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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世上何雄名,死后都往鬼门关。
关外生人犹歌舞,关内魂过黄泉路。
前方就是忘川,奈何桥上的仍在不知疲倦地形形色色的人,不,应该是鬼,递过一碗孟婆汤。有的抗拒之后,无奈咽下,好似饮下穿肠折髓的剧毒;有的平平淡淡,像是微渴时饮下的白开水。原来鬼也有鬼的颜色。两岸鲜艳的曼珠沙华绽放出耀眼的魅色,在这阴暗的黄泉路上却越发显得萧瑟。
一道几近透明的浅黄色身影,在世间沉沉浮浮,失去身心依仗的人漫无目的地任灵魂游走,终于飘到孟婆身前,看着孟婆那冰冷褶皱的面容,身姿僵硬地举着一碗浓稠的汤,像是刚熬好的中药,深褐色的汤汁,感觉空气中氤氲着浓郁的苦涩。淡到悲哀的眼神,轻轻从灵魂深处发出疑问:“婆婆,如何才能不喝?”
清浅的语气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孟婆僵硬的脸忽然一颤,千百年来再一次变了颜色。不是“我不想喝”,“我能不能不喝”,而是“怎样才能不喝”,孟婆眼里泛着与黑暗冥河不一样的水波,缓缓地说道:“没有人能过奈何桥不喝我孟婆汤的”,顿了顿,又似无意的说:“除非你能跳入这无边无际的忘川,忍上千年的煎熬。”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扬起一道亮眼的光,像蝴蝶舞动,快速掠过,“咚”地一声,只见沉寂了千万年的忘川河面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又归于寂静,仿佛只是一阵眼花,任何事也不曾发生,奈何桥上的鬼魂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通往新生,这是一条没有返程的路。
然这一举动却惊起了孟婆麻木的心,就像忘川河面的圈圈涟漪,虽小,也真实。
“姑娘,你又是何必呢,老身的话还未说完呢。”
“婆婆,现在说也不迟,以后我们便要相依为伴了,也不差这几句话的时间。”
“哎!姑娘,可知道,忘川的水,对该忘而不愿忘的魂魄惩罚是最最沉重的,世人都怕入十八层地狱,又有谁知,比起忘川,那也不过如此,执念越深,越受折磨。”
“保留我和他的记忆,是我最大的祈求,纵使残酷胜天雷地火,刀山油锅,我亦能忍,否则,宁灰飞烟灭。”
“你可知,忘川,忘川,在忘。即便忍上千年折磨又怎样,这是洗情之水,待得久了,就会忘了等待的,忘了守望的,最终逃不过一个‘忘’字。等到记忆空白,便是一场新的轮回,终究没有用的,白白忍受千万年折磨罢了。”
“婆婆,他便是我的全部,忘了,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即使逃不过命运,能让我再拥有千万年和他的记忆,那也是值得的。”细若蚊蝇的声线,莫名让人就得坚硬如石。
孟婆只有无声叹息,她并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练就如此心性,不由感慨于心。以后的相处,在渐渐相熟之后,却油然而生敬意。这六界九天,能让她再生敬意的事物毕竟是没有了,后来竟有了。“姑娘,出来见见吧,别老憋在河底,虽然这地府冥河没有什么可看的,瞧瞧这妖艳的曼珠沙华也是好的。”奈何桥上传来幽远寂旷的声音,苍老、平静。
水面好似有微波轻晃,渐渐浮现女子倾城容颜,面若皎月,胜似开在两岸的娇花。“婆婆,难得今日闲暇,可与我说上几句话。”空灵之声来自虚无,意外带着忧伤的调侃。
“姑娘,孟婆我来着里已经几千年了,每天从阳界来的鬼不知凡几,哪里能忙到头,不过偷个半日闲罢了。”孟婆无奈道。
“姑娘待在忘川近万年,可还未看开?”
“婆婆这是何意?”女子总觉得孟婆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婆婆不妨有话直说。”
“哎”,孟婆长叹一口气,“从上任孟婆那里就听闻,姑娘你是在孟祖婆那时便跳入了忘川,如今孟婆都卸了两任。忘川历千年,便可忘情。可姑娘又岂止千年,却依旧日夜在这忘川河里挣扎沉浮,值得吗?记得又怎样,便是如孟婆们,再坚持也入了轮回。”孟婆叹息,不仅为自己,为历任孟婆,也为这个孤寂等待的姑娘。
“婆婆这也是要走了吗?”
“姑娘这颗心真是玲珑剔透,在这冥河待了千年,我也看开了,不忘又如何,看着自己曾经所爱的,所在乎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次次从桥上走过,喝下我亲手递过的忘情汤,你满含深情,纵有千言万语,于他而言,不过陌路。他们在喝下忘情汤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们今生今世珍之重之的人。”孟婆眼底的哀伤像是要喷涌而出。
“在这黑暗之地无休无止地忙碌,没有一个人认识,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够了,就让这一切就这么散了吧,孤独忒磨人。”说着抚了抚酸涩的眼角,淡然地笑了。
“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这话一下子就扎在女子的心头,密密的,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可女子忘了,她早就不会呼吸。更忘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是谁,她只知道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潜意识里不能失去,不能忘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以后我老婆子就不能再陪你了,希望有缘再见。”说着孟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
女子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印象中那个美丽少女,变成如今的老妪,青丝白发,几千年好似一夜之间。每一任孟婆心中的执念又怎么会少呢,不然也不会在这奈何桥上自愿供奉千年,只为守候曾经铭记在灵魂里的那个他。从热烈渴盼,到无悲无喜。
孟婆说她来这冥河已经万年,她不记得到底多久。奈何桥上却从未有过他的身影,即使记忆模糊,她相信,只要他出现过,她一定认得出来。她的视线就像树胶一样,仔仔细细辨认每一个来往的魂魄,没有他,所以他真的没有轮回。他竟真的灰飞烟灭了吗?那自己还坚持什么,无论为人,为妖,为神,都没有意义。还需要守候这残破的灵魂吗?女子第一次开始质疑,或许彻底消失,就能去陪他了吧。
彼岸花再一次花落之时,她终于自我解脱,随着冥河滚动的暗波,离开了幽暗的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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