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

38.雁尽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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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后脚回的宫, 欲盖弥彰, 怕落人口实。皇帝前一天回銮, 她第二天进宫,偏偏赶上大雨如注, 下得枝摇柳摆, 一路磕磕绊绊, 快傍晚的时候才到。
    抬撵的宫人一路小心翼翼送到寿光宫, 皇帝早在门口侯着了,撑伞迎上来,懊恼道, “早知道这么大雨, 就不叫你今日回来了。快进来,我看看淋湿没有?”
    揽着她往里走,雨大的快要看不清人脸了,收伞进殿才发现,皇帝给她撑伞, 自己倒淋湿了半边身子。凡尘卷起帕子替他擦脸,嘴上抱怨, “这么大的雨, 要你出去迎什么, 瞧这身上湿的, 仔细吃了寒气。”
    两人甜甜蜜蜜进来, 见着太后才知道羞赫, 凡尘极是不好意思, 插秧似的拜下,“娘娘,我回来了。”
    “快起来坐,”太后笑眯眯的,又问她淋雨没有,伤口好些没有,说了一阵话,看着他二人,语重心长道,“今日正好皇帝也在,有些话,我要嘱咐你们,千里姻缘一线牵,有这样的缘分,哀家也为你们高兴。只是往后日子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皇帝你是男人,要有容人之量,多多包容,不许一味的耍皇帝威风。凡尘你在我跟前儿长大,论起来比他们几个子女都亲,吴王之乱,咱们更是患难之交,我当你是闺女,一心盼着你有个好归宿,你真认准了皇帝我高兴,但凡往后他有什么不好的,或者你又遇上更合适的,我都不偏帮。你始终要记着,我是皇帝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一席话说的凡尘热泪盈眶,紧握着太后双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皇帝瞧她梨花带雨,心里猫抓似的着急,“好端端的,您说这个干什么!瞧把人都弄哭了!”
    这还没到哪,就护短护的不得了,太后且笑道,“还不是怕你这人不着调,凡尘跟了你光吃苦,提前告诉她,往后还有我撑腰。”
    皇帝就差指天立誓了,“您就放心吧,就她这细皮嫩肉的,我上哪儿舍得给她吃苦,往后蜜罐里泡着,包您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逗得凡尘破涕为笑,颇不好意思的告退去梳洗,晚上留在寿光宫里用膳,大雨滂沱,光晕昏黄,窗上剪影一家三口,倒是其乐融融。
    既然回了宫,一摞的事情要承办,别的也罢了,蜈蚣之事明摆着是遭人陷害,皇帝咬牙切齿叫严查,是以一早上赵婕妤就到廊下侯着,说事情有眉目了,“嫔妾搜宫没有结果,但是有人偷偷报信儿,说曾见着踏别枝的宫女在园里逮蜈蚣,当时的花匠也找着指证了,确有其事。嫔妾有意诈她,踏别枝见赖不掉才松口,又在她床头多宝阁的抽屉里,找着了曼陀罗花粉。”
    凡尘正梳妆,犀牛角雕莲花的梳子一梳而下,布匹样儿的好头发,窗台上歇着两只雀儿,抖翅扑出去,带动空气里昨夜滂沱的水意。
    真查清了,也不见得多高兴,她这是招了多大的恨意,“都认了?说没说是为什么?”
    “都认了……”赵婕妤有些尴尬,“她不喜欢您,也不喜欢我,预备着一箭双雕,矛头是咱们两个人。说到底还是为上回封才人烧纸的事情,她在人前失了脸面,一直记恨着,您前几天又把黎才人逐出宫去,她跟黎才人交好,说是要给她报仇。特意选了我做生辰这天,成心触我的霉头,又想要拖我下水。”
    算得上是事出有因吧?只是她的手段太过阴毒,叫人容不下她,“年纪轻轻如此歹毒,真是瞧不出来。不过听说南疆人都擅用毒,她有这样的手段也就不奇怪了。此事皇上三天两头的追问,怎么处置,交给他吧!婕妤辛苦了,如今真相大白,也算没有白忙。”
    赵婕妤说些客气话,按理说事情禀完该请辞了,她却东拉西扯的,久坐不辞。凡尘洞若观火,起身理一理宫绦,“婕妤有事请讲。”
    她屈身一拜,说是出乎意料,“嫔妾奉命搜查各宫,无意发现……封才人与人有私。嫔妾在她枕下发现两封没有署名的信,字迹是同一个人,邀她梅林一聚。她不辩驳也不承认,咬紧牙关不吭声,嫔妾不敢擅专,只好将她看管起来,等您回宫再定夺。”
    接二连三的变故,离李美人出事才多久,又冒出这样的事情,这皇帝当的,还真没什么意思。凡尘心里百转千回,思索半响方道,“不是体面事,闹大了不好看,不为别的,皇上的脸面要紧。我印象中,封才人是个柔弱安静的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怀报侥幸,亲自去封琪的住处查问。她正坐在床头垂泪,冷不防凡尘到访,手里的帕子没处藏,凡尘抽出来展开,绫罗缎子上栩栩如生一对南飞的大雁,底下青线绣的一行小字:
    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
    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
    这样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凡尘把帕子还给她,“大雁是忠贞之鸟,我也很喜欢。”
    封才人伏地跪拜,垂泪不止,摇头说不出话来。凡尘展目四顾,见她阁中朴素,衣饰装扮也简单,不像什么用心不正之人,她颇有些惋惜,“才人为母尽孝一事,我还记得清楚,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叫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想是被戳中心事,封才人叩首哭泣,“郡主明鉴,哪怕嫔妾母亲含恨而终,嫔妾也从没有忘记本分,做出逾越之事。那几封信实属意外,嫔妾不敢辩白,要是以此定罪,嫔妾也甘愿受罚。”
    凡尘眉眼一动,“听你所言,其中是有隐情?”伸手扶她,温和道,“起来回话。”
    封才人本来不肯说,可是她的目光太慈悲,直看的人心中酸楚难当,她并不为洗脱,这一路太坎坷,她有无数的心酸伤怀,提起来就满含泪花,“嫔妾在进宫前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交,为人正直良善,家世却不过尔尔,母亲是喜欢他的,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一早将我托付与他。他欢欢喜喜来下聘,父亲却嫌礼少不肯同意,他一气之下远走他乡,誓要出人头地再来聘我。谁知逢上大选,父亲偷偷将我报上名,我无意中选,背井离乡进宫来,母亲坚决不同意,为此气坏了身体,在我离家不久以后便含恨而终,”她哽咽难言,平复后才又道,“他如今回乡,得知我已入宫,母亲病逝,一时不能释怀,才想法子递信入宫,邀我相见罢了,真的并无苟且,郡主我对天起誓,句句属实,绝无一句假话。”
    她既柔弱又坚强,竖起两指,朝天发誓。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凡尘被触动心中柔软,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自己刚刚尝到情爱,知道其中百转千回,你和他的情意绵绵,我都能体会。说老实话,你还喜欢他吗?不要怕,告诉我。”
    封琪涨红了脸不说话,眼里蓄满泪水,自己知道无望,反而波澜不惊,不敢再有一点点的奢望。她伏首一拜,“嫔妾自知无颜以对,悉听郡主发落。”
    她一心请罪,有种决然的味道,凡尘看着那方丝帕问她,“‘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他是军中何人?”
    封琪大吃一惊,慌忙辩驳,“不是,没有……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恳请你不要怪罪他,他是无心,真的无心。”
    眷眷守护之情,溢于言表。不必再问了,凡尘知道,她是不会说的,她起身要走,叫人看管好她,“务必把人看好,一日三餐,早晚不许离人!”
    封才人在她身后相送,泪眼婆娑,一味恳请她不要怪罪那人,凡尘不说话,转过随墙门去建章宫,心情湿漉漉的,和昨日滂沱大雨一样。
    水洗过的天空,蓝的透亮,琉璃瓦上光芒跳动,似乎可以照出人影。皇帝议事还没散,她去独坐幽篁里等,琉璃子跳出来,爬上她的膝头打呼噜。
    也没等多久,皇帝便回来了,掀起帘子进来,朝服还穿在身上,“王敛说你有要事,正巧,我也有事要说。”
    现在坐,两人自然而然的挨在一起,皇帝腾云飞龙的织金袖口,和她茜红的衣袖相叠,满是亲近的意味。她本来觉得难以启齿,可是看到他,就觉得心有千千结,都想要说给他听,“我从后宫里来,大早上听了一个令人伤怀的故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推己及人,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分开。”
    这是怎么了,这样缱绻?皇帝摸摸她的脸,“什么故事叫你感慨万千?”
    凡尘先说对不住,“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儿,可是你不许生气,反正已经有过一回,再多一回两回也没什么分别。”她说起封才人的事情,边说边睇他脸色,说完见他不说话,做贼心虚一样晃他,“喏,你是明君啊!”
    皇帝哭笑不得,“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总要替人收拾烂摊子。”低头看她,佯装训斥她,“瞧你替我管的什么家,接二连三处岔子,成心的么?叫我脸上难堪!”
    凡尘讨好的偎过去,挨在他肩头磨蹭,“我知道自己蠢,怎么办呢,都已经以身相许了。”
    皇帝哧的笑出来,“拉倒吧!实不相瞒,来前有个北庭驻军统领求见,跟你说的……是同一件事。”
    “嗯?”
    皇帝颇为无奈,“此人就是封才人的青梅,知道事发,怕叫封才人为难,特意来跟我求情,一概都说是他鬼迷心窍放不下,跟封才人毫无干系,还说,只要封才人平安,他自请去北庭驻守,甘愿一生为朝廷效命,再也不见她。”
    抛开觊觎后妃的大不敬之罪,这份用心良苦,真令人动容,凡尘不由追问,“那你怎么说的?”
    皇帝深知多年相思之苦,如今美人在怀,竟然也有了同情他的念头,他斟酌道,“我没言语。但是如今想想,封才人与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对他来说,却是独一无二。不如成全他们吧。我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天,又何必为难别人呢。”
    凡尘望着他,眼睛里全是欣赏,“五哥,你知道吗?作为帝王,你的善良大义,无人能比。都说为君者杀伐决断要刚烈,其实刚柔并济,最勾人!”
    “真的?”皇帝眉梢一扬,“所以你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主动投怀送抱?”
    “是啊,是啊。”习惯了他的神来之笔,凡尘见怪不怪,背过身靠在他身上,终于想起来问,“哪个北庭统领,叫什么?”
    “杜行之。你认识?”
    这名字有点熟悉,凡尘念叨了好几遍,忽然一拍大腿,“坏了!这不是孟古的情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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