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为证

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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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晚间22时左右。
    这座美国最繁华的城市高楼、民房林立,更有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金融区,整座城市在晚间依然灯火满布,放眼望去宛若光效,靡丽得令人瞠目结舌。
    李墨允正站在窗边俯瞰这片夜景,可即便看了将近十年,如今内心的感觉依然和第一次看见时相同。
    美是很美,可对他来说却只是一片陌生的、充斥着寂寥的异乡的景。
    这时,有人也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看见站在窗边的他後喊了一声:“eric。”
    李墨允回头望去,来人是他在纽约事务所的前辈,他叫赵克,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美籍华人。
    赵克也会讲中文,为了训练中文能力,他私下和李墨允说话时大多用中文。
    他朝李墨允挥了下手,开口就是一句:“哟,你在嘎哈呢?”
    李墨允闻言嘴角抽动了下,“没嘎哈。”
    “哈哈哈哈哈!”赵克走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肩拍了拍,一边笑一边说:“我最近在学东北话,这实在太有趣了。”
    中文博大精深,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赵克学了一阵子的普通话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学点别的,於是曾拉着李墨允要他教他闽南语。
    那阵子他看到李墨允时总是“呷饱没”、“哩贺”、“哩勒冲啥”问候个不停,李墨允被烦得不行,一度想拿模型专用的胶水把他的嘴黏起来。
    看来继学完闽南语之後,他又想学东北话了。
    赵诚笑完从怀里掏出一包菸,问他:“抽不?”
    李墨允顺势接过一根菸,赵克给他点了之後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後道:“回国後过得怎麽样?”
    “还不错。”李墨允想了想,突地一笑,“在异国待了十年,觉得还是家乡好。”
    有太多令人熟悉且留恋的事物,景色,还有……人。
    “那当然了。”赵克也笑了,又忽然叹一口气,“不过真没想到你说回去就回去,你都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後,steve整天跟我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徒弟,结果竟然跑了。”
    李墨允想像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辛苦你了。”
    “所以啊,我是真的好奇一件事。”手里的香菸火光微闪,赵克看了一会後,慢悠悠地道:“说实话那儿的资源和市场,比起你在纽约肯定是差了很多的,你怎麽突然就决定回国了?我原本以为你起码会再过个十年才回去的。”
    李墨允闻言轻轻吐出一口菸,菸气飘上来,朦胧了眼前这片丽景。
    其实不是突然,而是他本来就只给了自己十年的时间。
    他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要是再过个十年……也许就真的什麽都错过了。”
    赵克没听明白:“错过什麽?”
    李墨允望着远处的高楼,城市的灯火照在他眼里,像一片黑夜中汇集了星光,他淡声说:“就是,已经错过某个人的时光很久了,再继续错过下去……自己可能会後悔,所以才回去的。”
    “某人?”赵克一愣,想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道:“女人啊?”
    李墨允看他一眼,没否认:“嗯。”
    赵克又问:“谁?前女友?”
    “不是。”
    “不然呢?”
    却见李墨允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道:“嗯……反正就有那麽一个人。”
    “原来还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呀?”赵克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道:“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麽纯情的一面?”
    他哎呀几声拍拍李墨允的肩,道:“算啦,有好消息记得跟我说一声。”
    “当然。”李墨允应了一声,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传来“叮铃”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就见是陶清瑜传了讯息过来,问他什麽时候回来,还说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接机。
    李墨允见状不由唇角微勾。
    说起来,他刚到美国念书的前几年,每次搭飞机陶清瑜总会来机场接送机,几乎没有一次落下,每一回他登机前回头看见的,都是她不舍地对他挥手的画面。
    而当他回来时,一出海关第一眼瞧见的也是她高兴地笑着欢迎他回来。
    可自从某个时候起,他再也没有在机场看见她的身影了。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经问过他,他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时候他没有回答,可却在心里默默地想,是的,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他不想再回去。
    不想要只是个……好朋友。
    想到这,忍不住又吸了一口菸,缓缓吐掉後,他看着菸头微亮的火光发愣。
    他记得她对菸味过敏,从前一闻到总是咳个不停。
    于是他掐灭了菸。
    心里想,该戒了。
    ……
    与此同时,陶清瑜正和陆舟亭一起坐在医院地下室的美食部里。
    她看着自己和李墨允的聊天页面,却见刚刚传给他的讯息他已经读了,可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回。
    这是怎麽回事?已读不回?
    正想着,对面传来陆舟亭闷闷的声音:“学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陶清瑜放下手机,看向她:“嗯,你说你跟男朋友吵架了,怎麽了?为什麽吵架?”
    陆舟亭愁眉苦脸地道:“还不是他最近总劝我转科。”
    陶清瑜闻言挑眉,“转科?转到什麽科?”
    “神外吧。”陆舟亭扁起嘴,“或是神内。”
    陆舟亭大学时是中西医双主修,毕业後也成功拿到了中西医的执照。
    不过就现况来说,大多数医院的西医科并不喜欢收中医系双主修西医毕业的医生,尤其是神经外科这类的科别。
    “我记得你男友就是神外的吧。”陶清瑜想了想,“今年也是r1(住院医师第一年)?”
    陆舟亭摇摇头,“他跳级,十六岁就念大学,今年已经是r3了。”
    “原来。”陶清瑜点点头,又问她:“那你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呀。”陆舟亭扁了扁嘴,“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但神外我肯定是没兴趣的。”
    陶清瑜挑眉,“那你对什麽有兴趣?”
    陆舟亭想了想,“精神科?”
    却见陶清瑜摇摇头,“你不适合去精神科。”
    陆舟亭好奇道:“为什麽?”
    “因为在那比起医生你更像病患。”
    陆舟亭:“……学姐,我很严肃的!”
    陶清瑜忍不住笑起来,“我开玩笑的,那中医呢?你对中医感觉如何?”
    “我觉得中医挺有趣的……可我男朋友老说这种传统医学迟早会消失,没有未来什麽的。”
    陶清瑜一瞬间黑了脸,“你听到这话没有拿拖鞋抽他?”
    “我不敢……”陆舟亭很怂地缩了缩脖子,又说:“不过他真的对中医有蛮多偏见的,学姐你大学时没遇见这种人吗?”
    “怎麽可能没有。”陶清瑜哼了一声,道:“这种人多得很呢,我大三那会,学校的辩论社刚好医学系与中医系的人分别占两个大宗,每回社里打辩论赛,题目都是和中西医间的论战有关,那时医学系的人就老是攻击中医不科学、没有未来。
    后来甚至连两系非辩论社的学生都加入了讨论,天天都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吵架,场面实在热闹得很。
    不过陶清瑜自己倒是没有参与,甚至觉得学校里的人莫名其妙,这种怎麽也吵不出结果的事有什麽好吵的?
    “这我有听说!唉,可惜没亲眼见识到,一定很有趣!”
    陶清瑜笑了笑:“是挺有趣的。”
    那阵子中西医两系搞得跟世仇似地,每次撞在一起总要向对方冷嘲热讽几句,记得有次她的学长大强还差点在学生餐厅和人打起来呢。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陆舟亭亮着眼睛看陶清瑜,“学姐你大学时不也和医学系的人交往过吗?你跟他没有为了中西医的论战吵架过?”
    陶清瑜闻言差点呛着,“这你又是在哪听说的?”
    陆舟亭嘿嘿笑道:“这大家都知道啊,学姐你交往的对象可有名了。”
    陶清瑜闻言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人……在她以前的几届里是挺有名的没错,可没想到竟然连学弟妹们都知道?
    见陆舟亭一脸期待地打听她的恋爱史,陶清瑜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垂头看了眼时间後道:“我该去开会了。”
    说完,便拿起餐盘匆匆起身,陆舟亭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道:“太天真了,还没有我陆晓生查不出来的事呢。”
    ……
    陶清瑜没有骗陆舟亭,她今天的确有个会议要开,是骨科中西医合诊正式启动的会议。
    她是从後门进去的,一到场才发现大多数医生们都到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袍。
    杨医生在靠後的地方帮她占了个位子,待她走过去坐下没多久後,会议便开始了。
    首先是骨科和中医两方的部长先出来讲几句对於未来中西医合诊的期许,原先画面应该要是很正向又温馨的,可两方部长这对冤家一聚头会是什麽情形可想而知,两人互相抢话,差点就吵起来了。
    幸好坐在最前面的院长即时咳嗽几声,制止了险些发生的混乱场面。
    之後又是几个大人物冗长而无聊的致词,陶清瑜到後来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起来写写画画。
    待致词结束後,便开始介绍起两边的医生。
    陶清瑜依旧兀自低头写写画画,只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
    这时,就听前头的骨科部长道:“再来要跟大家介绍的这位,是我们骨科部今年新招的医师,宋医师曾经在美国的医学中心做过两年研究,是当时最年轻的骨科研究员……”
    杨医生抬手撞了撞陶清瑜的手臂,道:“喏,那位就是骨科新来的医生,你还没见过吧?”
    陶清瑜漫不经心道:“就是要跟我打擂台的那个?”
    “是呀。”杨医生单手捧脸,看着前方道:“不过那位医生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五吧?还真挺年轻的,背影又好看……”
    “哪呀?我看看。”陶清瑜也好奇地朝前方看去。
    此时掌声响起,只见一排白袍当中,有个同样穿着白袍的人站了起来,短发俐落,身姿挺拔,陶清瑜正感叹着这背影的确好看,就见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
    那人的模样与多年前差不多,只是又变得更为成熟,且本就冷峻的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精明与锐利。
    陶清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呼吸像是一下子被人给掐住了。
    怎、怎麽会是他?
    一个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
    “陶清瑜,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
    “我们分手吧。”
    “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陶清瑜,我们别再当朋友了。”
    “我不想……再当你的朋友了。”
    ……
    “陶医生?清瑜?你怎麽了?”
    杨医生在旁疑惑地唤着,却见陶清瑜像是什麽也听不见似地,只表情僵硬地盯着前方,脸色微微发白。
    这时,就听站在前头的宋医生说:“我是骨外伤科的新任医师,宋沉。”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他同样将目光投以众人,而在这一片神色各异的眼神中,他的视线最後冷冷地停在陶清瑜身上。
    这眼神可不像是在对她打招呼,更像是一种威胁。
    威胁她,过去的从来不曾真的过去,未解决的事也许逃避得了一时,可该承受的因果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身上。
    陶清瑜的视线与他的在半空中交错,半晌,她忍不住微微苦笑起来。
    人在这漫长的一生里,总有那麽几个不愿、甚至害怕再回忆的人事物。
    宋沉对於她来说,就是这样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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