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王术

8.重遇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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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到崇越王府已是午后。
    霍章桦自霍昀和谢时出门起便难以静下心来,一直于堂屋中来回踱步,坐立难安。他既是担心找不到灵草救治霍玥,又是害怕那千机谷深不可测,唯恐两个小辈遇上意外。这会儿一听家丁跑进来吆喝着“大少爷回来了”,立马快步朝门口迎去。
    崇越王府门口,霍昀翻身下马,把辔头交给家丁后转身走到另一匹马边上去扶谢时下来。霍昀一手握着谢时的手,另一手扶着他的腰,仔细又谨慎地看着谢时落地站稳了才松开手。
    “昀儿!”霍章桦迈着焦急的大步,风风火火地朝着两人走来。
    谢时将“夺魇”从前襟里摸出放到霍昀手中,霍昀看了谢时一眼,上前几步将东西交给霍章桦。
    “父亲放心,灵草已经寻得,玥儿此次定能化险为夷。”霍昀说着点了点头,神色郑重。
    霍章桦粗大的手指捏着那丁点儿大的灵草,拿惯枪刀剑戟的手此时此刻竟在隐隐发颤。他抬手抹了抹脸,褶皱的眼角微微湿润,连连道:“好啊、好啊……天佑小女!天佑小女啊!”
    霍玥病笃多年,霍章桦便也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些年却又无能为力。如今霍玥有药可医,得以一线生机,作为父亲的霍章桦自是比旁人更为激动。
    谢时看着霍章桦的样子心里也随之动容,略一放松便忘了脚下的伤,结果一下子站得太用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谢时吃痛的声音,霍昀旋即回身走到他身边,俯身去看谢时腿上的伤。虽然方才在千机谷霍昀已经帮谢时疗过伤,但也只是治愈了表面的伤口,里层的伤并非一时之间便可痊愈。
    “疼吗?”霍昀见伤口没有再出血,便直起身问道。
    谢时犹豫了下,摇摇头。
    霍章桦见状便知刚刚一路上定然出了什么事,问道:“谢公子可是受伤了?”
    霍昀斜目扫了眼周遭站立着的家丁们,低声道:“父亲,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回到堂屋,见家丁丫鬟退下后,霍昀才跟霍章桦讲起了自己与谢时二人在千机谷遇袭一事。霍章桦闻言沉默,手掌缓慢地摩挲着圈椅扶手,一派思绪万千的模样。霍昀和谢时对视一眼,亦是缄默不语。
    阳光从洞开的格子门轻缓泄入,却是驱散不了屋内这片死寂而凝固的气氛。
    “这次袭击显然是有人蓄谋已久,为的就是要致昀儿你于死地啊……”霍章桦说着脸色已是一片阴郁,眉心也随之隆起。
    谢时嘴角动了动,眉间敛起,说道:“对方能够在千机谷设伏,必然是提前知晓我二人会前往该处,故而……”
    “故而王府里有对方的眼线。”霍昀说着挑起嘴角冷笑一声。他大马金刀地坐着,语气沉稳而冷静。比起谢时和霍章桦二人而言,作为设伏对象的他反倒是气定神闲。
    霍章桦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到底还是把眼线埋到我这王府里来了。”
    谢时闻言眼睫轻颤,似要确定自己的答案般缓缓问道:“是……宫里那位吗?”
    “呵,”霍昀讽刺轻笑,眸底冷光一闪而过,“这也并非我第一次遇袭,加上前些年的,林林总总不下十次了吧?这老殷家实在是闲得慌啊。”
    “昀儿,小心隔墙有耳!”霍章桦出声低喝。
    霍昀无所谓地耸耸肩,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架着腿,晃着脚,道:“我驻守边疆多年,与朝中各大武将皆是莫逆之交,加之参军多年,战功赫赫,此般种种在那位看来自然有点功高盖主的意思,难怪他总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这些尚且是以你的身份未被披露为前提。倘若你的真实身份被人得知,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十二万分的腥风血雨。”谢时切中肯綮,一语中的。
    霍昀摸摸下巴,道:“那按毋潜你的意思,这该如何是好?”
    谢时眼神在霍昀和霍章桦两人之间来回扫动。他的指尖在桌面敲下轻缓的声响,开口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带着吸引人的节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谢公子有何高见?”霍章桦微微前倾着身子,问道。
    谢时并未直接回答霍章桦的问题,反是看向坐在他座旁的霍昀。谢时眸光冷静沉着,神色也是十分严肃,他紧紧看着霍昀,问道:“我再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否愿意让我助你称帝?”
    “砍下殷氏老贼项上人头,夺回我霍氏江山,为我父皇母后报仇——倘若毋潜能助我偿此夙愿,霍昀……感激不尽。”霍昀说话的声音沉缓,仿佛从喉中翻涌着将其一字一字吐出。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望向谢时的眼底恍若有光。
    谢时微微歪头,神情变得舒缓下来,连带着眉宇之间都染上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说道:“早先我便说过,助你称帝是我使命之所在。只要你点头,我必然鞠躬尽瘁,不离不弃,直至你称帝那日。”
    霍昀笑,嘴角高扬着:“即便到了那日,也望毋潜你能常伴我左右。”
    谢时笑而不语。
    霍章桦问道:“那眼下……”
    “在下倒是有一计,不过还得王爷您出手相助。”谢时朝霍章桦看了眼,说道。
    “谢公子但说无妨。”
    “皇太孙殷昱自幼体弱多病,多年未愈。听闻今上常年揽收天下各方能医者为皇太孙就诊。”谢时说着,嘴角绽出笑意,“只要王爷向今上引荐,由我入宫潜伏,自然可对今上的动作有所知晓。”
    霍昀皱眉,道:“但是此举……多少有些冒险。”
    谢时摇头:“凡事皆险,我们要做的便是排除险难,夺得生机。”说着,他又转头去看霍章桦,“王爷意下如何?”
    “此举可行。与其暗中安排眼线潜伏宫中掌握那位的动向,倒不如由谢公子光明正大地待在他身边。所谓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如此一来更为妥当。”霍章桦捋了把下颌的短须,肯定地点点头。
    霍昀心里虽仍有顾虑,但他也知道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办法。
    “那就有劳父亲引荐毋潜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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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时觐见皇帝是在几日之后,于皇太孙寝宫之中。
    “陛下,这位便是臣前日提及的大夫。”霍章桦朝坐在圆桌旁的皇帝说道。
    皇帝年岁不过五十,彪悍体壮,鹰鼻鹞眼,身周萦绕着强大的灵力气场。此时正着一身玄色便服,低首拿着木刀细细雕琢着块木头,并没有理会霍谢二人。紧挨着皇帝坐着的,便是皇太孙殷昱。殷昱年纪应已是十岁出头,个头却是豆丁大。许是由于久病缠身,殷昱面色青白,瘦骨伶仃,看着分外孱弱,胜似随风而荡的枯细芦苇。
    “峥峥——来,拿着。”皇帝喊了句殷昱的乳名,而后放下手中的木刀,掌心托着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鸟儿。
    殷昱欣喜万分地双手接过,喜滋滋地道上一句“谢谢皇爷爷”。他脸上泛着笑意,只是那笑展露在瘪瘦的脸上,却是显得莫名的诡异。
    皇帝慈爱地摸了摸殷昱的发顶,然后才将视线投到霍谢二人身上。皇帝的目光直接略过霍章桦,落在了低垂着头的谢时身上。
    “抬起头来。”皇帝说道。
    谢时慢慢抬起头,迎上皇帝打量的视线。皇帝轻笑一声,问道:“你便是治好霍家女儿的大夫?”
    “回皇上,正是草民。”
    皇帝收回视线,接过太监递上来的湿帕擦去手上的木屑,幽幽道:“期年之中便有数不胜数的能人异士进宫为皇太孙就诊,然多年过去却未有一人能完全治好该病。他们之中不缺大内御医抑或民间神医,而你区区无名小卒……是有何能?”
    谢时朗声道:“英雄无问出处,草民敢以性命担保,是有十足把握可医好殿下。”
    皇帝低沉厚重的笑声在寝宫内传开,他也不直接回答,反是问起了殷昱:“峥峥,你觉得呢?”
    殷昱因为脸瘦的缘故,显得眼睛愈发的大,一双眼睛嵌在脸上好生怪异。他眨眨眼,好奇般打量着谢时,也不知道怎的忽地就笑起来,指着谢时对皇帝说道:“皇爷爷,我想让他为我治病。”
    “好,既然峥峥意愿如此,那你便留在宫中替他好生医治,不可怠慢。”皇帝随口即道,“记住,如若治不好皇太孙,朕要你人头落地。”
    “草民遵旨。”谢时行礼应是道。他虽低着头,但可以明显感受到一道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谢时默不作声地抬起眼皮,便见殷昱正朝着自己笑吟吟的。
    谢时收回视线,心里五味杂陈。他心知幼子无辜,但又不得不暗自提醒自己,皇帝与皇太孙殷昱,是霍昀称帝之路上最大的敌人——也便是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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