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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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说，登基大典宜早不宜迟，未免夜长梦多，定在正月十六，元宵第二天，钦天监择的青龙金匮，百年不遇的好日子。裴回星上告太庙，酬拜天地，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隆昌”，今始元年，开启一代帝王的新篇章。
    他是从亲哥哥手上接的江山，没有多大纷争，拥戴他的是亲叔叔，京畿掌兵是亲舅舅，横竖都是裴家的江山，换汤不换药，内阁大臣们怎么辅佐孝昌文帝，也怎么辅佐他，不过月余，他这个皇帝已经当的像模像样了。
    天气虽还冷，到底不似冬天那般刺骨，迎春花开的俏嫩，晚梅谢的也迟，摘了来插瓶，装点的寿光宫里也有了几分生气，一扫年前阴郁的气象。
    皇帝批完折子来请安，东一句家常西一句里短，太后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也不拆穿他“你别扯这些闲篇儿，折子都批完啦？陈条都看过了？”
    他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这个您放心，朝政上的事情我拎得清，您和皇兄拼下来的江山，不能在我手里造坏了，我还有更宏伟的志向，来日您请瞧好吧！”拉拉杂杂一箩筐，状似无意道，“凡尘人呢？”
    太后念着金刚经，抽空瞟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什么心思！”
    他也不隐藏，笑嘻嘻问，“您就说，这回准不准吧！”
    这把太后问住了，打凡尘进宫那年，两个儿子就都瞧上了，孝昌文帝是近水楼台，比他先一步来求娶，太后为着他多情的缘故给回绝了，谁料到还没成年的小儿子后脚也红着脸来求娶，既然回绝了大儿子，怎么也不能答应小儿子，两兄弟再为了同一个丫头闹红脸可怎么是好？太后严词厉色说不许，裴回星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些年他还念念不忘。
    太后阖上经书，决定跟他好好谈一谈，“你跟我说实话，打的什么主意？”
    裴回星撩袍在她对面坐下，一副要深谈的架势，“您还瞧不出来？我不瞒您，我为什么不娶妃，是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死过心。就她这样的，天底下找的出第二个来？没有！又美又好，独树一帜！以前没挑明是不敢，您怕我跟皇兄闹得难看，我都懂，可这下好了，您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合着你这么多年月月进宫不是来看我？”太后端详他，若有所思，“小五啊。我怎么觉着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你变了一个人似的？”
    女人啊，不论多大岁数都爱吃醋，皇帝忙说，“哪能呢！见您见她不都是一样的。您瞧我岁数也大了，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太后拨着佛珠，“这不是我说了就行的事情，凡尘心心念念要回北庭呢，我可不包你。”
    把她哄好了，才有好日子过，皇帝忙说，“只要您点头，各凭本事嘛，万一她也看上我呢？”
    冕服华章，朝堂上吆五喝六的皇帝，总觉得跟他判若两人，太后很怀疑，“就你这样的？”
    太后毫不掩饰嫌弃，皇帝颇受打击，“您就这么瞧不起儿子？”他赌着一口气，恨恨起身，“您等着，我要娶不到她，您也别想抱孙子！”
    皇帝出了寿光宫，背着手边走边想，以前是离的远，还有太后的死令不许他接近，想的抓心挠肺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熬，人家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也跟着学，熬到什么时候皇帝和太后良心发现，说不定看他孤零零的可怜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这下可大不一样，太后默许了，又在一个宫里住着。他就不信了，凭自己的本事，凡尘还能不喜欢他？
    他那头想的火热，凡尘毫无知觉，听说上林苑里最后一池红梅快过花期，正带着胜簪赏梅呢。一个冬天都是肃杀的萧萧之气，开了春凡事重头再来，在花海里走一走，仿佛能够卸下所有疲倦。
    花开满枝，暗香浮动，就如烂漫旖旎的霞光铺就，凡尘边走边玩，就在这花影里，遇到一位熟人。
    宋览朝她行礼，她温声叫起，“宋大人也来赏梅吗？”
    他笑称不是，“臣是路过，恰好撞见郡主，特来请安。”
    凡尘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此前变故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自己没有好脸色，后来人家又还主动帮了一把，这下再遇上，难免十分客气，“宋大人事忙，一时不得空见，也没能道谢。大人后来送的信我看了，局势不明，难为大人有心惦记。不过幸好，一切顺利，都过去了。”
    她言笑晏晏，不知自己比这满眼的梅花还要秾丽，总是被她的容光迷了眼，气宇轩昂的按察使目光炯炯，看着她微笑道，“郡主言重，处在当时情况，臣也会和郡主一样谨慎。”
    他的目光不闪躲，和这个人一样，浑身透出坚毅的执着来，相交不深，凡尘只好没话找话，“听说大人是要出任北庭按察使？”
    “原先是孝昌文帝下的调令，后来出了事，臣奉命审理吴王一案，暂无旨意变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去，”问她，“郡主家乡在北庭，若臣哪日再去，郡主可有什么吩咐？”
    提起来家乡，熟悉又遥远，模糊成了上辈子的事情。凡尘心口麻麻的起了异样，神情里有着藏不住的落寞，可是她依旧端庄含笑道，“劳大人费心，等我哪天想起来了，必定麻烦大人。”
    她温和疏离，是宫廷女眷见客时应有的礼仪，甚至不如前一回见面，她不掩锋芒，光芒四射，然而这次的内敛温和，是对待陌生人的客套，划清界限，宋览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两人站在树下，远远的瞧着很热络，裴回星打老远就看到了。巴巴的追来，妄想跟她来个偶遇，这倒好，给人家先截胡了。
    他背着手站在游廊里头，沉声叫凡尘，“你们两人说什么了那么老半天。”
    凡尘还没说话，一旁的宋览已经夺步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先叫他起来，四平八稳的询问，“宋卿怎么在此？”
    宋览毕恭毕敬道，“吴昭仪宫中尚有收尾之事，臣来料理，途径此处。”
    他低着头，皇帝耷拉着眼皮，肆无忌惮把他从上看到下，两人也算自小相识，岁数差不多，个头差不多，不过他结实，瞧那胳膊，比自己粗一圈，凡尘喜欢这种的？他觉得有危机感，脸上却不能露，仪态从容，“宋卿辛劳，朕心甚慰，此处风寒不宜久留，宋卿劳累，王敛，带宋大人去鹤居用些茶水。”
    鹤居是他给建章宫里的偏殿改的名字，专门用来招待朝臣。帝王赏赐，未敢不从，宋览行礼道谢，临走时候还不忘又同凡尘告别。
    皇帝盯着他走远，问凡尘，“这就是你的眼界高？寻常人瞧不上？”
    凡尘抱着几枝梅，在怀里摆弄，一时没听懂，“什么？”
    他朝着宋览的方向扬扬下巴，“你说的眼界高。”
    “这哪跟哪儿呀，”凡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是给您找对象，跟宋大人有什么关系！”
    皇帝睇她一眼，“真就看上他这样的，我还不放心叫你找对象了。”
    这话就不好听了，凡尘辩驳，“您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人宋大人哪里不好了？玉树临风，德才兼备的，我瞧着就很不错。”
    还夸他了？皇帝沉下脸，“你什么眼光！”
    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女人的眼光，凡尘觉得受到莫大侮辱，鼓着嘴巴气哼哼的，“你眼光好，那你给我找！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找什么样的！”
    皇帝转过头，心说想的美，可嘴上不饶人，气的凡尘牙根都疼，“年轻轻的姑娘家，张嘴闭嘴要找婆家，成什么体统！”
    猪八戒照镜子，倒打一耙！
    凡尘懒得搭理他，抱着一捆红梅扬长而去，留下皇帝一个人在游廊里吹冷风，他闹个无趣，想喊她，又张不开口，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到了廊子那头，可是看着看着就觉着，凡尘就是凡尘，背影婀娜，走个路都跟仙女凌波一样好看。
    凡尘老觉着他跟以前不一样，以前进宫遇上，他穿青衣戴金冠，面容白净冷漠，言行举止很矜持，高贵的就像天山寒雪，这怎么接触下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了！
    她闹不明白，悄悄跟太后提起来，太后一脸高深莫测看着她，更让她莫名其妙了。
    下了一场雨，草木渐生，微微有了春天的气息。院子里海棠花也蕴了花骨朵，凡尘闲闲翻着书，胜簪跟她讲听来的消息，“兰乐殿下料的一点也不错，这才几天，一个月的功夫呗，那些朝臣忙完了国事天下事，开始管起皇上的家事来，列了十条八条的理由，劝咱们皇上立后啦。”
    凡尘一点也不奇怪，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国丧期间就立后，难免叫人诟病，她问，“皇上怎么说？”
    胜簪一脸笑意，“那些朝臣喋喋不休，咱们皇上掩袖拭泪，说‘孝昌文皇帝跟惠贤皇后新去才几天，英灵不远，长兄为父，朕尚悲痛不能释怀，此时立后，岂不是叫天下后世痛骂朕不孝不悌。’堵的那些朝臣哑口无言！真是痛快！”
    出乎意料，凡尘也觉得，皇帝如此简单粗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