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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来自北境的极寒冰雪冻住, 是很痛的。
被利刃刺穿右眼, 也是很痛的。
但深陷于双重的疼痛中, 罗德却反而想笑。
欣喜若狂的笑。
愤怒来源于无可奈何。所以面前的执法者队长越愤怒,就越说明他的无能为力。
越说明, 黑暗法阵中所进行的仪式必将成功。
他即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力量。
罗德真心实意地想要笑, 甚至快要遗忘心中战栗的恐惧。
放弃了巡逻者的身份, 放弃了家族, 甚至舍弃了正常的躯体,他所苦苦追寻的不正是现在困住他的这份力量吗!
他想笑,也就真的大笑出声。重叠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 高低不一的大笑声比草原夜晚的风更加空洞, 也让银发的执法者神情更加冷酷。他眼里的蓝色冻成最冰冷的霜雪,将重重严寒压进罗德黑泥一样的躯体,仿佛能把他那黑色的灵魂也一起冻结。
这份连暗影也能冻结的力量,果然远远超过瑞克那样的战士,更远远超过曾经的自己。如此强大的力量, 如果没有暗银之阵的束缚,又会蓬勃到什么地步?光是想象, 就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没有人知道, 他曾经非常、非常畏惧伊瑟·威尔曼的力量。
同时, 也非常、非常憧憬。
很久以前, 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罗德·莱奥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尽管“莱奥”只是一个很小的贵族姓氏, 但他五岁就能挥动镶嵌了火系法术的大剑, 打败十几个少年战士,被克兰莫的大贵族夸奖。
他深信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草原上的最强者。
后来他知道了瑞克的存在。一个堂叔的私生子,却比他更有天赋。
罗德感到嫉妒。但是,瑞克的蠢笨很快打消了他的嫉妒,甚至让他觉得可笑:一个空有武力的贱民之子,注定是他的垫脚石。
当时他已经进入无形学院,每年都是战士组的第一名。他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天才横溢,未来也必将如他所想的那样成为最强者。不光是草原上的最强,更是整个里世界的最强。
他听过特殊组的名号,也听过那个执法者队长的名号,但他依旧自信。
直到在某一次任务中,他的小队全部覆灭,剩下他一个人还在勉强挣扎。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种绝望的时候,就是那名银发的执法者从天而降。
只有一剑,就让那个杀了他所有队友也快要杀了他的怪物灰飞烟灭。
只有一剑。
就像现在这样。
事后罗德才知道,对威尔曼而言,他只是路过当地,接到求援信号,顺手救了他。
顺手一剑。
从此成了悬在罗德头顶的山岳。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力量,也终于明白里世界中对执法者的恐惧从何而来。他所成长的莱奥家族到底只是一个浅薄的小贵族,对真实的恐惧一无所知,因此才会养成自高自大的狭隘格局。
罗德不一样。他只觉得豁然开朗。
当他知道执法者的力量源自暗影污染时,他更是恍然大悟。他同样恐惧,那是生物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但他更加不屑于那些止步于恐惧的庸人!
如果暗影污染能带来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只说明一点:能和暗影共生共存的生灵,才是最高等的生灵!
他甚至不屑于特殊组和执法者。分明拥有超凡的实力,却甘于被暗银之阵束缚,被学院驱驰差遣,还要忍受普通人愚蠢的流言。
很快,他就知道,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有类似想法的人还有很多。
也不是每个受暗影污染的人,都愿意像特殊组那样,活得像被驯化的狗。
站在全新的高度,他再回头去看瑞克,只觉得从前的自己非常好笑。瑞克算什么,他妹妹算什么,甚至整个草原……不错,如果他能得到威尔曼那样的力量,他就可以成为草原的无冕之王!再以草原为根基,将地盘扩张到其他更加富饶的地方!
这就是高度。这就是眼界。这就是格局。
令他心醉神迷的未来。
那个人说,既然特殊组的人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何必浪费,想办法夺取过来吧。
罗德非常赞同。
正好瑞克兄妹都很亲近一个特殊组的学生。
作为克兰莫的巡逻者负责人,罗德稍微安排一下,就顺利让那个红发的执法者带着卡嘉来了草原。
在那个人的帮助下,罗德顺利地捉住了他们,并认真做了实验,观察如何将污染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个过程应该很痛,也是他不够谨慎,让卡嘉在某一次实验后再也没醒过来。那名执法者受了刺激,主动失控,想和他同归于尽。
当然是没有成功的。
那个人问他,卡嘉也算他的血亲,他做这些事会不会有愧疚感。罗德很奇怪强如那个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后来一想,觉得对方应该是担心他会不会临阵动摇,导致功亏一篑。
实在多虑。
贱民之子,和他这样的贵族怎么会一样?
何况草原上有一句古谚,通往王座的道路由尸骸铺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罗德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
秉着不能浪费的精神,他好好把那两人的遗骸利用起来,加上其他的材料,制造出一个强力的工具。让它潜藏在矿区深处,把矿工当食物,不断壮大,再加上法阵的力量,终于成功让暗影开始变异。
变异的暗影被注入他的身体,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但这只是个开始。
前段时间他送给瑞克的缎带,只是可有可无的一步。从草原出去的兽人都很团结,出去之后还很容易患上所谓的思乡病,在家时都不一定会遵照习俗,绑上缎带对着月光祈祷,在外面反而重视起这些仪式来,好像不借这些形式就找不到安全感。
不过,这也方便了他。
不论是瑞克自己用,还是给别人用,只要学院里有人死于暗影污染,所有人就会自发怀疑上特殊组。
流言和排斥会打碎特殊组与普通人之间脆弱的平衡,也能一步步将他们推向自己这边。
这是长远的计划,罗德并不着急。
这一回的大面积污染,他们的目标在光法师。如果真的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是佩雷尔乌斯找来的所谓“救世主”……那也要成为他们手里的救世主。
为开辟一个新世界而将暗影散步到全世界的救世主。
一个比埃尔纳好用太多的工具。
他的王者之路的第一步。
罗德非常满意。
这么满意,怎么能不想欣喜地笑一笑呢?
他忍耐着冰冻和剑刺的痛苦。
他享受着冰冻和剑刺的痛苦。
他很仔细地看了威尔曼的表情,又很仔细地看了瑞克的表情。
愤怒与痛苦,实在是成功最好的点缀。
突然之间,罗德很想将一些事告诉他们,告诉这两个曾先后成为他前进的障碍的人。他想告诉瑞克,当年埃尔纳和卡嘉在实验台上曾有过怎样的挣扎和哀嚎、痛苦和绝望;告诉威尔曼,这些也是他那个小光法师正在经历的。
他会很欣赏他们的表情的。
“转化仪式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罗德感觉贯穿眼球的疼痛倏然加剧,那份疼痛差一点让他也要维持不住笑容,“这么生气的话,不如去陪伴她吧!就像当年陪伴卡嘉的埃尔纳一样。瑞克,你想知道那两个人临死前的情形吗……”
“啰嗦。”
他听见执法者队长一声冷笑。
随后,铺天盖地的寒冰将他彻底冻结。一秒后,所有坚冰陡然转化成无数尖锐的冰棱,犬牙交错地狠狠往里一咬!
之前无论如何也打不烂、撕不碎的暗影之躯,瞬间化为无数轻飘飘的碎屑。
罗德猛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说过,他转化过后……是绝对不会……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终于明白过来。
被骗了。
当年那个一剑斩杀敌人的威尔曼……现在,也依旧能一剑就杀死他……
可是他还有话没有说完啊!他的雄心壮志,他为之得意的事迹,他的……!
属于罗德·莱奥的意志,就这么轻易地在不甘之中烟消云散。
但他的话并非完全对伊瑟没有影响。
精灵抽回银剑,抬头看着上方密不透光的黑色光柱,神色十分阴沉。
尼尔尝试破除黑色法阵,但光壁上摇曳的幽光证明其中的仪式正在进行,甚至没有一刻被打扰。的确,既然伊瑟的冰雪也无法冻结法阵,那么牧师的能力也很难起什么作用。
从没见过的法阵……
他对伊瑟摇摇头。在触及那双冰冷的眼睛时,尼尔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黑色的惊涛巨浪,从灵魂深处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从没见过老大这种神情……突然之间,尼尔真正知道了里面那个光法师在精灵心中有怎样的分量。
为什么?他心中浮出这个疑问,如一片羽毛落在湖面,分量不重,却扩散出无法停歇的涟漪。
六角形的雪花飘飞在光柱旁。风雪越来越厚,却最多只能让黑色染上一层薄霜。霜雪转瞬消失,黑暗幽幽依旧。
“看来只能把整个法阵搬回去了。”伊瑟说。
其余人猛一下都扭头看他,只看到执法者队长漠然的眼神。几场战斗下来,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只有他浑身一尘不染,精灵才有的优美至极的面容干净如雪,也冰冷如雪。
巴掌大小的熊猫扒着他的口袋,看看精灵,再看看其他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伊瑟?这么大的体积,用空间法术的话,很可能会让整个矿区都塌陷。”孟蓝有些发愁,因为变小的缘故,声音有些奶声奶气,反而把话语背后的凝重之意冲淡了一些。
“没有别的办法了。”
精灵手掌一翻,银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缕凭空生出的风。
“何况,埃尔纳的遗体也在里面。”他淡淡道,“我不会丢下我的组员。”
其他人都沉默了。这里的人都认识埃尔纳,如果可以,他们都希望能将他带回学院,带回特殊组。
风雪更加肆虐起来。在越来越盛的雪花飞舞里,空间隐隐开始震荡。
就在这时。
咔咔咔——
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破裂声。
一缕柔和的白光从法阵中泄出。很快地,两缕、三缕……
整个黑色的光柱忽然如镜面碎裂,洁白的光水银泻地般倾倒出来。柔光遍洒,穿透风雪也穿透黑暗;分明并不过分明亮的光线,却将顶上探照灯的强光也一同遮盖过去。
半空中,两座图案不同却各自复杂的法阵上下重叠,分别旋转不止。上面的一座柔和明亮,显然就是光源所在,而下面一座半黑半白,其中的黑色部分正不断减退,直到完全变成相同的洁白。
柔光映着雪色,令这场地底的风雪蒙上一层神圣的光晕。一时间,这里仿佛并非暗影最浓郁的地下深处,而是北境那片住着精灵的银白国度。
这片美丽而纯洁的景象中,一个眼熟的身影躺在法阵边缘,四仰八叉全无形象。只见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冒出一颗头看下方场景,很惊奇地“咦”了一声,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啊嚏——好、好冷!为什么突然下雪了?”
林溪刚唱完法术,正是累成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的时候,就突然被抛进一场暴风雪里,虽然身上的制服有一定御寒能力,但严寒刺骨,她还是被冻得一个哆嗦。
她再一眨眼,就看到底下站了一排她的队友,中间那个满面寒霜,正和她大眼瞪小眼的……
“伊瑟?”
精灵眼中的冰色一寸寸融去,直到化为往昔澄澈如镜的海蓝。四周风雪乍停,雪花纷纷而落;因为寒冷散尽,刚才还肃杀的风刀雪刃,现在却只像一个美丽的幻境。
他眉毛一扬,似笑非笑时就又回到人们最熟悉的样子,生人看着不好惹,组员们却只会觉得可靠。
而不是刚才那种隐约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陌生人。
“趴在那儿发什么呆?快点下来,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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