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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府挂起了白幡,上上下下一片静默,悲痛传播到府里的每个角落。那个大方端婉的女主人,就这样消失在时间的洪流,府里也不会再有她的音容笑貌。
这只是表面上的。
随着白事的进行,府里上下迎来送往,府里府外流言四起。说是正当花信之年的封家夫人是被刚出生的小女孩克死的;这个女孩是个妖孽,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的母亲,是个不祥之人;女孩因为罪孽深重,所以一出生就受到诅咒,必定一世孤苦。
泽尔跪在娘亲的棺椁前,直挺挺的,他怎么也接受不了母亲去世了,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明明娘亲好好的躺在床上,生完妹妹后就疲惫的睡着,怎么大家都告诉他娘亲去世了,还让娘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个大木箱里,摆在大厅,他要爬进去陪娘亲一起睡,这样他就能抱到娘亲,窝在娘亲怀里一起睡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娘亲,自从娘亲生完妹妹后,他匆匆见了母亲一次,就被带到了堂爷爷家里住了几日,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也不送他回来,奶娘只是一个劲的哄着劝着,还常跟着他一起流眼泪,回了家也是一样。
刚跨进院门就看到躺在这里的母亲,他求着喊着要跟娘亲一起,结果只迎来了父亲的怒斥:“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怎么可以又哭又闹,你还是哥哥,更要听话。”
“我不要做男子汉,我不要妹妹,我就要娘亲。”他第一次不顾尊卑的向父亲大喊大叫。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要做世界上最有担当的哥哥,好好照顾妹妹。”
“我不要妹妹,我就不要妹妹。娘亲是妹妹害死的,我讨厌妹妹,我最讨厌妹妹。”
父亲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来,大声道:“你不要这个妹妹,我也不要你这个儿子。”说着就气冲冲的走了。
母亲出殡前,他就这样一直跪着,不吃不喝,也不知道他这小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犟的像头驴,谁拿他也没有办法,终于在母亲出殡后,他病倒了。
连续发了几夜的高烧,床前人来人往,黑黑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想睁开眼看看这是谁,眼皮就像吊着灯笼一样,怎么也挣不开。,嗓子也堵着发不出声,
半睡半醒间,母亲坐在床沿上,左手抬起给他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轻柔的唤道:“泽尔,泽尔,我的小懒猪还在睡呢。”虽是说他,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泽尔抓住娘亲的一只手,暖暖的,这是属于娘亲的温度。
他还没有睁眼,就向母亲伸出双手,母亲温柔的将他拥入怀中,他深吸一口气,满足地睁开星星般闪亮的双眼。屋里点着灯,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扬起小脸,他向母亲抱怨道:“娘为什么不理孩儿,孩儿叫您,您也不答应,您为什么抛下孩儿和爹爹。”
母亲笑笑,揉揉他的小脑袋:“因为娘要去很远的地方。”
“不能带孩儿和爹爹一起去吗?”
“娘也想带你们一起去,但很可惜不能。”
“娘去了之后还回来吗?”他紧紧握住娘亲的手,整个身子窝进娘亲的怀里,生怕娘亲会离开。
娘亲搂了搂他,将他抱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不会回来了。”
他一下子从娘亲的怀里挣开,抬起头望着娘亲,一脸受伤的表情:“您为什么要离开,您不喜欢孩儿,不要孩儿了吗?”
“娘没有不要你,你是娘最爱的宝贝。”
“但您还是要离开,您说过您要陪着孩儿长大,直到孩儿不需要您陪为止。但孩儿是一直一直需要您陪的呀。”
“娘亲不是已经让妹妹来陪你了吗?以后娘虽然不在了,但妹妹会代替娘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是刚生下来的那个小妹妹吗?”
“当然,你和妹妹都是娘生的,你们是天底下最最亲密的人。所以以后你要对妹妹好,两个人相亲相爱,这样娘才会放心,也会开心呢。”
“嗯,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我会做天下最好的哥哥。”
“泽尔真乖,妹妹还小,她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以后我们的小妹妹就靠泽尔照顾啦。”说着又摸摸他困困的小脸,道:“娘该走了。”
“我能带妹妹去找娘亲吗?”
娘亲很抱歉的看着他说道:“恐怕不能。”
“那我还能见到娘吗?”小泽尔都快绝望了。
母亲笑了笑:“会的,总有一天泽尔和妹妹会再见到娘的,到时候我们就一家团聚了。”
泽尔的脸上又浮起来希望:“嗯,娘一定要等着我和妹妹,还有爹爹,到时候我们带着妹妹一起放风筝。”
娘亲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屋子的烛火也灭了。泽尔扑了个空,从梦中惊醒过来,连声喊娘。奶娘听到动静,从桌子旁走到床边,照顾了小主子几天几夜,她刚在桌子上累得睡着,就听见小主子的声音。
手摸上小主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全身也不发冷发热,看样子烧总算是退了。
“哥儿继续睡会儿吧,外面还黑,天气也不是很好,小心着凉。”
泽尔躺会床上,还想着娘亲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心里好难过,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他是男子汉,要照顾好妹妹,不能让娘亲担心。
想着想着,外面乍的响起一个闷雷,让泽尔都颤了颤,奶娘慌忙抱着他的小身子,安抚着他说:“哥儿,别怕别怕,只是打雷,奶娘在呢。”
以前打雷的时候,娘亲也经常抱着他,哄着他睡,让他别怕,现在再也不能让娘亲哄着睡觉了,他的鼻头酸酸的,又想流眼泪了。突然就想到了妹妹:妹还那么小,没有娘亲在身边,妹妹会不会害怕打雷,会不会哭。想到这,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就往外冲。
“哥儿,这大黑夜的,你要去哪?”奶娘追出来。他不管不顾,就冲向妹妹的院子,母亲以前居住的地方。
夜色浓黑,没有月亮的时候,更像是一头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着猎物往里掉,可不止一点点吓人。
泽尔摔了好几次,立马爬起来,拍拍尘土又接着跑,凭借着记忆和身旁奶娘丫鬟的看护,顺利地到达知秋院。
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留下值夜的看门婆子,在小耳房里打盹。院子也是黑漆漆的,只有一两个房间还闪着微弱的烛火。小娃娃的房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因为她的长相和外面的流言,先前找的奶娘死活不敢接手,辞了回乡去了,府里忙着丧礼的事,还没来得及找新奶娘,丫鬟是封夫人的贴身丫鬟绀眉,婆子是府里胆比较胆大的老人。
他们看到小主子深更半夜突然跑过来也很是惊诧,小泽尔可不顾她们呆愣愣的目光,径自走到妹妹的床前。看着妹妹那红通通、一褶一褶的小脸,没有感到恶心和害怕,而是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妹妹睡得很香,没有被雷惊了。还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随后就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妹妹的床,搂着妹妹睡了。
绀眉看着这样懂事的小主子,眼睛红红的,他不哭不闹,懂事得令人心疼,眼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说着走到床沿,俯下身子,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儿似的,轻声唤道:“哥儿,妹妹还小,还不能这样抱着妹妹睡,会压到妹妹的。”
泽尔好似睡着了一样,不动也不回答。
绀眉无法,只能动手去挪开像连体婴儿一样的俩人,还没把俩人分开,泽尔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唬了绀眉一跳。他盯着绀眉说了两个字;“不会。”又自顾自睡去。
绀眉哭笑不得,只得晚上自己警醒点,看着这两小祖宗。可令绀眉意外的是,泽尔就这样抱着妹妹睡了一晚上,一动没动,妹妹也没醒过,更没哭过。
往后只要一打雷,泽尔就会立马出现在妹妹身边,这一陪就陪了妹妹一辈子。
第二天早晨天气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太阳,可能是昨晚起风的缘故,空气格外的香甜,沁人心脾。这几日因家中逢丧,封老爷告了假在家,不用上朝。
而立之年的封老爷,如今是翰林学士,年少时意气风发,也曾有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青葱岁月。他和妻子的结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羡煞多少痴男怨女。如今也是正当时,仪表堂堂,文质彬彬,风姿不减当年。
他进了以前妻子的院落,看到安静睡在床在的一双儿女,这几日因为痛失爱妻而麻木的内心被狠狠地被扎了一下,钝痛感遍布全身。
看着紧紧相拥的孩子,他的内心觉得满足,一切还是充满着希望,生活还有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可看到女孩的脸,想着她的样貌和外面的流言,脸上的痛苦之色又难以抑制,女儿的未来该怎么办?这几天连受打击,鬓角白发暗生,转眼苍老暮年。
床上的小人儿动了动,揉揉睡得迷糊的眼睛,就看到了坐着跟前的父亲。泽尔既开心又胆怯的叫了声:“爹。”他还没忘记上次自己和父亲吵架,气得父亲扭头就走的事情。
“泽尔怎么到这里来了,病好了吗?”
看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泽尔心里更难过,低下头对父亲说:“爹,我错了,我不应该跟您吵架,惹您生气,你罚我吧。”
父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对不起,爹不应该冲你发火,更不应该打你。”
“我不怪爹,是我的错。爹说的对,我是男子汉,我要照顾好妹妹,要当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看着如此懂事的儿子,封老爷心中五味杂陈,越是困境中的人越坚强,他的儿子这么懂事,是他这个爹不够好。
“爹也希望自己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给你们兄妹俩遮风挡雨。”
“我是男子汉,我不用爹挡着,我们一起为妹妹挡。”
父亲的嘴角扬起多日来的一丝微笑,眼里充满了骄傲:“好,我们一起为妹妹挡,让妹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泽尔开心的趴着看还在熟睡的妹妹,疑惑的问道:“爹,妹妹怎么还不醒?睡了好久了。”
“妹妹还小,肯定贪睡,你小时候比妹妹还贪睡呢!”
“这是我的妹妹,我一个人的妹妹。”说着自己就痴痴地笑了起来。可看着妹妹脸上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的东西,他问父亲这是为什么时,只见父亲的嘴角露出苦笑,回答道:“因为妹妹长得很好看,就会有人来和泽尔抢,给别人当妹妹。所以神仙就用这些不好看的疤痕挡住妹妹漂亮的小脸,这样妹妹就不会被人抢了。”
泽尔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不能让别人来抢,不给别人看到。”等长大后,泽尔知道了妹妹脸上的“真相”后,心里直疼得泛酸,更是将妹妹捧到天上,恨不得给她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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