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校救世日常

34.寒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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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爸妈让我来接你。”
    “哦……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啊。”
    “嗯, 国外的学校假期不太一样, 寒假在12月,时间也不长。”
    “那……你很快就要回学校了吗?”
    “下周日回去。”
    林小弟吃了一惊:“这么早?”
    林溪笑笑:“是啊, 暑假会长一点。妈妈本来说让我去打工, 听说时间这么短, 就算了。”
    林小弟讷讷“哦”了一声, 不知道该说什么。车里人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靠在玻璃上往外看。五光十色的夜景不断滑过, 但隔了一重窗户,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显得很冷清。
    妈妈让姐姐去打工吗……他怔怔地想着这件事,心情很复杂,然而再具体想一想,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他只能又默默重复一遍:妈妈想让姐姐去打工。
    天尚私立高中在市区边缘,占地广、校园漂亮, 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了一些,但林小弟的同学们都非富即贵, 或者又富又贵, 出入豪车随行, 有些还是专门的司机。他升入高中后一直沉浸在精致华美的氛围中, 渐渐对别人的家境十分羡慕, 想尽办法从父母那里要多的零花钱, 买日本漫画和文具, 也抱怨过为什么自己只能坐公交车回家。
    但是,“打工”这件事离他很遥远。初中毕业时,也就是几个月前的暑假,他有个同学约他去商业街发传单赚钱,但林母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他这么小,干嘛去吃那个苦,而且家里又不缺钱。
    可现在她让姐姐去打工。
    公交车到站刹车,停得急了点,林小弟一头磕在玻璃上。他揉着脑袋,悄悄去看他姐,发现林溪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正专心刷着手机,脸上还带点笑。
    刚刚太慌乱,仓促中林小弟只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姐姐,现在他却更多注意到,她的样子和过去真的不一样。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围着红格子围巾,穿深灰色绒大衣,露出一点深红色的裙摆,黑色的高筒靴贴合出纤细的小腿线条。
    她好像比以前瘦了很多,五官轮廓都明晰不少。茶色的长发披散着,微卷的发梢垂在脸旁。林小弟惊讶地发现,原来姐姐挺漂亮的,高鼻大眼,睫毛很长,下颔清晰,脸颊白净,是那种高冷的漂亮。
    “怎么了?”
    姐姐一个眼风扫过来,林小弟不期然回忆起刚才银杏树下惨遭屠戮的青春痘三人,顿时往后缩了缩,摇头:“没事。”
    她就继续刷手机去了。
    林小弟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他想起来,其实他跟姐姐的关系一直都很一般,连各自的房间都不在同一层。他的卧室在二楼,父母在三楼,姐姐一个人在靠门的一楼。
    “姐,”他没话找话,“你刚才好厉害啊。你在学校学了格斗吗?”
    “差不多吧。”
    又没话了。其实他还有挺多事情想问,比如她的学校具体叫什么,在a国的哪里,他可不可以也申请去留学,还有她不用管妈妈说了什么,不用去打工也可以。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家的时候,林母刚做好饭,林父在看财经新闻。靠门那间属于姐姐的卧室房门紧闭,门口放着一只崭新的20寸铝合金行李箱,样子很像班里富二代喜欢用的一个德国牌子,他记得单价六七千。
    他正想问他姐这个箱子的事,下一秒却听见林母的惊叫,说他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一通让人晕头转向的关心砸下来还没完,她转头又去问林溪,说不是让她去接弟弟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一直都是这样,一旦他有哪里不对,母亲就会去姐姐身上找原因。林小弟本来是很习惯这一点的,甚至还常常利用这一点来让姐姐给他闯的祸背锅。但今天他浑身不自在,不仅心虚得厉害,隐约还有种不想让姐姐看低他的心情,慌忙和林母解释。
    “……所以要不是有姐姐,那三个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他心有余悸道。
    林母愣了一下,讪讪起来:“是这样的哦……哎呀小溪你也真是,就那么冲上去,万一受了伤怎么办。哎糟糕了,得罪了那种小流氓,会不会被报复?小溪在国外没关系,小轩天天上下学都要经过那里的呀。”
    她又担忧起来。说来,林母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人到中年,虽然被岁月和生活磋磨出了皱纹,却还留着温婉秀雅的轮廓。她喜欢穿旗袍和真丝连衣裙,穿不了多贵的,但普通的棉麻质地也自有一番清爽,抚颊皱眉时依旧动人。
    林父按着她的肩,宽慰她几句,夸了夸林溪勇敢,又说和学校老师说一声,再让林小弟多交点朋友,锻炼下身体,别再被欺负。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实人,在家里常常是和稀泥、打圆场的那一个;能力平平,长相也平平,所幸一管好鼻子,还能衬出几分精神气。
    林小弟长得像林母,按理也是个小帅哥,只不过不爱打扮,又耸肩驼背,放在人群里就平平无奇,还带点猥琐。
    至于林溪,除了鼻子和林父如出一辙,其余地方都不像父母。据说她长得像奶奶,还不是普通的像,而几乎是一模一样。
    吃饭时,桌子上照例摆的都是林小弟喜欢的菜,话题的中心也是围绕着林小弟。偶尔几句说到林溪,问她交没交男朋友,学校奖学金多不多。说着说着,林母突然问:“小溪,你看让小轩也申请你们学校怎么样?学校又好,又不花钱,还倒给钱,留学国外还能长见识呢!”
    这话也说中了林小弟的心思。他刚刚就在想了,他姐只去念了几个月的书,回来就变得这么厉害,那一定是相当好的学校。他同学里有很多都打算出国,他早就隐约有这个念头,只不过今天亲眼目睹姐姐的变化,让这个念头变得格外强烈起来。
    他姐喝汤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碗。
    “私立学校挺难的,每年招人特别少,而且很贵……”
    “你不就去了吗。怎么你都可以,小轩就不行吗?他上的高中可比你好呢!”林母一听这话,立刻将筷子重重一搁,柳眉微蹙,“问都不帮忙问一下,你怎么做姐姐的?自己好了,就不肯帮弟弟了是吧?你……”
    “妈。”
    他姐也放了碗,眼睛直视着林母。她过去不常有这样的举动,更没有这种平和却坚决的眼神。
    “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她说,“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女儿吗?”
    这话让林父林母都勃然变色。林小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老好人形象的父亲也拍桌子发火,说他姐太不尊重长辈,没点女孩子该有的礼貌。他傻乎乎地坐在桌边,被父母的疾言厉色吓了一大跳,手里挟的糖醋小排都掉饭桌上了。
    “女孩子又怎么样?林鹤轩就很有礼貌了吗?”他姐瞥了他一眼,唇角往下抿了抿,“况且,为什么林鹤轩的高中比我好太多,爸妈你们不都很清楚吗?”
    林小弟是被父母花钱塞进天尚的。不光如此,他周末大大小小补习班从没断过。小时候林小弟羡慕他姐不用补习,后来则是在出门的时候,刻意忽视了身后姐姐复杂的眼神。
    饭桌上气氛一滞,出现一种针扎似的沉默。林小弟坐在凳子上扭了几扭,闷闷道:“爸妈别说了。”
    这句息事宁人的话反而让林母又激动起来。
    “你看你弟弟多懂事!你是当姐姐的,多为弟弟考虑一下怎么了,还没让你真的出钱出力呢!你看看你现在,用的好手机、穿的好大衣了哦,就可以看不起家里人了哦!亲戚间问一句都不过分的,你怎么对亲弟弟这么吝啬的呀……”
    “好了妈!”林小弟烦躁地提高音量,“我会靠自己出去!大不了先考国内的大学,研究生再出去也一样。”
    “好了,都别说了。”林父叹气道,“清韵啊,学校招不招生,小溪说了也不算。当时她老师不也说了,那家学校全球招生都少,是小溪赶巧了。这路复制不了,你要真想让小轩出去念书,我们就再去留学机构咨询一下。”
    父母渐渐开始讨论林鹤轩的未来了。作为话题当事人,林小弟却还是如坐针毡。他不断偷瞄他姐,却看到他姐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剥面前一盘河虾,眼尾和眉尖都挑出一点锐利的弧线,冷冷的,却也是好看的。
    她剥完一只虾吃掉,擦擦手,端着碗去了厨房。林小弟脑子一热,三两口扒完饭,也跟着跑去厨房。哗哗的水流声中,他姐正在洗碗,看他过来,自然而然地把他那副碗筷也接过去,一起洗了。
    林小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解释自己不是过来让她洗碗的,可她已经快洗完了。
    “姐……”
    “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这句话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林小弟咽了回去。
    “……没什么。”
    林溪点点头:“那我走了。”
    “啊?”
    但她已经回到客厅,拿上她的旅行箱,对同样吃惊的父母说:“我明天回学校,就不住家里了。”
    谁家孩子在晚上七八点说她要去外面住,大概都会引来父母的愤怒,如果偏偏这又发生在一次家庭纠纷过后,父母更会认为这是孩子在赌气,而且是在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威胁父母。
    林父林母也不例外。
    “林溪!你从哪里学的这么任性?父母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不进去就算了,大晚上的你还想跑哪儿去?”
    “小溪!我和你妈妈也没说你什么,你怎么还没有以前懂事?小时候你是多乖的女孩子啊!”
    只有林小弟一声没吭。他站在父母身后,望着姐姐神色淡淡的脸,比激动得面红耳赤的父母更早地认清了一件事:他的姐姐是认真想离开这个家,而且没人劝得住她。
    “我去住同学家。”她说,“到了后我会发微信,请不用担心。”
    “不准去给别人添麻烦,给我回来……”
    啪嗒。门已经关上了。这一声闷响也掐断了林母的未尽之言,让她的尾音飘散在微温的饭菜香气里,仿佛拖出了一条滑稽的弧线。
    林母怔怔地看着大门,突然站起来跑过去,拉开门往外看。
    “小溪!”
    但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冬夜的街道上,只有几棵枝干光秃的槐树,寂寞地切在冷风当中。
    林母扶着门框,忽然哭了起来。
    既然会伤心,刚刚为什么又要说那些话呢?可是,父母也是为了他,才会那么说的。林小弟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茫然。
    所谓的“家人”……真是一团乱啊。
    ******
    “真是一团乱的关系。”
    “有时我甚至会想,要是他们是那种所谓的‘极品’就好了。你知道,就是网上流传的那种,很奇葩很坏,一点都不好的亲人。那我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把自己放在高高的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们进行道德审判,说他们这里不对那里不好,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彻底离开他们,再也不要往来。”
    “但偏偏又不是。我回家前给我妈打过电话,她还是很高兴的,我说我有给他们买小礼物,她还说我不该乱花钱,有多的奖学金就自己留着,买点喜欢的东西。”
    “还有今天吃晚饭。桌子上的菜,为什么不能都是林鹤轩喜欢的呢?大部分都是给他做的,可偏偏,我面前那盘河虾是给我的。林鹤轩不喜欢吃虾,如果不是我在,他们不会做虾的。”
    “但是每次,当我觉得一切都还不错的时候,他们又真的会让我很伤心。反复提醒我,我永远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我永远是被要求替弟弟考虑的那一个。”
    “可是他们也的确把我养大了。并不是那种传说中的,要求姐姐成为‘扶弟魔’,把女儿当成补贴儿子的工具……也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就只是……就只是把他们有的大部分东西给了林鹤轩而已。”
    “我还能说什么?那也不是我的东西。他们爱给谁就给谁,给多给少都是他们的自由。我就是觉得、觉得……”
    “他们为什么不能纯粹一点?要么全都好,要么全不好,那我就能选择很爱他们或者很不爱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好坏都交缠在一起……偏偏就是因为有好有坏,才会更难过啊。无法完全谅解,也无法完全摒弃……如果是朋友,可以选择绝交,可是亲人之间的账该怎么算?”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暴力的关系啊……”
    某处据说是学院合作方名下的酒店里,林溪抱膝坐在飘窗边,看夜空中被城市灯光染红的云层。大体上,她的情绪是平静的,但时不时断续的句子和间或的抽泣,又揭露出平静下被压抑的难过。
    “谁让你自己非要在放假的时候回家……不过没办法,你就是这种随时都心怀期待的、天真的傻瓜。”
    精灵站在一旁,一副不出所料并且不以为然的模样,声音却低柔和缓。他摸了摸林溪的头,看她还是恹恹的,干脆加大力度把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我又不是狗。”林溪闷闷地说。
    然而,此时此刻,身处的环境也好,头顶的温度和力度也好,感觉都异常温暖。她抬头看精灵,看他银发上折射出的暖光,还有低头时眼中的海蓝,以及血色淡薄却弯出弧度的嘴唇。
    真奇怪,就在几个月前,她还会被这只美丽到极点也冷厉到极点的精灵吓得快要哭出来,为什么现在只觉得他真的很可靠?
    “伊瑟,我能抱你一下吗?”
    被她这么郑重其事地看着,精灵眼睫一动,一种不自在的表情转瞬即逝。
    “咳,看在你快哭出来的份上……”
    话音未落,多愁善感的人类就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衣服里,很快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这不是把眼泪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吗。”
    精灵看似头痛地叹了口气,手掌却很轻柔地抚摸人类的后脑勺。
    “呜呜呜伊瑟你真的好有妈妈的感觉呜呜呜……”
    伊瑟:……
    精灵的笑容僵在脸上,而且很快转化为磨牙的愤愤。他泄愤似地使劲揉人类的头,但人类跟小狗一样拱在他怀里,还“呜呜”的,比任何一个时候都乖巧。
    ……真的拿她没办法。
    “喂林溪,”他顿了顿,轻咳一声,“你想去游乐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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