件中受贿,导致被告自杀。
这篇新闻没有指名道姓,但都影影绰绰指向他。只差一记实锤。
接下来几天,这件案子被迅速放大,在各主要平台被翻滚的沸沸扬扬。
已经有媒体或个人产生兴趣,开始深扒这个案件原委。
还有一则,说来好笑:顾影帝签手新晋小花旦,二人甜蜜牵手同游。
与上去两次不一样,这一次,网络是清一色的祝福。纵然有一两句不平,也很快被淹没。
跟邵俊风一样不好过的,还有王胜。
就在顾明生和莫清寒交往的消息爆出来的当天。
有网友冒头,指责莫清寒靠潜规则上位。
莫清寒没有废话,借辰逸发出一段消息,没有多余的话,就是一段录音。
录音不长,以最后一段大笑结尾,“你演的、你演的挺好的。”
这段录音把王胜推下地狱,很快,原本指向莫清寒的矛头,转而对准他,口诛笔伐,杀人不见血。罗氏展开对他的清除工作,并对外通告:永不合作。
莫清寒倒成了受尽冤枉,演技好、颜值高、单纯善良又不炒不作的无辜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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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俊风和莫清寒约在一家名叫“小清河”的饭馆。
刚好饭店酒店,酒店忙,服务员把他迎进包间,上了茶水,送上小菜,就不再招呼他了。倒落得自在。
邵俊风退下西装外套,披在椅子背上,松了领口两颗扣子,坐下。
邵俊风执茶壶给自己倒水,骨瓷壶壶嘴缓缓吐出潺细水流,注入到薄到透明的贝瓷碗里,像是一条收了信子的小青蛇盘踞到茶碗里。
茶香四溢。
邵俊风搁下茶壶,茶水清碧,贝瓷轻薄,捏着茶碗有点烫,真像是会咬人似的。
邵俊风捏着茶碗想,到时候要跟莫清寒说些什么。
相处过四年,邵俊风早就摸透了莫清寒的性子。
优渥的生活养出几分的柔弱,父母溺爱宠惯出来一两点不讨人厌的娇气,骨子里带出来的矜持、清高恰应了名姓。最主要的,她善良而且容易心软。
莫清寒属于面冷心热的一类。
外表是冰山美人、不近人间烟火的类型,却会为饭店门外卖花的小姑娘晚上卖不掉花忧虑,担心天桥上常年挂着“求回家车票”牌子的乞丐冬天里没有厚衣服,路上看到小孩子一路跌跌撞撞走的不踏实她也揪心。
邵俊风看她也看得心累,“全世界这么多人,你操心得过来吗?”
莫清寒抿着唇不说话,低着头,手指捋着从小姑娘手里卖来的蔫掉儿的花的叶子,弯腰俯身把找来零钱续到乞丐盛零钱的小铁罐里,又抽了一支还精神的花笑着插进去。
她话不多,脸生得冷些,却是无声的温柔。
以前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邵俊风就去她们宿舍下面等她,最好是严冬,不一会儿她就会跑出来,依然冷着脸,却会把围巾栓到他脖子上,用温软无骨的小手去捂他的手,故意冷着声问:“你傻不傻?”
清碧的茶水浮着一两片茶叶,舟船似的。袅袅雾气徐徐,邵俊风眼镜上沾上茶的雾气,连带眼睛。
从过往中拉回思绪,邵俊风擦着眼镜,再度思考,到底该跟莫清寒怎么说?
服软,求她,告知自己所处的难处。再怎么说,他们也有四年的情分,她能为路边小乞丐动容,还不会为他手下留一二分情吗?
“莫清寒,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汤汤碗碗触地爆碎的声音里,男人粗着嗓子颤抖的咒骂声传来。
邵俊风手里一顿,心头一凛。
小清河是仿古风的小饭馆,包厢与包厢之间是用曲扇屏风隔开的,古色古香,颇有韵味儿,但稍微大点的动静就挡不住。
邵俊风倾耳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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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被人用胳膊一扫,汤汤水水洒了满桌,混作一团从浸透了圆形桌布,一点一滴就落到地上,玻璃瓷碗碎了一屋,服务员惶恐的立在门口,进退不是。
王胜怒红了脸,指着莫清寒的手指带着颤抖,“你他妈的不要欺人太甚。”
莫清寒面上不露声色,好整以暇地坐着,先体贴跟服务员打招呼:“你们忙去吧,这里坏了什么东西我都赔的。”说完还弯眉朝小服务生一笑,“不好意思啊,再帮我送两只新杯子过来吧。”
然后从桌上抽了抽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身上的汤点,悉心仔细。
王胜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再骂了几句也就消了气焰,本来还想动手,可实在挺不起气来。
莫清寒耐心地等王胜消火,等擦完衣服,把手里脏了的抽纸窝成一团随手投进垃圾桶里,准头刚好。
服务员从包厢桌柜里上新取了两只杯子送来,莫清寒点头谢过,拎起酒壶倒酒,浇酒入杯,满满盈盈,在杯口凸起来,同那双眼睛里的笑一样,再多一丁点儿,就要溢出来。
“王总,坐。”莫清寒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王胜真的坐了,满脸颓然,腰背弓着,忽的老了十岁,“清、清寒呐……”他喉头抖动着要开口,却被莫清寒打来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生硬的改口,“莫、莫小姐。”
莫清寒笑:“王导,我知道你怨我。”
王胜扯着嘴角,法令纹更深重了一些,似乎想笑,想反驳,却还是没扯出笑来,“……莫小姐,我年纪不小了,有儿有女的,跟你比,也算是叔叔辈的了。”
莫清寒客气的表示不敢当:“可别,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叔叔。”
王胜脸上僵硬,语气又变,“再得意的人都有落马的时候,做人做事都留有三分余地,你别做的太绝了。”
莫清寒点头称是,“王导教训的是,我这里也有几句话跟王总说道。”她三根修长白皙的葱玉指捏着酒杯,小嘬了一口气,口有余香。
王胜等她开口。
莫清寒不紧不慢,从容理顺出个一二三来:“第一句,温泉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王叔叔生我的气,跟我眼前卖可怜,当初做事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儿有女有家室呢。你要没把柄,堂堂正正一个,至于栽到我手里吗?所以,王叔叔你这件事,不怪我,根本在你。”
“第二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这种事,我不是第一个,料想也不是最后一个,既然有好处,必然要承担风险的嘛。常走河边,湿了鞋也是正常。这不怨我,怨概率。”
“第三句,与人帮助,与己帮助。我之前找过王总压住这条消息,王导却不屑一顾。也是……”
莫清寒笑笑,表示理解,“男导演与女演员之间的绯闻,总归是女演员名誉上吃亏些,王导没受多少影响。再者,您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莫清寒得罪师局女儿,情人和女儿……王导也是看的明白的。”
“可当时要是王导尽了力压住消息,网上没人闹我,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个地步。您好好想想,当时我身陷泥沼,您也是幸灾乐祸的吧。”
“您答应帮我,却没做好、不尽心。这一样,又不怪我。”莫清寒摊手,一副无可奈何。一段剖白,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王胜脸上青一阵儿一红阵儿,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脸硬成一块水泥板,硬撑着一口气,“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
王胜在求她,他只能求她。他不知道面前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跟什么人打了招呼,罗氏开始清算他,辰逸更不会要他,身边的朋友都跟着躲他,大有树倒猢狲散之势。
他现在是,求天不应,告地无门。
空酒杯在莫清寒手里打着个个:“机会就一次,给过您,您不珍惜,就不能有了。”
莫清寒说: “您对我没有用了。”
所以,我凭什么要为难自己原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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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邵俊风听得心惊,茶在手里凉了,像是盘踞着某冷血动物,吐着冰凉的信子,随时都要咬他一口,他心底里生出害怕,手有些抖。
空调开的太冷了。邵俊风感到浑身发冷,伸手一抹,竟是一头虚汗。
莫清寒同时约了两个人,安排在紧挨着的两包间里,当然不会是巧合。
甚至,莫清寒的话根本不是说给王胜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她在点他。
邵俊风意识到她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莫清寒了。
以前的那位心软,看着别人受苦自己要流泪的,现在这位,甚至在享受别人的不幸,那微笑着的眼底,是遮挡不住的残忍、冷漠、自私和绝望。
是什么时候变得?
是她父亲公司失势的时候,还是她父母接连去世的时候?是他不顾她感受毅然决然离开又拒绝她的时候,还是她亲哥哥把她灌醉送上别人的床的时候?
邵俊风手抖得不成样子,一只手抓着他心脏,攥成一团,疼痛顺着血液蔓延全身。
服软,求她,向她剖白自己的难处……这些,通通不会管用了。
邵俊风想,所幸他还未到身败名裂的地步,或者,至少自己还对她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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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莫清寒含着微笑客气地送走恍恍惚惚的王胜,亲自打了车把他送走,还说了什么“以后有空再聚”之类的客套话。
送走王胜,莫清寒站在门口整顿仪容,去赴另一场宴。
这方唱罢,那方登场。
“抱歉,让邵律久等了,跟一朋友聊的有些开心,忘了时间。”莫清寒拉了椅子坐下。
酒菜陆续上齐,莫清寒拈了筷子,眼睛亮亮的瞅着。
小清河是主打是素食,肉类做陪衬。多是蔬菜瓜果、豆制品之类的美食,调料味道很淡,主张“返璞归真”,青豆渍梅拌秋葵、八宝豆腐、蒜蓉茄子、庐上雪。几道肉食也做的很素淡,清蒸鲈鱼、片牛肉、清炖鹅、羊肉汤。上的酒是梅酒,果香甜柔、酒气热烈,很是开胃。
两个人都不说话,邵俊风没有胃口,只看着莫清寒动筷子。
莫清寒每动一筷子,邵俊风就在心里掂量,以前她不吃蒜蓉的,以前她嫌羊肉疝气,以前她不会喝酒……一顿下来,竟然没动几筷子。
莫清寒吃饱喝足,拿湿巾仔细擦了嘴,餍足的轻靠着椅背,“邵律找我,有什么事?”
邵俊风不知道怎么开口,“……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跟你见面了,想、想找你说说话。”
“清寒,你放心,你爸妈的事,我会查到底的,为了你。”
莫清寒感激地笑:“这再好不过了,我希望着邵律呢。”
邵俊风转着腕表看了眼,起身,拾起外套,“挺晚了的,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又喝了酒,我送送你吧。”
莫清寒没有拒绝,跟在他后面出去,“邵律问过我,我到底有什么资本和顾明生比?”
莫清寒在他身后说,“邵律回去看看,推波助澜把你以前案子推到舆论顶峰的是哪家。”
邵俊风脚步一顿,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罗氏?
莫清寒笑,轻轻点头肯定,“邵律尽管放手去做。”
……
沉寂,夏日沉闷的风从两人间拂过,化成一道沟壑。
“清寒,我有些不认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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