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

6.华庭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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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给虞双溪请封的时候,皇后心情正好,坐在廊下晒太阳,还有闲情逗鸟,圆顶的金丝笼里红靛颏正引吭高歌,叫声多韵婉转,十分悦耳。
    皇后又喂它几颗食,掸掸手开口,“你既觉着好,封了就是。只是那位黎才人如此不堪,逐出宫去也不为过,怎么还留她住着?”
    凡尘叹口气,“黎才人的父亲黎任之原是户部尚书,掌管农事多年颇有功绩,如今已过知命之年,闲赋在家。有子四人,老来得女生了黎才人,想必是千娇万宠才养出这样的性格来,到底要顾及她父亲的颜面,不如留在‘望春堂’里思过,若真能改过自新,也是皆大欢喜。”
    皇后不爱多想这些,随口一说,也就随耳一听罢了,一切都有凡尘操心,她乐的做个闲人。拾起长嘴水壶,亲自去给红靛颏添水。
    凡尘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没法不气馁,唤了好几声娘娘,“不是我要说您,当时怎么跟太后娘娘说的您都忘啦?娘娘实在应该多上上心,有什么不懂的我教您。譬如请封虞美人的事儿,不光真是因为她受了委屈。是拿黎才人做筏子,杀鸡儆猴,再让她受封晋位,显得咱们赏罚分明,是立规矩给别人瞧。何况我年岁也大了,难不成要替您当一辈子的家?”
    皇后听话的重点却有点不太一样,只听后半截儿,“你十八了吧?”
    凡尘无奈道,“是。寻常人家,这会我该说亲备嫁了,哪还用管这些事情!”
    “哪有姑娘这么恨嫁的!”皇后一拢手,不禁又思索起来,“你说的也对,是本宫这个做嫂子的不称职,你放心,别着急,本宫打今儿起就替你物色才俊,想要什么样子的你同本宫说,京里找不到没关系,咱们往南去,听说南边风韵好,才子也多,必替你寻一位如意郎君,这事就包在本宫身上。”
    媒人瘾犯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拉着凡尘不放,这就要叫人去打探,幸好让凡尘拦下,又气馁又无语,这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她可不想陪她叨叨,忙称事忙退了出来。
    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跟胜簪抱怨,“皇后以前也不这样,什么时候学会了碎嘴子。”抱怨归抱怨,回头还得给她料理宫事,着人拟懿旨加封虞双溪美人,傍晚前传旨,晓谕六宫。
    经此一事,宫里更太平许多,拔了出头挑事儿的,宫规教的也顺遂。凡尘偶尔去转转,众妃没了娇娇之气,学的仔细认真。
    也难免有些小打小闹,鸡零狗碎,什么她碰坏了谁的胭脂,她又弄脏了谁的帕子。女人扎堆的地方,磕磕碰碰难免的,只要无伤大雅,凡尘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只当不知道。
    月底下了一场雨,天气忽然就凉了,凡尘早起觉得喉头做痒咳了几声,倒担忧起无尘来。忙完一阵,去陪他吃午饭,零零碎碎叮嘱了一箩筐。
    生怕他贪好看穿的少受寒,都走出去一截了还担心,“胜簪你回去告诉他身边的人,早晚天寒要添件披风,万万不可纵着他。”
    胜簪好笑道,“郡主方才就叮嘱过啦,放心吧!小王爷体格健壮,倒是你自己,嗓子都哑了,回去奴婢给你煮雪梨汤喝。”
    凌波苑在西宫,过上林苑往前走是内宫,凡尘走进一片枫叶林里,落了秋叶满地,踩上去沙沙有声,却不想遇到皇帝,难得没有携美同游,负手站在一旁同身边人谈笑。
    皇帝见着她来,远远就招手,笑的十分温柔,“皇妹从哪来的?”
    凡尘行礼道,“刚去看了无尘,打算回去呢,”又朝旁边的人行礼,“五哥大安。”
    枫叶林边是太液池,一面枫红,一面波光,皇帝似多情的玉树临风,倜傥风流。他身边的裴回星则不同于皇帝的文秀柔雅,青衣博带,伟岸英挺,哪怕是相似的高鼻深目,他的气质更像云巅风雪,卷荡人间,清冷疏离。
    皇帝哦了一声,回身慢慢往回走,间或问她几句,“这几日天寒,太后睡的可好?你常伴她身边,记得提醒她不要吹风,去年咳了一整个冬天,可把朕心疼坏了。”边说边觉得自己真孝顺,顺嘴就开始数落信陵王,“老五你在京里也有宅子,做什么常住江川,母后想见你一回比登天还难。总是念叨,你不成家,她老忧心你娶不上媳妇儿。”
    信陵王并不反驳,微微一笑,“比起皇兄成家立业,臣弟甘拜下风。不过我每月进宫一趟,皇兄不能冤枉我。”
    揶揄他的话,岂能听不出来,皇帝也不生气,佯装咳嗽两声,跟凡尘说,“朕听内府局的人说,这回进宫嫔妃的教习已经颇有成效了,全是你的功劳啊,朕心感慰。”
    言下之意,差不多也该面圣了,凡尘笑道,“皇上可是等不及要见见了?”
    她笑靥如花,偏偏语带促狭。美人如斯,无论她说什么,哪顾得上生气,皇帝被她戳中心思,颇有些不好意思,无奈板起脸来斥道,“休得胡言!朕……朕不过是听说皇后晋封了一位虞美人,有些好奇罢了!”
    还说不着急,一举一动都打探清楚极了。心中好笑,凡尘却点头道,“是有一位虞美人,容色清丽如空山雨后,十分动人。跟人起了争执受些委屈,皇后娘娘安抚她呢。”
    皇帝装模作样问是什么原因,凡尘很配合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功劳都给了皇后。果然,皇帝听了直夸皇后贤惠,又含沙射影道,“做错事慢慢教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犯不着罚去孤零零的住着。那地方太冷清,不利于养病,不说女子最看重容貌吗?万一将养不过来留下什么疤痕,岂不是太可惜了!”
    男人啊,果真只以美丑论成败,哪里知道赏罚中的曲折奥秘呢。凡尘这时候要替皇后开脱,主动认错,“罚黎才人去‘望春堂’思过,是我的主意。”
    皇帝转身看她,不太明白,“为什么?”
    凡尘不高兴道,“我嫉妒她的美貌。”
    皇帝啼笑皆非,慢慢才明白过来,这是被她将了一军,无力的摆摆手,“朕的不是,头先封你郡主的封号该用‘仙子’‘天女’之类的,就不会拿朕的妃子开刀了。”
    出了枫林,皇帝的华盖轿撵在路中央侯着,内侍伺候他上轿,秋末的风吹过,荡起他几缕黑发,金冠华服,白净文雅至极的君王。他平易近人,鲜少生气,哪怕凡尘同他这般玩笑,他临走时也会嘱咐她早些回去,“风大,仔细受凉。”
    这就是君王多情又令人沉迷的力量,温情脉脉,怜惜每一位女子,照顾有加。
    凡尘等他走远,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她跟裴回星真的不太熟,因此皇帝一走,尴尬顿生。她借掖袖掩盖尴尬,迟疑道,“五哥要去寿光宫吗?不如一道?”
    信陵王不答,却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落叶。不知打哪落的,也不知怎么就脸红了,凡尘不自在,缓缓道,“多谢五哥。刚才无尘还念叨着,说你许久没进宫了。”
    她是没话找话,耳廓都红了,信陵王蕴出笑意,“年底事忙耽搁了,回头见过母后就去看他,他惯是个用功上进的,你不必操心。”
    说起无尘,就轻松多了。她和裴回星也算相识多年,但每回见到寥寥数语,除了无尘就是太后。眼下这样共行一路还从未有过,凡尘想起他对无尘帮助良多,心中感激,说话的口气便缓和许多,“这些年多亏五哥从旁教导,无尘心中敬佩你,也肯听你的。我倒做不了什么,顶多在衣食起居上搭把手,想起来心里不落忍,五岁的孩子没了父母族亲,不瞒你说,起先我就怕他心里积着怨恨,再养出什么古怪脾气来。”
    她甚少同他说这么些话,话里又透着一股子亲近,只是听她轻飘飘提起父母族亲,信陵王心中忽而不是滋味儿,隐隐泛着心疼,“都会好起来的,无尘如今乐观豁达,你放心。”他顿了顿,“后宫中事,还是你在操持?”
    秋末午后,风中带着一丝温柔的清凉,吹的她耳畔的芙蓉花坠子不住摇晃,二人比肩而行,仿佛心中的距离都近了许多,“皇后娘娘素来不大管事,太后又怕后妃揽权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是以新妃进宫,叫我暂且管着,等料理停当了皇后再接手。”
    “皇嫂太过柔软,本不是中宫的最佳人选,”他一笑,“皇兄当初对皇嫂一见倾心,不顾一切求娶,迫的母后不得不点头。”
    凡尘不知还有这样的故事,但想起皇帝为人,倒也不觉意外。她含笑道,“若非皇上爱美,也不会封了这么多嫔御,太后娘娘为着这个同他怄了好多天的气,还说这回选妃,原是要替五哥娶妃的。”
    宫掖长长,裁出细长的天际,碧空流云下,信陵王喉头做痒,忍不住握拳咳了几声,震得束发上坠的滚珠不住跳动,“我不着急,你叫太后娘娘也别着急。”
    凡尘好看的眉眼弯弯,“我也这么劝她的,五哥仪表堂堂华章出众,还怕娶不到妃么。如今是不想娶,等哪日想娶了,多少名门淑女必是前赴后继。”
    信陵王被她的笑容迷了眼,“别胡说,我不娶妃是有缘由的。”见她望过来,眼中如盛着秋水长天,不由心口一软,慢慢道,“多年夙愿未除,不敢娶妻。”
    他语带怜惜,烫的凡尘心头一跳,她讪讪调转过脸,觉得莫名其妙,“那就祝五哥早日得偿所愿。”
    说话间已到了寿光宫外,信陵王提步入内,留下一段俊挺背影,“借你吉言。近日是太忙了?怎么听你嗓子都哑了,姑娘家不必那么累,该保养的时候要慎重保养。”
    这是太后寻常劝他的话,他又掉个儿来说她。凡尘觉着好笑,这人其实外冷内热,说不定芯里也跟皇帝一样柔软,不然怎么都在临走之前,说些关心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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