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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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不行。”
    “差了点气势。”
    小龟毛和古装扮相的池乐围站在摄影机前, 各自皱着眉, 语气困惑。
    “表情上有问题？”
    小龟毛从私人摄像机里翻出半个月前拍摄的片段，抓住一个场景暂停，然后对比，“你看，侧面轮廓其实已经出来了, 阴影打得也够。表情严格来说也没有问题, 但是就差了点气势。你想，国破家亡忍辱负重, 反击一战告捷，连连告捷，眼看胜利近在眼前, 却被围困一座孤城, 粮仓空了援兵不来。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造成他的二次转变，必须有一股六亲不认的狠劲儿，还有恨。”
    尽管目前的戏是如此，实际上连‘兄弟情’的培养过程都还没拍，全凭想象。池乐前生病后因校庆和陈如初的事周末请假，离组造成入戏感日渐薄弱———犹如放弃过一段时间的坚持，重新上手难免生疏的。
    但表情的确是没问题的, 咬牙切齿的动作很明显, 咬肌愣是突出了一小块。实在要说哪里有问题, 大约是眼神？
    眼神啊……
    有点睡不着摸不透的感觉。
    池乐说了句让我先想一想, 拉了小板凳坐在角落里，耳机里放着‘震撼人心的史诗音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调动情绪。
    既然看影视作品气氛感染不够深刻，倒不如从过往经历中提取对应的情感，加以渲染。
    想想昨晚。
    他对自己说：昨晚你可是夸下海口了，这部戏以后，公司不会再把一手资源全送到你手上。进组也不带投资，除非从个人小金库出。
    不是要争个脸给老哥看看吗？！
    难道不想打一下键盘侠的脸吗？！
    键盘侠是世界上最可恶虚伪懦弱又自私的存在，不经了解擅自评判他人，躲在保护壳后、坐在荧荧发亮的屏幕前，靠敲击键盘的小力气轻易完成了一场谋杀————
    女孩子为什么要去夜店玩还穿那么少？
    你一大学生为什么不给老人家让座？
    他长得就一副心机样好吗？
    一个巴掌拍不响！
    它们便是这样杀人，以文字为武器。
    bgm鼓点骤然加大，节奏加快———
    他继续深入地想下去：
    救助是圣母；
    捐款是伪善；
    温和是做作的保护色；
    无论你做什么！
    漂亮的女人多半难相处；肥宅多屌丝；当一对情侣颜值不配时，一方一定是贪恋另一方的钱财。键盘侠或网络暴力并非建立在调查的基础上，而是以口口相传的碎片化信息为基调，像欧洲中世纪审判女巫一样———
    著名说法是人死了在水上浮出来，则是女巫。
    明白吗？
    并不是因为你是女巫才被审判，而是因为认定你是女巫，所以能挖掘出旮旯角落里的细枝末节进行审判。因果关系与正常秩序颠倒。
    这是错的！
    池乐曾经试图呼吁停止网络暴力，得到的回应却是：当明星不就是要被消费么？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么？难道你还说不得了？玻璃心？
    何归尘最忧郁的那一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却有人对他说：别人都好好的，为什么你忧郁症？一个男人别动不动说难受难过什么的，就不能坚强一点？别这么多事？
    凭什么？
    凭什么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你真的懂忧郁症吗？
    完全不是热水可以治得好的病而已。心底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所有惊天动地的悲痛只能无声地、源源不断地流下去，才能假装无妨。
    夜深人静，他人安睡而他难以入眠。
    床是热的，他是冷的。
    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
    他是冷的，世界却比他更冷。
    心里有那么多苦、那么多话，只能自己拿出来，又恨又委屈地鼓捣鼓捣，天快亮起来的时候不得不再咬牙吞回去，塞进肺腑、压在心底，否则连想一想都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有多少人曾因言语暴力而被摧毁，仿佛被推入泥潭深渊，奋力绝望地挣扎着，却不断深陷？
    又有多少人因造谣因诋毁饱受伤害？
    因此而厌恶盲目。
    因此而憎恨暴力。
    想要战胜它！
    池乐猛地掀起眼皮，世界似乎为之一亮，朦胧暧昧，一切失去了明确的界限。他的手指不知不觉攥进，指甲掐入掌心肉。
    没错，憎恨所有恶意施展暴力的人。
    “小五！”
    想叫小五通知小龟毛和工作人员准备一下，他可以上场了。池乐一抬头，瞧见小五和一个个头不足一米六的女人走到面前。
    小五手上拿着东西，“哥你买东西写酒店地址了？一瓶香水。”为防黑粉寄来礼物，快递之类的东西大多由六百亿管，现在归小五责任，
    “没啊。”
    池乐说完一拍脑袋，“哦哦哦我知道了，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给我吧。”
    心想着陈如初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直男果然送不出有新意的礼物。不过好歹是礼物，有进步。他伸出手要接，不料小五身旁那女的抢先夺了过去，表情轻蔑地打量一圈，忽然手一松，精致小巧的玻璃瓶落地而碎，浓香争先恐后溢出，十分呛鼻。
    “你干嘛？？”
    我日！
    性冷淡的第一份礼物，他还没摸着就碎成渣渣了！再说了这女的什么表情？？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池乐眼神锐利地质问她是谁，干嘛乱动别人东西。
    “不小心就摔咯。”
    女人漫不在乎地耸肩，从包里掏出钱包，“多少钱？赔你就是了，又不是赔不起。”
    “你什么态度？！”
    “等等等等，哥你冷静一点。”小五连忙闪身到中间，隔开狂酷拽的女人与爆炸边缘的池乐，“其实她是……”
    女人又开口，“一瓶不够，以一赔十好了，多少你说，现金不够我转银行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下池乐真的轰隆给炸了。
    “我缺钱？我看是你缺教养吧大妈？做人光知道钱钱钱应该活得很累吧？这么刻薄不讨人喜欢也是一种本事。要不我们干脆比比谁钱多？”说着也来气，素不相识的一女人没事找事干什么。
    “比啊。”
    她轻飘飘道：“十万买一瓶香水够不够？”
    呵呵。
    “一百万买你蹲着削一百个苹果够不够？”
    谁还没钱了！！
    不料女人忽然勾起嘴角，双手盘在胸前，眼珠子上下以动，以他反应不及的速度说道：“保持这个表情，别动！感觉一下五官、情绪，还有眼皮用力的感觉。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新经纪人，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今年我三十二，懂礼貌一点就叫声刘姐。”
    哈？
    池乐斜一眼小五。小五立马挠头解释，“哥你放心，这不是陈哥……”叫什么好？大哥的男人是什么称谓来着？不管了，“这是刘姐的香水。刚才她在旁边看到你卡戏了，问我你平时是不是不大生气，这方面情绪的戏太浮夸。然后才来这么一出的。”
    “……”
    给你们这波操作满分好不好？
    池乐揉了揉脸皮子，又见不远处屁颠屁颠跑来一个小胖墩，呼哧呼哧喘着气，将相机递到所谓刘姐手中。她挑了挑眉，转来给池乐看，“听说你拍戏最大的问题是表情。之前的样子适合演傻白甜男配，标配有钱没心事的富二代。但现在瘦了，更上镜，表情不应该再像之前一样细微———除非是慢动作镜头，否则微表情一闪而过，导致不到位。
    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你对镜头太敏感，这样拍戏不自觉想着‘我在拍戏’当然没办法如戏。你自己可以看看，你生活中路拍机拍表情也很多，比你在戏里好得多。要想往实力派走，最好接下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让人扛着摄像机对着你，习惯一下，还能捕捉情绪，多观察戏里戏外都差别，调整好了，演技自然上去一大截。”
    池乐听得目瞪口呆，一秒小鸟依人似的弯下腰，亲热地挽住人家胳膊狗腿，“姐你说的都对！说得真好！”
    刘姐笑了，“刚还想撕了我呢？”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池乐一脸怂。
    “我刚接手，还有很多事得向当事人了解。”刘姐表情正经起来，透着股女强人特有的气势，“比如你的恋情是什么情况，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手头上没有别的戏，下一个角色想要什么样的？还有何归尘的事。要么信任我全说实话。要么不想说，以后出了事公关来不及反应也别怪我。”
    她带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御用公关团队，此时人尽皆知。比如其他明星遭遇谣言，工作室口上给警告，说什么继续下去将按照法律程序解决，实际上不过空头说。
    她不一样。
    微博转发过五百可追究刑事责任，她就追究，每每折腾的人赔上几十万才罢休，不高兴了还揭人家老底，把过去的造谣戳破，导致信誉直线下降。她还捞个耿直名声，无形送了人情。
    从这刘姐说的几句话可以看出她和六百亿行事风格迥异。六百亿属于‘工作方面我管，听我的。私人生活你随意，别给我搞麻烦就行’的半放养态度。她则是包揽全部，像保姆似的带。难怪手下的艺人不管红不红，走出去没人敢乱动，什么潜规则、耍大牌的新闻从未有过。
    厉害人物。
    池乐不自觉又舔一下智齿尖尖，想到陈如初，再想到陈如初他爸，知道这事早晚会有人想动的。这块还是早坦白为妙，和新闻媒体打个招呼，万一有情况还能压住。
    “姐我们边走边说？”
    池乐暗示意味十足地努下巴，三人便朝角落走去。起头一句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接下来怎么走。前几天我哥和老板打了招呼，不给我特殊待遇了。我怕接下来接不到戏了’。
    说着其实有点尴尬的。
    刘姐却淡然，“你自带热点，和大牌导演合作过，演技一般，不过他们对你印象不错，捞个配角不是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证明戏路宽了，演技有层次了，才能接到复杂化的角色。还有，继续节食。入圈四年再怎么也有审美疲劳了，定位该往成熟一点的方向走了。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还会再和你讨论的。”
    好好好。
    池乐小鸡啄米式点头，非常小媳妇。
    他们越说越走越偏僻，池乐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似的。刘姐循目光看去，似乎两团黑影在夜幕下拉扯。一人好似喝醉了，被另一人扛着。
    “你认识？”
    “安分。”
    池乐啧了一声，“怎么又是这个情况。”
    戏中女主、四小花旦之一的安奋。刘姐准备充分，电光石火之间联想到几年前池乐曝光过一次潜规则，为此到是得罪了一个大牌导演。不过也没关系，那导演之后便沉寂无声了。
    眼下小五正劝池乐别冲动，别多管闲事，言语中似乎在暗示‘安奋可能半推半就有心勾搭人’的意思。池乐不大信，不过也笑，怒扯小五脸皮，“你以为我傻？干嘛自个儿上去？这时候应该试试保镖大哥了好吗？那超酷的保镖大哥在不在啊？出来英雄救美一下呗？”
    一个穿着打扮黑乎乎的男人站了出来。很高，健壮、平头、大众脸，乎一直在不远处，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刘姐出手，“他不去，你去。”
    “我？”
    池乐手指头对着自己。
    “对。” 刘姐拿出前后像素六千万高清摄像专用手机，“等他们走到路灯下，那车旁边，你再过去。记住，你不能先动手，也不要肢体接触安奋，尽管去吓唬人知道吗？”
    好玩耶。
    池乐双眼亮亮的，“他打我我打他？那我要装输吗？还是超帅的一下解决掉？”
    “多几个回合。”
    刘姐做个表情，“去吧。”
    池乐跑过去了，过程中还嫌外套碍事，怕拍出胖乎乎的自己，连忙半路脱掉自证减肥成功。没一会儿跑到面包车前，似乎和人家说了什么，果真逼得男人动手。
    刘姐这边不声不响地走近，躲在暗处将他们三个的脸拍得一清二楚。不愧是前后六千万。
    最后还是池乐赢了，看上去傻乎乎的原来挺能打。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抛下趴在地上的安奋，打完人便跑回来了，喘着气问他表现好不好，够不够。
    “你知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干嘛？”
    刘姐有点摸不清他这配合的态度。
    “不是证明我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而不是发脾气乱揍人，也不是想动小女明星么？”
    多少有点脑子，还有救。
    “池乐，你心态好吗？”
    刘姐突然发问，意味深长。
    池乐笑嘻嘻地，“可好了，除了这世间少有的美貌，我浑身上下数心态最好。”
    “那最好了。”
    刘姐淡淡一笑，“看看这次能引出什么来。”
    两次凑巧被救的安分？
    几次暗中针对的吃瓜群众？
    还是别的妖魔鬼怪？
    尽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