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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昭仪无儿无女,死后没人摔盆,现找的一个半大內监做孝子,正领头哭个呜呜咽咽,冷不防被撞到,回过头来惊的一声干嚎吊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像是被人掐断脖子的老鸭。
几个轮流来哭灵的低等嫔妃有眼力,提着裙边就往外走,被凡尘叫住,“都在外头坐坐,宫里不太平,也听听是怎么回事。”
殿里地方小,桌椅板凳都摆在外头天棚底下。众人老老实实坐下不敢走,竖起耳朵听审。
一通五花大绑,小宫女早吓的魂飞魄散,扒着地砖磕头,“郡主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也只是听人说,跟着附和几句。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跟她久了,胜簪也学会狐假虎威,审起人来有模有样,“想活命也容易,那些话打哪听来,怎么传出去的,一五一十交代仔细了,自然饶你不死。”
小宫女哪敢说,咚咚磕着头,惊惧之下失了力道,身子一歪,摔到地上不省人事。
对于凡尘来说,话是从哪传出来的,其实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一个切入口,用来安插罪名,杀鸡儆猴。小宫女是个幌子,凡尘的目标并不是她,火候正好,她叫裁冬,“你是殿里掌事,连个烧水宫女都管不好吗?”
裁冬额上还缠着布条,正在灵前烧纸,烧化的纸钱腾起白烟,“郡主息怒,昭仪走的突然,烟波阁人心涣散,奴婢奉命协助料理昭仪后事,一时顾不周全,才让这起子黑心奴才无法无天。”
她很聪明,把自己择个干净。却不知怎么戳到敏妃痛处,“你顾不过来早说啊,合着是本宫无能,连个丧事都办不好,要你这么劳心劳力的。”
她说不敢,凡尘却另有问题,“她们怎么无法无天了?”
白烟弥漫,她迅速抬眼观察凡尘脸色,有短暂的停顿后,才缓慢说道,“郡主明鉴,宫中流言四溢,纵然奴婢无心,也曾听到一二。”
凡尘发怒,“一说协助后事无暇顾及,又说无心也可听到流言。裁冬,你前言不搭后语,打量着瞒谁呢!”
裁冬惊的一哆嗦,一叠纸钱脱手而出,落在阴阳盆里,陡然腾起巨大火苗,上蹿下跳,映着她脸上的惶惶神色无处躲藏。她不敢辩驳,只是叩首讨饶,“郡主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凡尘低头看她,“的确是你的错!下头人你管不好,敏妃还在这,你明明知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跟敏妃回禀,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不等她回话,凡尘请吴夫人过来说话,“夫人有所不知,宫中流言纷飞,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我今日此来,一为肃清宫闱,二来还昭仪清白。”
世家宗妇的体面尚在,吴夫人躬身道谢,“一切都由郡主定夺。”
吴昭仪尸骨未寒,不宜见血,在她灵前吵闹,的确失了尊敬。她肯表态最好,彼此都留一线交情。
四处素白,灵幡在风里翻飞作响,还有纸钱烧化的焦味,诡异非常。众人都在望她,充满疑惑、好奇的各色目光,阳光在头顶回旋,金芒闪闪,有种肃杀的味道。
挥挥手,胜簪扭着裁冬到了院里,跪在青砖地上,两旁是纸糊的童男童女,风从天棚外头吹进来,童女腰上系的带子啪一下打在她手上,她一哆嗦,似有了惧怕。
决断生死,就在一瞬之间,凡尘的声音冷而硬,像是屋顶的冰凌子一样重重砸在人的心头,“昭仪生前多受恩宠,在座都是有目共睹。只因一时记挂皇上病情,忘记太后曾下懿旨被禁足而已,这也不过是帝后爱之深责之切。不妨小人之心,受谗言蛊惑,竟是香消玉殒,令人悲痛。”她锐利的目光望着裁冬,“裁冬身为烟波阁掌事,却屡屡在昭仪禁足之时,蛊惑人心,进奉谗言,让昭仪以为自己犯下弥天大错,无可挽回,绝望之下自缢而去。甚至在昭仪去后,散布流言,妄图祸乱宫闱。”
裁冬不服,扬起脸恨恨道,“奴婢没有!昭仪死的蹊跷,明显是有人蓄意谋害,郡主这般欲盖弥彰,才有不可告人之处!”
终于松口了,她自己说出加害这样的事情来。更给凡尘添加了筹码,“还在狡辩,昭仪死的前一晚,半夜三更,你与人上林苑假山后头做了什么?昭仪悬梁,你进屋第一件事不是救人,而是一头撞在柱子上以表忠心,若不是心中有鬼,你现在为什么又会说出有人加害这样的话来?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诅咒皇上殡天!就凭这些,将你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明知今日不得善了,裁冬仍觉开心,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自诩聪明,列出这些条条框框,却还是没有猜到真相。道高一尺,她很是欣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说什么都是别有居心,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她尚有一念执着,朝着站在门口的吴夫人大喊,“夫人!昭仪娘娘死的冤枉啊!”
敏妃气性高,顾不得什么仪态万千,一脚把她踹翻在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害死了昭仪,也不怕她半夜找你索命!”气咻咻跟凡尘说,“不是爱搬弄是非么?先割了舌头扔到水牢里泡着,千万不能死,等到昭仪下葬那天活埋了祭灵!”
杀鸡儆猴,何况她是咎由自取。凡尘没有异议,“但凭敏妃做主。”
掌刑的嬷嬷身强力壮,左右分别按住她,另一人扯出她的舌头,连根切掉,一瞬间血流不止。
在裁冬撕心裂肺的叫声里,她平静望着众人,“烟波阁裁冬造谣惑众,害死昭仪,散布流言,罪有应得,已受惩戒。流言蜚语止于此,昭仪娘娘泉下有知才可安心。”
众人屈膝行礼,口称郡主英明。事情了结,凡尘不欲多留,宽慰吴夫人几句便回寿光宫去。
白雪皑皑,还没来得及化,堆在瓦上结成冰凌。沿路有内监敲打垂在宫檐下的冰锥,有些冰锥结的厚,拽着房顶成堆的雪块砸下来,轰然闷响,在阳光下腾出纷飞的雪沫。
凡尘似乎有所触动,“皇庭宫闱,跟这冰凌子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胜簪安慰道,“柳暗花明,就快看到曙光了。”
她摇摇头,“太累了。”
快到宫里,她从沈府带来的羽林郎远远就在甬道人迎接,看到她来,三两步小跑上来回话,“郡主,有客来。”
她问是谁?羽林郎躬身道,“郡主入内便知。”
已经是申时三刻,太阳渐渐转为橘黄,四四方方的宫院里,锁不住烂漫的光芒,透过菱花窗而入,带着清寒婉转的雪后气息。
光带里一人玄甲铁衣,似有波光粼粼。他转头过来,眼睛里装着满天琉璃,带着无尽的惆怅温情,直击她的胸口。
盼望得太久太久,心一直悬在头顶,这下陡然泄气,凡尘鼻尖一酸,几乎就要哭了出来,甚至踟蹰着不敢靠近,怔怔望着他难以置信,“五哥……”
说来太奇怪,平常交情尔尔,有了同仇敌忾的目标以后,距离瞬间就拉近许多。他的脸色疲惫,神情却很从容,招手示意她过来,“后宫的事我听说了,吴昭仪之死………你怎么处置了?”
没有功夫叙旧,单刀直入讨论时局,凡尘收拾起心情,简明扼要说了经过,又道,“我怀疑裁冬就是凶手,先杀了昭仪再伪装自缢。之所以以蛊惑之罪惩处,是因为比认她做凶手简单的多。我没有十足把握,人证物证齐全,还怕被她反咬一口,说我谋害昭仪,到时候吴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闹的满城风雨,对前朝不利。”
他夸她聪明,“你做的很好。巾帼不让,我都听说了,多亏有你。”
孤军奋战太久,听到这样的肯定,凡尘觉得信心倍增,“前朝情势不妙,五哥怎么打算?”
他胸有成竹,“我收到暗报,吴王城外的营下兵马分做四路准备今夜围攻皇城。我和沈将军已经提前在半路做下埋伏,如无意外,大军在城外就会覆没。若他临时有变,多带兵马直逼皇城,那我也在这里等着他来,瓮中捉鳖。”
天大的事情,听他说来轻描淡写。凡尘想像不到其中杀戮,血流成河。只觉得这样也好,最好兵不刃血,太太平平。
她说喝茶吧,“想来今晚还有一场糜战,先吃些东西垫一垫,才有力气应对。”
信陵王摆手,“我吃不下,想先去看看皇兄……”他眼中有哀痛,“他……真的去的?”
凡尘极慢极慢的点头,心中钝钝的痛,“皇上有福气,没受什么罪。”
手足之情,毫不作假。皇帝比他大了十来岁,自小就有当哥哥的觉悟,带着他跟兰乐从东到西,他开蒙晚,学写的第一个字还是皇帝教的,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时候,仗着自己年纪小,没少讹他东西,他也气也会哭,回头等母后巴掌拍下来,又毫不犹豫替他挡下。
信陵王难过极了,忍着没敢哭。手掌揉揉眼睛,揉的通红别过头,“我假扮内监跟着你,你领我去建章宫。”
他太伤情,明知山有虎,凡尘都不忍心拒绝,等他换上内侍的衣裳,她说,“这几日太后娘娘坐镇,心力交瘁,见着你去,不一定要多高兴了。”
他喉中一滚,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囫囵咽下去,踌躇满志,“过了今晚,一定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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