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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张脸, 粗狂硬朗,兼具阳刚之气, 此时倒让人觉得十分可靠了。
息乐宁松了口气, 她躺在枯枝落叶间,手脚发软,浑身冰凉, 压根起不来。
她忽的轻笑了声, 望着头顶被葳蕤树冠割裂的支离破碎的苍穹:“楚湛,你想不想跟本宫和亲?”
楚湛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反而是蹲到库蛮面前, 见他还没咽气,匕首一送, 发狠地捅进他心口 。
“嗬嗬……”温热的鲜血顺喉而上, 库蛮凶如恶鬼,他牢牢盯着楚湛那张脸,仿佛做了恶鬼都不放过他。
楚湛眼神一冷,手上匕首一搅,彻底碎了库蛮心脏,叫他顷刻毙命。
库蛮死了,死不瞑目。
楚湛一屁股坐地上, 他握着匕首从库蛮心口抽出来, 满手的血腥, 他适才发现, 自个手是在发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当。
他深吸了口气,扔了匕首,左手掐右手,想要遏制发抖。
息乐宁有了微末力气,她手脚并用爬过去,一身虽狼狈,可眼神坚定,一脸从容。
“啪”她手握住楚湛的,葱白玉指沾染了鲜血,她亦不在乎:“楚湛,看着本宫。”
楚湛抬头,深邃的眼窝,睫毛又密又长,点漆黑瞳,很是漂亮。
“楚湛,库蛮不自量力,是被野兽啃咬杀死的,本宫崴了脚,是你带本宫出猎场的,你可记住了?”息乐宁一字一句的道。
楚湛面露犹豫:“公主,这里没有野兽,都拉一会就要回来。”
息乐宁脸上露出个奇异的笑容来:“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可会?”
楚湛有些为难,他其实早躲在旁,可苦于不会拳脚,也只敢等都拉离开,趁着库蛮心神最松懈的时候,一击得手,不然他何以杀得了库蛮。
息乐宁站起身,破碎的裙裾挂在她身上,莹白的肌肤添了淤青,不仅无损她的高贵,反而一种被凌虐之后的美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不用你动手,你去藏好,本宫亲自来!”息乐宁粉面含煞,一身杀气。
她幼年那会别着跟息扶黎一较高下的心思,特意学过几日鞭子,后来为了身体康泰,每日都要练会花拳绣腿。
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用到,今个倒成了她自保的手段。
她拢好身上的裙裾,破烂的地方直接动手撕了。
跟着,她弯腰捡起侍卫的佩刀,冷着脸道:“你们稍等片刻,本宫去杀了那贱人找解药。”
一群侍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除却眼珠子能转动,竟是连舌头都是僵直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听息乐宁这话,人高马大的一群汉子,当即热泪盈眶。
身为侍卫,不仅没护卫好主子不说,反而还要主子以身涉险搭救,这般羞愧,让这群侍卫无地自容。
息乐宁提着刀,抬脚就要往都拉那边去。
“公主!”楚湛一把拉住她手,夺下她的刀:“我去,我在前引敌,公主从后偷袭,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胜算大。”
息乐宁歪头看他,忽而眯着眸子笑了起来:“楚湛,你是不是早前就心悦本宫?”
本是肃杀的气氛,息乐宁这话一落,顿时就诡异起来。
楚湛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逆着光的耳朵尖却是慢慢红了。
好一会,他才说:“约莫五年前,公主来过书院,湛曾远远见过公主一次。”
所以那会不经意的多看一眼,从此就成了抹不去的执念。
然,她是天上姣姣明珠,他只是附庸小国里最无用的赞普三子,这一辈子,都是不会有交集的。
息乐宁身皇族中人,自小深宫长大,所见所识,远超同龄人,楚湛这模样,她还有甚不明白的。
她晓得自己这会该利用他的心软达成目的,亦或将南越使臣的死都推到他身上,如此两个附庸小国纷争,又同大殷有何干系?
然,在楚湛纯然清澈的目光中,她心尖一暖,竟是率先心软了。
她折身,踮起脚尖,带着血的手捧起他的脸,在光影下,丹朱红唇印上他的。
“楚湛,今日之后,你去向本宫父皇提出和亲,求娶本宫,记住了?”她低声在他耳边说。
这下,楚湛整张脸都红了,他握着佩刀,手足无措,但黑眸里头,陡生焰火。
息乐宁挑了下眉:“怎的?没记住?”
楚湛反应过来,他顿了顿道:“我只是赞普三子,上有兄长,以后当不了吐蕃赞普。”
既是做不了赞普,自然没法求娶,不然这般委屈她,他舍不得。
息乐宁欢快笑了,这样傻的男人,她从前怎会以为他古板无趣?分明傻的可爱,就跟她宫里头养的那只大狼狗一模一样。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拍大狼狗:“没关系,只要你去求娶,接下来的事,本宫都会处理好。”
和亲的宿命改变不了,可是她还是想挑个亲近大殷文化的外族,这样在她有生之年,能保两国邦交和睦,方不复大殷公主的责任。
楚湛用力握着佩刀,他定定看着从前仰望不可及的明珠,认真点了点头道:“好,我去求大殷皇帝。”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大殷古语,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会一辈子待公主如此。”
话毕,他大步往前走,内心仿佛生了无穷无尽的勇气,能和都拉决一死战。
息乐宁愣了下,父皇三宫六院她看的不少,就从未奢求过世间男儿能做到一世一双人,纵使觉得楚湛这话不可信,可她仍旧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里泛过一丝柔软。
都拉了解库蛮的脾气,未免被波及,她确实走的够远。
息乐宁和楚湛跟着痕迹,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听闻前头传来侍卫长的怒喝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 左一右分开,轻手轻脚摸过去。
但凡公主的贴身侍卫,大多出身世家,侍卫长更是从世家里头挑选出来,自小经过训练,最后层层选拔,容貌俊朗,身手不凡的,才会被挑中。
身为侍卫长,那相貌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
都拉给侍卫长解了一半的蛊毒,只让他使不上力气罢了。
她正骑坐在侍卫长身上,衣衫半解,水蛇细腰摇动如水草。
侍卫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贱人!”
都拉冷笑一声,殷红蔻丹的手猛地掐住侍卫长下巴,指尖一转,一条两寸长的粉色小虫就落进了侍卫长的嘴里。
“哼,一会你会求着我,让我这个贱人弄。”都拉轻笑了声,她慢慢低身到侍卫长身上,凑过去嗅他的鬓角鼻息。
她指尖从他下颌往下滑,经过脆弱的喉咙,挑开胸襟,五指溜进去,感受掌下温热结实地胸膛肌理。
不过须臾,侍卫长浑身一抖,手背鼓起青筋,猛地一把掐住都拉腰身,狠狠朝上撞击。
“啊……”都拉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一身银饰叮当作响,就成靡靡之景。
这等妖娆春O色,呦呦低吟浅唱,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在林中传出去很远。
楚湛眯眼,他紧了紧佩刀,缓缓转出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都拉。
两丈,一丈,半丈……
越发近了,楚湛面色凝重地举起佩刀,刀光如雪,清冽森寒。
林间枝叶簌簌,刀刃下压,带起劲风。
都拉媚眼一眯,她脸上带起冷笑,千钧一发之际,抱着侍卫长翻了个身,她在下,侍卫长在上。
楚湛愣了下,急忙收刀撤回力道。
都拉一把推开侍卫长,缓缓起身,并有点滴晶莹的水光顺着她腿滴下来,那模样,妖艳如精魅。
“是你。”都拉脸上闪过轻蔑,她脚边的侍卫长还在不断蠕动,伸手去拽她,毫无理智可言。
楚湛正色,盯着都拉,没有说话。
都拉手一挥:“不知死活。”
五毒小虫从她袖子里激射出来,朝楚湛面门而去。
楚湛防着她这招,宽袖挥动挡在脸上,咬牙看也不看直接提刀冲过去。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都拉五指微张,殷红的蔻丹像是抹了鲜血一般。
“噗”一声轻响。
都拉睁大了眸子,她转头往后,息乐宁缓缓走出来。
“你……”都拉捂着鲜血横流的肚子。
息乐宁不给她任何机会,夺过楚湛手里的佩刀,挥砍过去。
“噗嗤”都拉头颅落地,还在枝叶间滚了两圈,鲜血淋漓,美目大张。
息乐宁手一软,整个人都差点栽倒,楚湛赶紧扶住她:“公主?”
“没事。”她扔了佩刀,觉得有些恶心,一回头就见着浑身赤裸压根就不清醒的侍卫长。
楚湛一把捂住她眼睛:“公主,不要看。”
说着,他单手脱了外裳扔侍卫长身上盖住。
息乐宁那点恶心散了,她笑了起来:“怎的不能看?”
楚湛抿了抿嘴角:“我不想公主看别人,公主要是想看,往后我给你看。”
这样的话,还真是孩子气。
息乐宁拍了拍他手:“行,本宫不看,你去找找都拉身上有没有解药,小心那些虫子。”
楚湛又瞄了侍卫长一眼,见该遮的都遮了,适才松手。
两人此时站的极近,从侧后一点的角度看过去,好似息乐宁偎在楚湛的怀里,且脚下都是鲜血和尸体,衣衫也不太整洁,实在不太好。
枣枣从林里冲出来,姜酥酥和息扶黎就见着这模样的两人。
姜酥酥满脸焦急,不等枣枣停稳当,她翻身就跳下马,动作快的息扶黎都没抓住她。
“公主?公主你怎样了?”小姑娘提起裙摆冲的过来,力气大的还将楚湛挤到了一边。
见了两人,息乐宁才真正放下心来,她放任自己靠姜酥酥身上:“我没事,库蛮想占我便宜,被楚湛捅死了,我侍卫中了蛊毒,我顺势就宰了都拉。”
南越使臣,这一遭就折了王子和王女进去。
姜酥酥掏出帕子给她擦脸,咬牙切齿的说:“早知道我让阿桑跟着你,打死他们!”
息乐宁也就靠了那么一会,她站直了身体,对息扶黎道:“善后。”
息扶黎冷笑一声:“叫声堂哥,不然自己处理。”
息乐宁当即看着姜酥酥,小姑娘转头软乎乎地望着他:“大黎黎……”
息扶黎挑眉,没好气地拍了拍手。
伏虎立时出现,不用息扶黎吩咐,跟着就行动起来。
息扶黎磨着牙将小姑娘拽回怀里,又打量了楚湛,似是而非的说:“既然选中了,就带着嫁妆早点滚去吐蕃,省的晚了想走也走不了。”
听闻这话,息乐宁面色一凝,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道:“本宫省的。”
末了,到底有点不服气,她又补充道:“你们是十月的婚期?等得到那时候?莫不然拖到明年,本就不嫩,到时更老,酥酥还鲜嫩的很,反正不愁嫁。”
息扶黎简直想抽她一鞭子,哪家的堂妹这样讨厌?
他冷嗤道:“不用你操心,带着你的大狼狗闪开,碍眼!”
息乐宁眯眼笑了,她顺手摸了摸楚湛臂膀,可不就是大狼狗么?只对她一个人忠诚和爱慕的大狼狗。
这地方脏污的很,息扶黎索性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走。
姜酥酥将刚才两人的话想了几遍,忽的惊讶道:“大黎黎,是不是京城要变天了?要是公主不快点,就很可能走不了了?”
息扶黎想着上辈子,息乐宁算是运气好,前脚走,后脚京城就变天,一干风云都和她半点不相干。
“不用担心,她聪明着。”能在深宫长大的公主,就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且他该说都说了,想必不过就这个把月的事。
他才这样想着,一道尖啸声蹿天而起,然后炸开来,火光点点,又是接连两声。
息扶黎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吹了声口哨唤来枣枣,带着小姑娘飞快上马:“酥酥抱紧我,出事了。”
姜酥酥立马死死抱住他腰身,乖乖的十分配合。
刚才那火弹她看的清清楚楚,那是端王府的,用那火弹的人,不用想,定然是息越尧。
息乐宁也是看到了,她冲出来之时,就只看到那战马的尾巴。
楚湛不明所以:“公主?”
息乐宁抬头看着苍穹,良久吐出三个字:“变天了。”
猎场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明黄猎服的永元帝左手臂血迹斑斑,他面色阴沉,将要上前来止血的太监推开:“院正?院正何在?”
随行御医慌忙拱手出来,永元帝手往后一指:“速去看看端王,要是朕的皇弟有个三长两短,尔等的脑袋也不用再留着!”
一群大小御医惊慌失措,提着药箱急匆匆往后去。
两丈远的地方,息越尧抱着浑身是血的端王,他一脸冰霜,气势骇然,那模样竟和煞气跋扈的息扶黎很是相似。
端王脸若金纸,平素觍起的将军肚上血肉模糊,能依稀看出是被某种兽类的利爪给挠的,还有撕咬的痕迹。
肉沫混着肠肚都露了出来,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就只有那么一口气了。
院正摸爬打滚到跟前,二话不说,摸出老参片就往端王嘴里塞。
“大公子,还请放下端王,我等好诊治。”院正战战兢兢的道。
息越尧目光汇聚,他没有看向院正,而是看向了姜家的方向。
姜程远心头一动,将沐封刀让了出来。
沐封刀不曾多言,三两步上前推开院正,掰开端王的嘴,取出参片,从荷包里摸出一粒苔藓青的药丸子塞他嘴里。
院正正要呵斥,就见那药丸入嘴即化,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药香蔓延出来。
院正精神一震,他好似想起什么,神情激动起来。
息越尧只看着沐封刀问:“岳翁能出手吗?”
沐封刀将那老参片聊胜于无的又塞回端王嘴里,抬起他手把脉,皱起眉头道:“来不及了,纵使师父赶过来也是回天乏术。”
息越尧怔在那,好似听不懂。
沐封刀撕开端王的衣裳,掏出纱布,用最简单粗暴地法子先行止血:“不过酥宝儿应该可以,她会一点针术,可以暂且稳住王爷伤势,待回了京城再由师父出手。”
一点亮光在息越尧凤眸之中冉冉升起,像是灰烬之中,尚存一息火种。
“酥酥?对酥酥,酥酥,来人快去找酥酥回来!”息越尧反应过来,连忙吩咐身边的人。
御医院等人几次想围拢过来一诊端王伤势,然息越尧抱着人不撒手,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匹风驰电掣的战马冲出猎场:“闪开!”
沐封刀稍稍松了口气:“世子带酥酥回来了。”
息越尧转身,从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受到软弱,那等情绪硬是让他心头酸涩起来。
“大哥,父王他……”息扶黎抱着姜酥酥下马,冲上前来看清他怀里的人,琥珀眼瞳骤然紧缩。
气息微弱、浑身是血的端王就在那,胸口不再起伏,也不会再说话。
这样的情景,让息扶黎好似回到了上辈子,他清楚记得,那场宫宴上,为皇帝挡了刺客的父王就是这模样。
一身是血,满地猩红。
他抱着姜酥酥的手遏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连呼吸都屏住了:“父……父王……”
息越尧感同身受,分明已经千方百计帮着避过了宫宴那劫,谁晓得,今日这一遭同样等在那。
沐封刀拉过姜酥酥:“酥酥,九针术,你先用六针,我跟你说哪几个穴位,封住端王生机,然后回了京城师父出手,应当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姜酥酥紧了紧手:“五师兄,我我没带银针。”
“我去跟御医借!”息越尧立马接口。
他将端王往息扶黎手上送:“瑾瑜,带父王进账,守着门口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息扶黎深呼吸,睁眼再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嗯,我不让人进去。”
姜酥酥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用到九针术,可除却上一回给息扶黎扎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晓得那一回是另外一个自己操手的,此时面对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端王,手仿佛有自己记忆,晓得要用多大的力道,该扎多深,比之那次,一点不陌生,这回她从容许多。
沐封刀稍有涉猎医理,他常年行走江湖,对这等外伤最是了解。
他点了几个穴位,跟姜酥酥说了番。
姜酥酥瞬间就理解了,她搓了搓手,捏起银针,小脸肃穆,慎之又慎地下针。
沐封刀在一边看着,至于息越尧和息扶黎两人却是在账外守着。
两刻钟后,只伤到臂膀,早处理了的永元帝大步过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任谁在自个狩猎场里让头白额吊睛的大虫给伤了,也难有好情绪。
为帝者,生来多疑,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已经想了很多怀疑了很多。
“皇伯父。”息越尧喊了声。
息扶黎却是愣愣地站在门口,没半点反应。
永元帝皱眉,他看了看聚在一边的御医,邪火直冒:“院正给朕滚过来!”
院正一肚子委屈:“陛下,是大公子和世子不让微臣进去给端王诊治。”
永元帝额上青筋突突地跳:“把你的话给朕再说一遍?”
一众御医双腿一软,齐齐跪下了。
息扶黎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稍有人气:“皇伯父,瑾瑜此前偶的几粒虎狼之药,我给父王用了,他现在不能让人打扰。”
永元帝双目一瞪,点着息扶黎,哼哧了半晌,憋出句:“你糊涂!”
“皇伯父,”息扶黎垂着眼睑,声音极淡,“我想再多看父王几天。”
永元帝怔然,良久,他叹息一声:“罢了,待你父王醒了,替朕问问他,可还有甚心愿,朕都满足他。”
“朕都满足他……”
恍惚之间,息扶黎又想起上辈子,当时永元帝也是这样说的。
紧接着,在父王归天入了陵后,他就承袭了亲王爵位。
永元帝心情甚为复杂地走了,那群御医依旧等在账外头。
息扶声音发紧:“大哥,父王明明已经避过死劫了,为何这回……”
息越尧脸沿线条冰冷肃杀:“有一年,你让我进宫劝慰皇伯父取消夏狩,还说猎场里有提前安排好的大虫,二皇子会借此封王,皇伯父听了我的劝慰,时隔多年……”
剩下的话,息越尧没有说下去,可息扶黎都明白了。
良久,息越尧只听他说:“大哥,我不想等了,让那几个蠢货都去死。”
息越尧皱起眉头,思忖片刻:“蹦跶不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后,姜酥酥被沐封刀搀扶着出来,她小脸煞白,唇无血色,每一次用九针术,都是对她心力的耗损,非得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
“大黎黎,”她的声音像没力气的奶猫一样,软软的叫人心疼,“我稳住了王爷一口生机,你赶紧送他回去,我爹应当有法子。”
息扶黎满心复杂,他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侧,伸手死死地抱住小姑娘,亲着她发鬓道:“谢谢……”
姜酥酥虚弱地笑了下,眉眼都是白砂糖一样的甜:“那你以后再宠我些,好不好?”
“好,”凤眸半阖,睫羽掩住了滟潋微光,“一辈子都宠着你。”
姜酥酥蹭了蹭他,勉强打起精神宽慰道:“你快带王爷回去,我跟着五师兄,我有点累想睡会,你……你不要难过……”
人还站着,她就那般靠在他怀里,呼吸放缓地睡过去。
息扶黎心头一跳,摸了摸她脉门,才放下心来。
沐封刀道:“把酥宝儿给我吧,你们想法子隐瞒一下,最好两个时辰内将人送回去。”
息扶黎恋恋不舍的将怀里小姑娘送到沐封刀手里,他和息扶黎没多犹豫,差人跟永元帝支会一声,这厢带着端王就率先回京。
御医院的人一直守在门口,瞅了半天就只见姜家护卫将准世子送了出来,旁却是再没见人影。
院正摸着胡子,盯着那姜家护卫,皱起眉头嘀咕道:“奇怪,不该啊,起先那药丸,我不会闻错的……”
姜酥酥睡了一觉,京城里头就翻半边天。
夏狩之时,猎场出现白额吊睛大虫,端王护驾,危在旦夕,当今陛下也龙体欠安,当天晚些时候,更是传来南越王子和王女双双葬身兽口,便是连尸骨都找不全了。
永元帝震惊,还没来及下令彻查,同样参与狩猎的大皇子遭遇狼群,死里逃生,半途遇上二皇子。
兄弟两人相遇,齐心合力杀尽恶狼,逃出生天。
然,大皇子断了一只手,二皇子大腿负伤,可谓损失惨重。
好在两位皇子兄友弟恭,生死关头不离不弃,才保的一命在。
然,到底是何种真相,没人知道。
只知道这回夏狩,仿佛遭了诅咒,接二连三的出事。
回朝第一日,永元帝龙颜大怒,直道妖言惑众,再有人胆敢议论,当以污蔑皇族之罪论处。
京城,仿佛一夜之间风声鹤唳起来,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这些纷争好似都和端王府没有关系,那日回来的及时,沐潮生妙手回春,硬是将端王爷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可是谁都没料到,转危为安的端王醒了头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
他边哭还边埋怨:“你们安得什么心哪?阿初都接我了,你们非得要分开我和阿初,谁要你们救了?谁稀罕你们救了?阿初,你倒是再等等我啊……”
气得息扶黎想再给他一刀,分明姜酥酥为了保他那口生机,消耗的心力生生让小姑娘脸都瘦了一圈。
整日里都还是不太有精神,他心疼得不得了,恨不能好吃好喝的都塞给她,将人养胖回来才放心。
息越尧是半点都不意外,总归父王这样,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早些年三天两头都要这么抱着母妃牌位哭上一场。
他轻言细语的道:“父王,佩玖再有月余就要生产了,我准备让她回桃源去待产,京中目下不安稳,大殿下和二殿下都身受重伤,皇伯父龙体渐衰,我觉得不若将瑾瑜和酥酥的婚期提前,莫不然要变了天,他们两人岂不是要等到明年去了?”
还在哭的端王立马就止住了,他捻起袖子一擦鼻子:“你和佩玖能不能把小娃娃给我带?你们母妃肯定要托梦问我的。”
息越尧扬眉:“父王目下的身子,怕是带不了。”
这话说的,让端王嗷的就要从床上蹦起来:“我能好,我明个就能好。”
息扶黎嫌弃地看他一眼:“少蹦跶,伤口裂开了,还要劳累大嫂给你缝上。”
端王瞬间怂了,焉哒哒的又躺回床上:“我养着,我好生养着。”
息越尧又说:“父王是要再养养,早些娶酥酥进门,就说是您的意思,担心自己等不到。”
端王在小儿子威逼的目光中,一径点头,哪里敢有意见。
是以,姜酥酥还没养几日,猛然就听闻婚期提前的消息。
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瞧着身边的人忙活,自己半点真实感都没有。
就在这时,吐蕃赞普三子楚湛向永元帝提出求娶乐宁公主,以固两国邦交。
也不知乐宁公主对永元帝说了什么,永元帝大手一挥就允了,并敕封楚湛承袭吐蕃赞普之位,另外还着礼部给乐宁公主置备丰厚的嫁妆。
有大殷皇帝的敕封,纵使楚湛并不在长,待回了吐蕃,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任赞普。
反倒是南越随王子、王女来殷的使臣闹腾不休,只言两人的死十分蹊跷,更有甚者说两人是被暗害的。
永元帝不耐烦,猎场之变,如今连他都没查出真凶,哪里还能管得到南越,索性免其两年的朝贡了事。
南越使臣也只得讪讪罢休,择了好日子,上书离京。
四国朝贡,谁都没想到,最先离京的竟是一开始颇为张狂的南越。
眼见京城不如往年安稳,水月国和白夷部落的使臣,随南越之后,一前一后离京归国。
息乐宁想起息扶黎提点过的话,恐迟则生变,都不等礼部将嫁妆置办齐全,带着楚湛率先上路。
此去吐蕃,路途遥远,姜酥酥到城门口送别。
她也没别的好送,便塞了一沓实用的药方给她,毕竟,此去经年,应当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等不到姜酥酥成亲,息乐宁也觉得颇为遗憾。
两人城门口话别,息乐宁看着同来的息扶黎,本想说点软和的话,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息扶黎不耐的道:“赶紧走。”
说完,他还将姜酥酥揽进怀里,以示归属权。
息乐宁气不打一处来:“酥酥,你记住了,他若欺负你,你就往他身上扔地龙,他怕的要死。”
“息乐宁!”息扶黎脸都黑了,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得远远的。
姜酥酥看了看两人,捂着嘴笑了起来:“真的呀?”
息乐宁点头,还想说什么,息扶黎绷着冷脸,煞气腾腾地拎着她后领子,将人丢给楚湛,恶狠狠地道:“快滚!”
楚湛接住息乐宁,二话不说,转身跳上马背,扬鞭就跑。
一骑绝尘,姜酥酥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比着食指弯了弯:“地龙?”
息扶黎面无表情的一把抓住她手指头,拿嘴里咬了咬。
小姑娘脸红了,慌忙抽回手,心虚地左右四看。
这当还在城门口,又是白天,人来人往。
姜酥酥凶他一眼:“规矩点,不然,我扔你地龙!”
息扶黎叫那小眼神凶的心肝一颤,恨不能将小姑娘抗回府里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两天。”他比出两根手指头,眼神一下就热烫了。
姜酥酥缩了缩脖子:“我晓得,还有两天成亲。”
息扶黎倾身过去,在小姑娘耳边低声道:“两天后,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夫纲。”
姜酥酥打了个颤,莫名不安,她瞅着他,扭着手,期期艾艾的说:“我能后悔不?”
这话才落,琥珀凤眸一眯,就带出泠然的危险来。
姜酥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摆手干笑:“我说的玩笑话,玩笑话。”
息扶黎指尖摩挲,没忍住,掐了她小脸一把:“哼,我给你记着,成亲后再跟你清算。”
姜酥酥欲哭无泪,她眼巴巴瞅着他袖子:“大黎黎,不要这样嘛,你知道的我是最喜欢你了……”
小姑娘撒起娇来,软软的,甜甜的,像是齁酿的糖人,叫人吃不消。
然而两日后,息扶黎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吃不消!
沐家大门前,一字排开,九位锦衣华服的俊逸儿郎,还外带姜家两位,统共十一人拦在大门口,生生拦住了迎接的队伍。
息扶黎额头青筋都迸了起来,恨不得一鞭子抽过去,抽出一条路来。
沐家大师兄沐岸灼双手环胸,坐镇最中央,只见他手一挥,沐家老九沐藏剑抱着剑站出来。
“想过去,除非踩着我脑袋!”沐藏剑仰起头,气势汹汹。
息扶黎沉默了瞬,默默抽出鞭子,扫了眼十一人:“一起上吧,赶时间。”
这话一落,十一人顿时炸了,纷纷出手。
沐封刀重剑在前开路,皮糙肉厚的堪比提着重盾的兵甲,跟在他后头的,有使剑的,也又拿玉骨扇的,更有挥手就砸毒丸子的,应有尽有。
十一人里十人都上了,唯有姜玉珏站最后,他笑了笑,飞快跑进门,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径直到姜酥酥的院门前。
此时,战初棠红着眼圈,和一身大红喜服的姜酥酥出来。
小姑娘眼睛也有点红,抽一抽的,显然两母女抱头痛哭了一场。
姜玉珏整了整袖子,站门口道:“酥酥,时辰差不多了,来大哥背你出去。”
小姑娘点头,慢吞吞地趴姜玉珏背上,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战初棠:“娘亲……”
“嗳,”战初棠应了声,“去吧,误了时辰不好,我和你爹往后也住在京城,两府隔得不远。”
这些姜酥酥都明白,然而,她还是心头发酸的厉害,甚至想不成亲了。
姜玉珏背着她往外走,侧脸低声安抚道:“乖,不能哭了,一会拜堂要不好看的。”
“大哥,”姜酥酥将头埋他肩上,“我嫁人了,以后还是你妹妹么?”
姜玉珏失笑:“自然是的,便是白发苍苍,你也还是我幼妹,我也照样疼你宠你。”
从后宅到前院,再到红绸垂挂的府门口,这一路,姜玉珏背着小姑娘,走的极稳。
眼见大门在望,他不放心地叮嘱了句:“酥酥,你要记住,姜家和沐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不管任何时候,我们总是能为你遮风避雨,所以,以后的路,无论顺遂还是艰辛,都不要一个人辛苦扛着。”
姜酥酥点了点头:“嗯,大哥我记住了。”
她看了眼外头,周遭宾客都在看热闹:“大哥,你们不要担心,我以后会过得很好。”
“那就好。”姜玉珏很不是滋味地吐出这三个字。
这几句话间,他已经背着小姑娘站在了阼阶上,其余十人顿时罢手,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姜玉珏清风朗月地笑了:“我看你们打的热闹,我又不会拳脚,索性就去背酥酥了。”
十人气愤填膺,这几日大伙为谁背酥酥出门,不知道明里暗里争斗了多少次,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竟是让这么个心机狗给抢去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卑鄙?”最受伤的莫过于姜明非,他气的直接扔了长木仓,架也不打了。
姜玉珏高洁如月,举止端方,光明磊落的道:“这如何能是卑鄙,你们不是很喜欢打架么?”
他说着,将姜酥酥送进花轿,回过头来,十人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息扶黎勾了勾薄唇,朝姜玉珏拱手道:“有劳大哥,往后我自然待酥酥如珠如宝,专情不二。”
姜玉珏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去吧,时辰差不多了。”
他抢到了背酥酥出门的好差事,转过头来,还得了息扶黎的好,可谓是一石二鸟,简直心机深沉极了。
沐家老大沐岸灼恨铁不成钢地挨个剜过下头师弟:“一个个的平时不是很有能耐?未来的武林盟主?悬壶济世的神医?立志要做皇商的?怎的还比不过姜家的一个?”
八人焉头搭耳,齐齐看着他,一言不发。
沐岸灼火冒三丈:“都看着我做甚?”
八人齐言:“同是老大,你怎比不过姜家的?”
沐岸灼一噎,那股气焰消了:“作罢,一会该是酥酥拜堂的时辰了。”
接下来的拜堂很是顺利,姜酥酥拽着红绸,凤冠珠帘在眼前晃荡,高堂在上,红烛摇曳,只有堂上半躺着气色不太好的端王略滑稽。
端王世子大婚,上门宾客很多,大部分都是不请自来。
众宾客感慨,这端王一家也不知是怎的了,一个儿子两个儿子的,身子骨都不好,这老的更是只剩半条命,不见都等不及,生怕见不到儿子娶媳妇,非得要让人提前进门,也是够折腾。
永元帝人没来,但圣旨来了,并赏赐了诸多压箱底的礼,就是皇后都送了三件玉器。
一柄玉如意,一玉珪,一白玉璧,皆是寓意极好的。
众人谢过恩,姜酥酥随后被送进了新房。
这会时辰尚早,新房里除了平素伺候她的雀鸟和阿桑,再无旁人。
雀鸟帮衬着姜酥酥换下凤冠霞帔,又在净室梳洗了翻,换上大红色斜襟中衣,阿桑则扔给她一卷书帛。
姜酥酥抖开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一卷她见过的避火图。
阿桑似笑非笑:“你娘塞箱笼里的,让我这会给你,还说,我也可以一起看看,不然早晚都是要晓得了。”
雀鸟脸微微泛红,她帮姜酥酥攒干了青丝,就拉着阿桑出门:“阿桑,你有不懂的我教你,让姑娘自个看就成了。”
片刻,新房里头就只剩姜酥酥一人,她将那避火图揉成一团顺手塞枕头底下,站起身来,在新房里头转了好几圈。
说是新房,其实就是息扶黎以前的房间重新修缮过,姜酥酥并不陌生,毕竟幼时那会,她也在这房间睡了好长时间。
今日大婚,她卯时便起床,折腾一天下来累得慌。
小姑娘半点都没有成了亲的自觉,总归又很熟悉,顺势就爬上龙凤喜床,将大红色的薄衾抖开,一拱一滚缩了进去。
待到息扶黎从前院敬酒回来,新房里头除却小姑娘平缓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动静。
他走到床沿边,见小姑娘睡得香甜,小脸在薄衾的映衬下微微泛红,紧闭的睫毛又长又翘,乖软的像个能随意揉捏的布偶娃娃。
他轻笑了声,弯腰低头唤道:“酥酥?”
姜酥酥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翻了个身,裹着薄衾继续睡。
息扶黎失笑,他还以为会看到个满脸娇羞的小姑娘,谁晓得,她竟是睡的跟头小猪崽子一样。
他自行去了净室清洗,一刻钟后再出来,瞥见没喝的合卺酒,当即皱起了眉头。
“酥酥,我们该喝合卺酒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戳了戳她小脸。
姜酥酥朦朦胧胧睁眼,鼻尖嗅到安心的气息,嘟囔着应了声,又将脑袋搁他肩上想继续睡。
息扶黎只得一边抱着人,一边掏出她一只手,将合卺酒塞她手里挂着,然后自己喝的同时,还将凑到她唇边的酒盏推了推。
“乖,来喝一点。”他诱哄着,十足耐心,仿佛最优秀的猎人,就等着兔子出洞。
姜酥酥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嘬了几口,兴许那酒有些甜,她觉得好喝,闭着眼睛吧嗒吧嗒饮掉剩下的。
合卺酒喝了,余下的规矩息扶黎也懒得过一遍,他将人抱回床榻间,手一挥,放下水红色纹绣百子图的蚊帐。
将人拢进怀里,长臂踮她脖颈下,他低头眼不眨地盯着小姑娘看,只觉怎么都看不够,上手上下揉了揉,小姑娘也不知怎长的,哪里都合他心意,哪里都让他爱到骨子里。
到底是洞房花烛夜,便是不忍心将人吵醒,半辈子没开荤的老男人也硬是将睡梦中的小姑娘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挨个摸了一遍,又密密实实地亲吻了一遍。
特别是小姑娘的那一双手,他终于能如愿以偿、正大光明、随心所欲的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还有小姑娘白嫩嫩的脚丫子,比他的小太多,一个巴掌就能全部握住,精致小巧得让他爱不释手。
虽不曾用上主菜,可饭前点心倒是蹭了不多,息扶黎也较为满足。
可怜姜酥酥被翻来覆去揉搓了一晚上,息扶黎很注意力道,故而她没半点都没醒,就是做了一晚上被恶狼按着狂舔的噩梦。
那恶狼也不说吃她,就只是把她翻过来刨过去,像煎鱼一样,又舔又咬的,烦不胜烦。
晃眼大半夜过去,外头天际破晓,正是卯时分。
姜酥酥被热醒了,如今已经进入盛夏,她记得自个屋里分明有冰鉴,怎的还是热?
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感觉手下尽是一片温热和柔软。
“睡饱了?”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却是一晚上过去,只堪堪眯了会,此时仍旧精神百倍的息扶黎。
姜酥酥眼都还没彻底睁开,就道:“大黎黎?你怎么在我这?”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撑着爬起来,薄衾滑落,蓬松的青丝映着粉白的肌肤,勾的息扶黎眸光生暗。
“你说呢?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昨天成亲,昨晚上是洞房花烛夜,你睡了一晚上。”他意味不明的道。
那口吻浅淡,可其中潜藏的深意,让姜酥酥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她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中衣没了,只有肚兜和亵裤,她扯薄衾裹身上,结果一用力,就将息扶黎身上的薄衾一起拉了过来,露出一片结实有力的胸膛。
姜酥酥捂脸,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息扶黎勾唇,薄衾里头的长腿一勾,就将小姑娘拽到怀里,稍微翻身,把人压身下了。
他亲了她一口说:“上回你不是说想看看我的男人的玩意儿么?现在我就给你看。”
姜酥酥慌的手脚无措:“我不想我不看你别瞎说!”
息扶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只手已经伸到她腰窝那,轻揉慢按:“傻姑娘,今个你不仅要看,还是试试它的滋味。”
姜酥酥脸蛋爆红,一双眸子盈出水汽,可怜极了:“大黎黎,天要亮了,改天好不好,今天还要给父王敬茶呢。”
“不用。”息扶黎一口回绝,他埋头在她细白的脖颈,牙齿轻轻一咬,就将她脖颈上的肚兜细带咬断,然后乐此不彼的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印出朵朵嫣红。
当真是,红绫被象牙床,枕上桃花歌两行,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又说,那风O流O郎,排出天窗摆出阵仗,直抖的三月粉桃铺锦,梨花绽银,海棠吐露,嫩莺呦呦,做的十八般风流阵,阵阵入瓮,催苞怒放。
当姜酥酥再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她缩在柔软的薄衾里头,念起一大早的荒唐,耳根发烫的厉害,越发不想动弹。
息扶黎早起床了,他甚至还去处理了一些庶务,进来之时,带了点午飨。
“早膳没用,可是饿了?我带了你喜欢的鸡腿肉粥。”息扶黎将手里的午飨放桌上,转头去看姜酥酥。
小姑娘娇哼两声,翻了个身,留给他个后脑勺。
息扶黎轻咳,卯时那头一回,不知克制,约莫让小姑娘受了些苦头。
他坐床沿,眉目温和,头凑过去问:“还跟我怄气呢?”
姜酥酥从薄衾里头伸出藕臂,推开他脸,不想理他。
息扶黎捉住她小臂,小姑娘藕臂又细又直,还白嫩好下口,他一个没忍住,低头就又轻咬了几口。
“乖,往后不会了,快些起来用点东西,再有两个时辰,你跟大嫂一并先回桃源,我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彻底将人吃下肚了,他此时倒一脸春风,越发俊美昳丽。
姜酥酥一惊,腾地翻身坐起来,也不管身上的薄衾滑下肩:“我为何要回桃源?谁安排的?我怎不知道?”
息扶黎自然也舍不得和小姑娘分开,他扯了薄衾给她裹身上,目光落在她脖颈间的点点殷红,甚是满意:“你爹、姜爹还有我和大哥,一起商议决定的,你就当大嫂生产跟着回去陪陪她,听话,我会早点来接你。”
姜酥酥心头涌起不安:“是不是宫里有变?所以你才要我先走?”
息扶黎点了点头:“不止是你,岳翁不愿沐家人掺和进来,所以下午来京的沐家人都会先行回桃源,你也回去。”
他摸着小姑娘柔的青丝,心里头万分不舍,毕竟昨个才成亲,才啃了那么一回,都没过够嘴瘾。
姜酥酥眼圈一下就红了,她跪坐起身用力抱住他:“大黎黎,我能不能不走?我舍不得你。”
“乖,我也舍不得你,”息扶黎恨不能将小姑娘揉进骨子里融为一体,“我很快就来接你,听话,嗯?”
姜酥酥在他怀里摇头:“我现在是你的世子妃,我是不是其实应该进宫谢恩的?”
息扶黎脸色微冷:“没必要。”
姜酥酥一抹湿润的眼梢:“怎能不用?我若不去,宫里头的那位不是更要怀疑了么?所以大黎黎我晚几天走好不好?先让我爹娘还有姊姊先回去,我再晚几天。”
息扶黎薄唇抿紧,没有说话。
姜酥酥拉着他的手:“我听你的话,过了三天回门之期,我就回桃源,如果真有事,我就躲到姜家去赶紧出城。”
小姑娘眼底的殷切和担心,叫息扶黎份外难受。
他抱紧她,甚是艰难的同意道:“好,回门的时候你和姜家大嫂迟敏一起出城,不能再晚了。”
姜酥酥欢喜起来,她摸着他脸,迟疑地亲了亲他:“师兄们给我很多防身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还有阿桑,我不离开阿桑半步。”
“嗯,”息扶黎从架子上拿来她的衣裳,“我给你穿?”
姜酥酥一把抢过来,躲薄衾里头:“你转过身去,不准看。”
息扶黎不以为然:“今个早上,你哪里我没亲过,有甚害羞的?”
姜酥酥拿枕头砸他:“你转过身去啦。”
两人笑闹之后腻歪在一块,当真蜜里调油,比谁都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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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元宫含宸殿,永元帝挥退御医,他虚虚握拳咳嗽了两声,面色极为不好。
大太监苏英莲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用些温水润润喉。”
永元帝摇了摇头,眉目间显出一丝灰白:“老了,小苏子朕不中用了。”
苏英莲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是万岁,听御医的好生休养,龙体自然大安。”
永元帝叹息一声,目有苍色:“老了就是老了,被大虫划了下爪子,也能染上其他寒症,朕心里明白的很。”
苏英莲没说话,永元帝阖上眼睛,养起神来。
不多时,有太监回禀,二皇子求见。
苏英莲本是要帮着推脱过去,没想永元帝哼了哼道:“宣吧。”
猎场一行,同样受了伤的二皇子一瘸一拐地进来,别人不知道,苏英莲却是清楚,二皇子的伤不在别处,正正伤在了腿根,约莫是要断子绝孙的。
二皇子如今人削瘦了一大圈,眉目之间多有狠色,他甚是艰难地跪下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永元帝睁眼:“起吧,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在府里好生养着,进宫来作甚?”
二皇子被苏英莲搀扶起来,他一字一句的道:“儿臣探得消息,端王府中有前朝圣手的木家神医在,据传木家祖传医典惊天地泣鬼神,其中更有起死回生的药方,而木家神医更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永元帝目光一凛:“前朝圣手木家,早绝迹多年,又岂会在端王府?”
二皇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息瑾瑜昨日刚娶的世子妃,就是木家人,有御医亲眼所见,在猎场,端王都只有一口气,可那姑娘进去后不久,端王就保住了生机,一个将死之人活的比谁都好,必定是木家神医出手了。”
永元帝目光幽深的看着底下二子,一时间神情莫测。
二皇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父皇,端王府分明找到了木家神医,可明知父皇龙体欠安,还隐瞒不报,这等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永元帝摩挲着指腹,良久才说:“朕都不知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二皇子上前半步:“父皇,猎场那日,院正亲眼所见有人喂了端王一粒药丸,院正恰好认得那药丸,那正是前朝盛传可以续半条命的清风丹,而这清风丹只有木家人才有。”
听闻这话,永元帝坐不住了:“宣院正。”
须臾,院正前来,将那日之时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道:“陛下,微臣并不能十分肯定那是清风丹,故而此前二皇子问起微臣,臣也照实说,但不管是不是清风丹,能保住端王一口生机,那药丸想必很是了得,也非一般的大夫能制出来的。”
二皇子适时补充:“父皇,儿臣探听过了,息瑾瑜的世子妃,有九位师兄,这九人都姓木,且她的生父,也正是姓木。”
仿佛,一应在生死长生面前,便是帝王亦不能免俗。
永元帝只考虑了几息,便下令道:“来人,宣端王世子和世子妃觐见。”
二皇子此时可怜兮兮地凑过来:“父皇,若瑾瑜世子妃当真是木家人,儿臣这伤还请父皇开恩。”
永元帝表情淡淡地看着他,良久才点头道:“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会不管你。”
得了这话,二皇子眼睛一红,孺慕又感动地望着永元帝。
“行了,又不是女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永元帝呵斥了声。
二皇子咧嘴笑了,他蹦跳到永元帝面前,殷勤地斟了茶水,指腹沿茶盏边沿抹了圈,确定不烫了,才抖了抖袖子,双手奉到皇帝面前:“父皇,喝茶。”
永元帝接过,慢条斯理地呷着,他也就没看到二皇子眼底一瞬间爆发出的精光。
“你若无事,就回去歇着。”永元帝放下茶盏,眼见外头暮色四合,遂开始赶人。
二皇子眨了眨眼,甚是古怪地笑了起来:“儿臣自然是有事。”
永元帝看向他,不明所以。
二皇子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儿臣要留在宫里,承袭父皇那张龙椅啊。”
永元帝勃然大怒,他一拍龙案,大喝一声:“来……”
然,一句话都没说完,他只觉心口突然绞痛,嘴里喷涌出大口的鲜血。
他惊骇莫名,指着二皇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英莲吓的亡魂大冒,他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跪地上压根不敢抬头。
二皇子笑得极为畅快,多年来的争夺,都没有目下来的让他纵兴:“父皇走好,您的东西,儿臣会好好承袭,不负父皇多年来的厚望,至于敢于毒杀父皇的端王一家,儿臣必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永元帝做梦都没想到,他多疑防范了一辈子,最后竟是栽在自个儿子手里。
毒来的烈,不过几息的功夫,永元帝就没了生息。
二皇子将人从龙椅上拽下来,他自个坐上去,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明黄圣旨,朝苏英莲扔过去:“小苏子,父皇的传位昭书你可要收好了,兴许哪天就能用上了。”
苏英莲脑门都是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二皇子说了什么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只哆哆嗦嗦的将那圣旨塞进怀里。
息扶黎接到宣见口谕时,正是酉时末。
端王府里已经将沐佩玖送走,另外还放了一批下仆归家沐休,腾挪出空位,息扶黎正好将从边漠带回来的五百精兵安插进府。
他陪着姜酥酥在庭院里头消食散步,小姑娘娇娇地挂他臂弯里,弯着眉眼说着什么,甜甜腻腻的。
皇帝宣见,他本能觉得不对,只得让姜酥酥暂且去隔壁姜家,安排姜明非将人连夜送出城。
息越尧似乎也早有预料,他安顿了端王,府中又叮嘱了番,便随息扶黎一并进宫。
正值盛夏,城门还没关,姜酥酥和迟敏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先行在城郊宅子里落脚。
和她同行的,不仅有阿桑,还有沐封刀。
饶是如此,姜明非还是不放心,他又从手下的营里差了心腹过来守着。
一应妥当了,他才趁夜色摸回城。
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察觉到不对,皇帝忽然龙体欠安自不必说,可让二皇子代理朝政,就颇为值得深思。
另外,宫里头竟是不准随意出入,一大早还有一队禁军团团包围了端王府,连隔壁姜家都没放过。
就在众人存疑之时,皇后下了懿旨,只道,端王府意图谋反,毒杀帝王,如今帝王危在旦夕,端王府自当缉拿下狱,待陛下转危为安后,再行处置。
有人亲眼所见,那对禁军正要冲进端王府之时,本该奄奄一息的端王爷坐在大门口,在他身后,赫然是一垒一垒的火雷,那份量足以将整个永兴曲夷为平地。
禁军不敢进前,可也不能轻易离开,就那般僵持了一天一夜。
待到第三日卯时,破晓时分,大皇子带着人马以清君侧之名,细数二皇子和皇后的十大罪状,更是斥责两人才是谋逆元凶,誓要还端王府一个清白。
大皇子那队人马来势汹汹,所向披靡,竟是守卫皇城的禁军节节败退。
二皇子怒不可遏,他冲到软禁宫中的息扶黎和息越尧面前:“老大那个蠢货的人马,是息瑾瑜你给的对不对?”
息扶黎冷笑一声,自顾自跟息越尧对弈。
他们两人自打那晚一进宫,就被软禁了起来,盖因垂涎木家神医和医典,想引出木家人,适才没有下死手。
这在息扶黎看来,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也给了大皇子可趁之机。
二皇子扬手打翻两人棋盘:“木家人在哪?木家的医典在哪?”
息扶黎仍旧不理会他,狗急跳墙,不过就是一只疯狗罢了。
二皇子双目赤红:“好,你们不说是不是,本殿有的是法子让木家人自己出现。”
方寸大失的二皇子当即宣告传位昭书,匆匆登基为帝,他也不管底下的人是否服气,为帝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令战家战骁护卫皇宫,绞杀谋反逆贼大皇子,以及抄了端王府!
战骁临危受命,他点齐人马,在皇城承天门同大皇子的人马僵持了起来,互不相让。
这一番胶着,事态不明,一晃就是两天去了。
*****
城郊庄子里,姜酥酥捧着一小碗橙玉生,显得心不在焉。
橙玉生是冰镇过的,饱满多汁的雪梨削皮去核,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佐以金黄色的熟香橙,同样去核捣烂,酸甜的橙汁和清润的梨水混在一起,在碧玉小盏里头,荡漾出一层薄薄水光。
迟敏晓得小姑娘喜甜食,还渗了点蜂蜜和羊乳拌了,放井水里头冰镇上小半天,这时节用正是爽口。
她见姜酥酥拿银小勺戳了半天,结果一口都没用。
她叹息一声:“酥酥,可是在担心京城那边?”
姜酥酥点了点头,低声说:“嫂嫂,我想回一趟京城。”
“万万不可。”迟敏心都捏紧了,“今早你也听到沐五师兄说了,宫里头那位就等着沐家人出现,你可不能自投罗网。”
姜酥酥放下银勺,她垂着眼睑,纠结又烦心:“嫂嫂,我晓得,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迟敏放下心来,拍了拍她手背:“男人在外做事,虽说女人帮衬有限,可是酥酥,咱们不拖后腿就成,关键之时,先行保护好自己,才能让男人放开手脚。”
姜酥酥不是不懂这些,她一来是担心息扶黎,二来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想了几日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不过,她还是道:“嫂嫂我懂。”
两姑嫂也没别的好聊,各有心事,只一人刺绣,一人看书,混着时间。
傍晚时分,阿桑从外头回来,姜酥酥端了灶上热着的饭菜给她。
阿桑大口用着饭,边吃边说:“你骁表哥跟二皇子一丘之貉了,带着人把大皇子堵在宫门口,还僵持着,我本来想摸到皇宫里去看看,但在外头遇上了我师父,他让我不用多管,回来看好你就成。”
姜酥酥皱起眉头:“骁表哥不会跟二皇子一路的,他答应过我。”
阿桑夹了竹笋肉片垒米饭上,然后往嘴里刨了口:“信男人的话,母猪都会上树,酥酥,你骁表哥已经不是从前的骁表哥了。”
姜酥酥心里有些难过,她想着从前那个在桃源里总是陪着她玩耍,谁欺负她,总会保护她的战骁,眼圈就有些红了。
她伏趴在膳桌上,良久才闷闷的说:“阿桑,你说人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
阿桑用完一碗米饭,肚子七成饱了,她放下竹箸:“男人的事,都是那样的,想要的太多,野心太大。”
姜酥酥没回这话,她抠着自个手指头,忽然问:“父王呢?父王如何了?”
阿桑道:“满朝都在盛传端王府谋逆,禁军还围在府外,大公子和世子被软禁在皇宫,王爷整日坐在一堆火雷前,放话说,谁敢往前一步,他就敢炸了整个永兴曲,所以目下暂且没谁进得了王府。”
姜酥酥心头的不安更甚:“火雷?王府里怎会有火雷?”
阿桑摇头:“不晓得,不过看那情形,端王爷是早有准备,那火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备好了的。”
闻言,姜酥酥心头一凛,某种猜测越来越清晰,她指尖刹那冰凉:“阿桑,王府里头,大黎黎安排的精兵是否都在?”
阿桑道:“不在,在府外和禁军对峙,府里头只有端王爷一个人。”
“那姜家呢?隔壁姜家的人呢?”她浑身冰凉,分明已是盛夏,可却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冷。
阿桑不明所以:“姜家父子都在宫中,事实上,朝堂肱骨这几日都在宫中,至于府中下仆,在端王爷摆出火雷的时候就离府了。”
话到此处,姜酥酥终于晓得她这几日的不安是所谓何了。
她一把抓住阿桑的手,斩钉截铁的道:“阿桑,我要回京!”
阿桑挑眉,并不赞同:“京中很乱,酥酥你……”
“父王已存了死志!”她打断阿桑的话,“他哪里是用火雷在威胁别人,根本就是真的要将永兴曲给炸了!”
阿桑心惊:“王爷他……”
“京中事态胶着只是暂时,大黎黎应当还有后招能洗脱谋逆之罪,到那时,父王必然真的会引爆火雷,以死证清白,如此来逼迫皇后和二皇子等人,到时大皇子登高一呼,莫说是二皇子,就是皇后母族——卢氏就都完了……”
“大黎黎再承袭亲王之位,又有从龙之功,端王府至少两代,平安无忧……”
想必息扶黎和息越尧千算万算,也不曾料到端王是真的想死不想活。
这也是姜酥酥此前觉得不对的地方,按理女眷都出了城,端王有伤在身,息越尧和息扶黎已经被软禁宫中,他也该一并出城,留在王府里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端王爷不仅没出城,还十分主动地留了下来。
他曾对姜酥酥笑着说:“父王若是走了,宫里头的人头一个就要怀疑的。”
当时姜酥酥并未起疑,可眼下结合阿桑所说,她恍然大悟。
什么不能走,那都是借口,端王他还是一心求死,该说,若不是因着膝下两个儿子,早年他就想这么干了。
从前姜酥酥并不能理解,但是她现在能懂端王,情之一字,能叫人生死相许。
阿桑腾地起身:“走,叫上五师兄,我们带你回京。”
姜酥酥这边偷偷摸摸地准备回京,京城这边的人谁都不知道。
端王府大门口,端王爷哼哼唧唧躺在摇椅里,他的四周摆满了火雷,身后还垒成了小山。
最让人忌惮的,是他手边的一盏油灯,豆苗星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像是穷凶极恶的猛兽吓的人心肝乱颤。
端王爷瞅了眼大门外的禁军,这都好几日了,这些人也真是耐心好。
他弯腰,捡起一枚火雷在手里上下抛了抛,不意外,那一排的禁军又往后退了几步。
“哼,”端王爷冷笑一声,“让宫里头那个毒妇和她的兔崽子亲自来请本王,不然,休想本王道出沐家人的下落。”
禁军头领同副手面面相觑,几日过去,宫里头仍旧没回话,谁都不知道,眼下这情况要如何处理。
端王爷咧嘴,几十年来,也就这几日他最痛快,从前的忍辱负重和龟缩枷锁彻底退去,他就着手里的火雷往油灯上一扫。
“嗤啦”引线被点燃,端王爷笑眯眯地扬手就扔了出去。
府门外的禁军大骇,慌忙后退数丈远。
“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永兴曲响起,动静大的半个京城都听到了。
“哈哈哈哈……”端王爷搂着肚子上的伤,像看小丑一样,肆无忌惮地笑着。
笑的肚子上的伤口抽抽的疼,他才抬头望着蔚蓝苍穹。
阿初,快了,再等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第六日,驻守宫门的战骁于破晓时分突袭,玄色软甲的禁军趁着未明的天色,一鼓作气,气势汹汹地冲散大皇子的人马,战骁更是亲自将大皇子生擒。
此遭,大皇子的人马不战而败,成王败寇,输得一败涂地。
金銮殿里,二皇子穿着龙袍,头戴九龙冕,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大皇子,并息越尧和息扶黎。
“弑父禽兽,你不得好死!”大皇子手脚被缚,战骁压着他,他还跳起来往龙椅上吐唾沫。
二皇子以胜利者的姿态,慢悠悠地走下龙椅:“成王败寇,日后千秋万载,谁会记得这些?”
大皇子不甘极了,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你当真坐的稳那张椅子?”
二皇子一把掐住大皇子喉咙,面目狰狞:“起码我知道,你是没机会坐上去的了。”
“哦?”大皇子缓缓站起身,表情古怪起来,他手腕一转,身上的绳索簌簌落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出袖袋里的匕首一刀捅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可又很理所当然,至少战骁、息越尧和息扶黎是没有半点意外。
“皇弟你是看不到为兄坐上去了。”他低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道,发起狠来,又接连捅了好几刀。
二皇子瞪大了双目,脸上表情难以置信:“不……”
他低头,颤抖着手想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身上的明黄龙袍不过眨眼之间就被染红猩红色。
轻笑声传来,息扶黎双手环胸,整遐以待靠在盘龙柱边,声音极淡的说:“你若只是想当皇帝,没人拦着你,但你不该打沐家人的主意,所以只好让你去死一死。”
二皇子看向从头至尾面无表情的战骁,此时方才明白,他便是龙袍加身,可不曾让满朝文武信服,不曾得天下人的民心,终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咚”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缓缓到底,蜿蜒的鲜血至他身下蔓延开来,腥甜汩汩,像是从地狱黄泉渗透出来的一样。
“本殿是皇帝了?本殿是皇帝了?”大皇子满手血腥,他张着臂膀,抖着宽袖,看着息扶黎问。
息扶黎扬眉,有些意兴阑珊,他拱手不甚走心的道:“臣弟恭喜大皇兄如愿以偿!”
息越尧和战骁当即应和,做足了以他为尊的姿态。
大皇子狂喜到忘形,他甚是粗鲁地剥了二皇子头上的九龙冕,滑稽地戴到自个头上。
“战爱卿功不可没,朕要封你做定国大将军!”大皇子小跑到龙椅面前,撩袍坐上去,宽袖拂动,沉着声音道。
话毕,他又看向息扶黎和息越尧:“两位皇堂弟从龙有功,朕也要重重地赏!”
息越尧和息扶黎对视一眼,息越尧道:“陛下,这是臣弟等该做的,臣弟恳请陛下还臣弟一家清白。”
大皇子像模像样地点头,龙椅在龙阶以上,龙首之顶,往下俯视,一应都清清楚楚,他摩挲着龙头扶手,胸腔之中另有一种野望在疯狂生长。
“朕,”他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敕端王府无罪,一应谋逆皆是先皇后和二皇子所为,战爱卿,朕令你速速拿下毒妇,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臣,遵旨!”战骁喝道。
战骁的恭敬,息越尧和息扶黎地臣服,都让大皇子满腔狂喜压都压不住。
息越尧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如今陛下初登大位,可是要将皇子府中的妃嫔和皇子接进宫中?”
不等大皇子开口,息越尧适时接住话头:“臣弟两人,愿为陛下鞍前马后。”
“好!”大皇子一拍金龙扶手,甚是忘形,“劳烦两位皇堂弟跑一趟了。”
息越尧和息扶黎自然不敢真应下。
临出金銮殿之时,息扶黎适时提醒:“陛下,先皇身边的太监总管苏英莲还在外头,不知陛下是要如何安排?”
依大殷朝的规矩,像苏英莲这样的,就该跟着先皇陪葬,可大皇子初登大位,一应正是不熟之际。
大皇子也不蠢,他作出一脸仁慈:“小苏子从前对朕多有照拂,朕铭感于心,让他进来,朕且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殿中三人,息越尧、息扶黎和战骁当即又齐声唱喏:“陛下仁爱厚德,实乃我大殷之幸。”
这样的话,很得大皇子的心思,他听着倍觉顺耳。
三人遂倒退着出去,外头的苏英莲低着头,战战兢兢走进来。
一并出了殿,此时正当天际破光,旭日初升,流云金光,万物苏醒。
息扶黎背着手:“酥酥知道你没助纣为虐,应当会很高兴的。”
战骁皱起眉头:“我从不曾效忠于谁,何来助纣为虐?”
息扶黎也不解释,总归都是一些上辈子的事了。
三人前后下了殿外阼阶,息扶黎和息越尧转脚就准备出宫,战骁却是扣着腰间长剑,准备前往皇后的凤坤宫。
就在这时——
漫天箭雨嗖嗖激射而来,宛如遮天蔽日的蝗虫过境,正正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恰好将三人笼罩其中。
息扶黎霍然回头,就见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来无数弓O箭O手,他反应极快,接连挥袖并将息越尧护在自己身后。
“叮叮当当”战骁腰间长剑铿锵出鞘,舞的密不透风,拨、挑、挥,接连不断的箭矢被反射回去。
“啊……”伴随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唔!”息扶黎闷哼一声,琥珀眸光发狠,他索性退下外衫,单手握住,飞快旋转。
一波箭雨将熄,息扶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金銮殿中就想起一声凄厉喊叫:“陛下!”
息扶黎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苏英莲跌跌撞撞地出来,他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的和死人一样。
他扶着高大的朱红殿门,看着门口三人道:“陛下,不幸身中流箭,又驾崩了……”
息扶黎气得想杀人,他朝着围拢过来的弓箭手怒极反笑:“皇后娘娘,毒杀先帝,射杀当今,你可真是史上第一毒妇,约莫后世子孙,各个都能记住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息越尧面无表情地拽过他臂膀,毫不犹豫拔出臂膀上的箭矢,又摸了袖袋里的伤药洒上去,草草的将伤口包扎了下。
几百弓箭手分列左右,众星拱月一般露出中间身穿雍容宫装的妇人。
皇后面目阴冷,眼神怨毒,她目光扫过殿中,如预料之中的结果。
她闭眼又睁眼,脸上闪过深入骨髓的悲恸:“本宫要你们统统给我儿陪葬!”
在她知战骁活捉了大皇子之时,就觉得要不好,可等她带着人马过来,依然晚矣。
息扶黎眯起凤眸,眉目不耐:“大哥,你先退进殿中。”
痛失爱子的皇后歇斯底里起来,她仇恨地盯着三人,那种恨,是要生啖三人血肉方可罢休。
“你们的生父生母,兄弟姐妹,本宫发誓,一个都不放过!”皇后疯狂的没有理智,“给本宫射死他们!”
这话一落,排排弓O箭O手唰地搭箭挽弓,锋锐的箭矢寒光闪烁,在朝阳下杀气腾腾。
“慢着!”
正此危机之时,远远传来一声软糯娇喝。
乍闻此声,息扶黎心头一凛,他抬头往外一看——
晃白的烈日下,身量娇小的姑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她身侧跟着一大车的火雷,火雷上还躺着病歪歪的端王。
息扶黎盯着逐渐走近的小姑娘,琥珀凤眸之中几欲喷出熊熊怒火来,那怒火冲天而起,飞快燎原,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痛了。
息越尧也是一愣:“父王和酥酥?”
姜酥酥和端王走的极慢,可等两人近了,那一车车的火雷着实令人心惊,以至于周遭禁军远远地围着,根本不敢靠近,也没人敢阻拦。
“皇嫂还是罢手的好,不然本王儿媳妇手一抖,引爆所有火雷,咱们就都同归于尽。”端王没个正行,可说出的话竟然十分有气势。
皇后怨恨的双目滴血:“你们杀了我儿,本宫死有何惧?”
“哦?”端王抖了抖腿,一抚掌:“那你们整个卢家人呢?”
这话间,就见阿桑和沐封刀并伏虎押着一串一串的卢家人出现,无论男女老幼,皆绑的严严实实。
皇后表情凝固,她目光从每个卢家人身上滑过,似有动摇,又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决绝。
端王心头咯噔一下,他抓起屁股底下一枚手雷,扬手往姜酥酥火把上蹭过。
引线嗤嗤冒着火花,他看都不看,直接往卢家人里一扔。
“轰隆”爆炸而起的烟云宛如蘑菇,缓缓升上半空,丝丝血腥味就蔓延出来。
端王那一炸,便将卢家人炸伤好几个。
姜酥酥吓了一跳,到底小姑娘心地善良,她悄悄往后一看,没见到有人被炸死,才稍稍安心。
端王将她小表情尽收眼底,他朝她挤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嘀咕咕道:“酥宝儿放心,父王瞅准了扔的,不会真将人给炸死。”
姜酥酥有些想笑,然而她余光觑着远处的息扶黎,又心虚的不得了。
卢家女眷嘤嘤的哭声在殿外响起,伴随恐慌和绝望,甚至有人给皇后跪下,不断磕头。
“娘娘,我女儿还不曾及笄,求娘娘开恩,就作罢放过我等吧。”
其中一人开头,旁的卢家人跟着跪下磕头哀求。
皇后悲凉一笑:“本宫放过你们,可他们不放过本宫皇儿!”
她顿了顿,眼神霎时坚定:“本宫为后几十载,为卢家殚精竭力,也算对得起你们,待本宫去后,便是世间毁灭,万物消泯,也同本宫没有任何干系!”
端王蹭地爬将起来,心道不好:“拦住她!”
皇后朝端王露出个讥讽的冷笑,她怒指息扶黎三人:“给本宫……”
“嗖”快若闪电的冷箭从息扶黎手中投掷而出,并以石破天惊地力道狠狠地扎进皇后心口。
杀!
最后一个字音在舌尖转两圈,至始至终都没能发出来。
皇后睁着眼睛,带着浓烈的不甘,轰然倒地。
从头至尾都没吭声的战骁,他看了息扶黎一眼,默默将手上的箭矢放下了。
一众弓箭手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端王爷长舒了口气,这会松懈下来,他才发觉肚子上的伤口裂开了,黏糊的血浸润袍裾,缓缓往下滴。
他赶紧挥袖挡住,白着脸又躺回了火雷上。
姜酥酥提起的心重重落下,她捻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火把举的久了,才反应过来整条臂膀酸痛的慌。
小姑娘这一松神,手上的火把就摇摇欲坠。
息扶黎心头提到嗓子眼了,三步并两步过去,一把夺了火把,气的照着小姑娘俏挺的小屁股就抽了两巴掌。
“我叫你出城,你回来作甚?”他厉声问道。
姜酥酥却只是笑,她隐晦地揉了揉臀儿,踮起脚尖拱进他怀里,娇娇软软的说:“我想你了啊,所以就回来了。”
息扶黎又气又好笑,心下又是酸涩悸动:“傻兔子。”
姜酥酥偷笑:“你快点,我想回府了。”
息扶黎将小姑娘护在自个怀里,表情不善地盯着端王:“父王,我觉得你应该跟大哥说说,这些火雷从何而来。”
端王缩了缩脖子,心虚气短地瞄了几眼笑的温润如玉的长子,很小声的说:“那个你们母妃刚去那会,我找人陆陆续续弄的,我说是用来炸坑挖池子养鱼的你们信不信?”
息扶黎冷哼,脸上浮起惯常的讥诮:“看来父王当年十分能耐。”
端王都快让小儿子给逼哭了,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本王就是用来炸自个的行不行?你是儿子,我是老子,你管得到我头上?”
息扶黎气笑了,这要换了旁人,他一准二话不说先抽个半死。
姜酥酥赶紧给他拍胸口顺气:“大黎黎不气不气,我跟你讲,父王真是用来炸自己的,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这会该整个永兴曲都被夷为平地了。”
这下连息越尧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他动作轻柔的将端王从火雷上搀扶下来,声音再是温和不过的说:“父王,你是不是该跟儿子解释一下?”
端王幽怨地瞥着姜酥酥,新儿媳啊,实诚人哪。
息扶黎懒得理会端王,他带着姜酥酥往外走:“我送你回府。”
回府的一路,小姑娘黏糊在息扶黎身边,将这几日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当日,阿桑和沐封刀陪着她悄然回了京城,她在永兴曲外,亲眼见着端王爷就跟过节放烟火似的,炸了好些颗火雷,将府外的禁军折腾的苦不堪言。
那样的肆无忌惮,分明就是已经自个生死都不放心上了。
她摸回端王府,出现在端王爷面前之时,还将对方吓了一大跳。
有了小辈在,端王自是不好再放浪形骸无所顾忌,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心思,殊不知所有的一切都被姜酥酥看在眼里。
两人各怀心思,稍后一琢磨,索性带着火雷往皇后来接人。
端王爷甚是了解皇后秉性,他来之时,以防万一,一不做二不休将卢家人绑了为质。
夺嫡之争么,他又不是头一回经历了,纵使平日里在永元帝面前多有怂包,可骨子里,端王仍旧是当年那个从厮杀中踩着手足尸体活下来的皇子。
狠辣,他从来不缺乏!
所以,才有姜酥酥举着火把,端王爷躺火雷上进宫之举。
两人也算来的及时,帮衬着解决了一场宫闱之变。
几日来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总算是散去,旭日金黄,鎏金澄然,所有的事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至于承袭龙椅的,最后竟是谁都没料到的八皇子!
八皇子今年堪堪十六,性子略微软弱,盖因不曾学过帝王之术,也不受先帝喜爱,为人处世,并不十分有主见。
被推上龙椅,八皇子满心惶恐,死活不愿意,若不是皇子妃的安抚,还有息扶黎这个端王世子的支持,只怕他立马就能滚下龙椅。
先帝膝下五位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夺嫡中失了性命,当日,息扶黎先去找的七皇子。
岂料七皇子早在二皇子将传位昭书昭告天下之时,生怕日后落得个凄惨下场,竟然先行将自个吊死在寝宫之中,隔了好几日才被发现。
至于四皇子息成贤,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僵持的那几天,见势不对,早已溜出京城,遁入江湖,不见踪迹。
五位皇子中最后独独只剩个八皇子,好在八皇子很有自知之明,也非常识时务,匆匆登基之后,倚重端王府和姜程远等一众清廉朝臣。
朝堂不过短短几日,也就稳定下来。
要说的是,姜酥酥在八皇子登基大典上,见着八皇子妃,她此时方才认出,当年的小桃妞,回归崔家后取名崔雅仪。
为免除崔家之前那私奔的嫡女祸端,小桃妞毅然来了京城,阴错阳差成了八皇子妃,此后的大殷皇后。
两人是儿时玩伴,关系竟一如既往的好,并没有因为地位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姜酥酥闲着无事,便时常进宫。
如今的端王府,权势滔天,端王世子和世子妃在帝后面前皆是红人,然府中几位主子,好似没有半点自觉,息扶黎仍旧纨绔的不去上朝,甚至于连亲王爵位都不愿意承袭。
息越尧在京城诸事了了之后,潇洒无比地去了桃源。
值得一提的是,沐佩玖在七月里诞下名小小贵女,乐的息越尧整日抱着不撒手,去信回来把端王爷眼热的都暂且打消了了断的念头,并乐不可支地收拾了行囊,撒脚就跑去了桃源。
偌大的端王府,就只余姜酥酥和息扶黎两人。
阿桑见京中安稳,三个月后向姜酥酥道别,赤手空拳闯荡江湖去了。
小姑娘万分不舍,眼泪汪汪地抱着息扶黎哭了一晚上。
隔日,姜酥酥就听闻白家老二白言之追着阿桑出了京城,还扬言,天南海北,他总也要将人娶回来才肯罢休。
同年冬天,伏虎终于娶上了雀鸟,两人缔结连理,共结百年之好。
成亲的两人自然还是如常住在王府,雀鸟仍旧伺候姜酥酥,伏虎也还是随息扶黎做事,和以前并无多大差别。
第二年春,沐家五师兄沐封刀和老九沐藏剑开始为争夺九月的武林盟主之位做准备,姜酥酥好奇,也想四处走走,息扶黎遂如她愿,往宫里一递告假折子,带着人说走就走。
可怜新帝捧着折子哭倒在皇后怀里,没了端王府这位堂兄震慑京中一众牛鬼蛇神,他这样可怜无助还弱小,该如何是好?
在某个深秋的清晨晨光里,姜酥酥在息扶黎怀里酣眠。
她睡得极熟,小脸粉嫩,眉尾眼梢犹带清媚薄红,娇娇软软,像是芬芳又清甜的玫瑰酥卷。
然后,她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成了一缕残魂,栖身在幼小的身体里,看着那个幼小的自己在黑市被胡商买走。
那个黑暗潮湿的地下密室,她见到了有着碧色双眸的姑娘——阿桑。
她跟幼小的自己说:“她叫阿桑,会是你的好姐妹,可以帮你逃出去。”
一应都如记忆中发生过的一模一样,那个小小的自己逃出升天,却坏了相貌。
一日又一日,她时常会忘记一些事一些人,可偶尔又会想起一些。
幼小的姑娘一天天长大,纵使姜家并不是那么美好,母亲仍旧不喜欢她,可她还是眷恋这里,只因姜家有唯二喜欢她的姜爹和兄长。
她如此想着,并暗暗发誓,要教导年幼的自己这一世一定要免除姜玉珏的死劫。
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也兴许是生死各安了天命,无论她如何的努力,终究姜玉珏还是要溺在那片白鹭书院的荷花塘里。
她感觉到绝望,更深重的痛苦,莫过于曾经的经历,她在未卜先知的情况下,也同样要再经历一遍!
沐家灭门,姜家衰落,姜爹垂老……
这世间,总是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却能活千年。
她看着从年幼到及笄,再到二十已心衰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无望的深渊,却无能为力。
如果重来的一切都不能改变,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要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和痛苦存在,存在于第二个轮回里。
终于,又到了最后,一个轮回终止,她和“自己”一同陷入死亡和黑暗之中。
她想,会不会还有下一个不变的轮回,她仍旧会忘记很多……
光亮从意识深处迸发出来,她睁开眼,看到了五岁的自己,站在黑市高台上,底下人头攒动。
她微微疑惑,觉得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她对幼小的自己说:“告诉他们,你住在永兴曲,你姓姜……”
可是,这世上,恶即是恶,并不会因为忌惮而投鼠忌器。
争夺竞买反而越发激烈了。
她心里莫名悲伤,还有说不出来的一种疲累,仿佛眼前的一幕她经历过无数次,然而每一次,她用尽千方百计都没法逃脱被卖给胡商的宿命。
或者,接受宿命?
“两百两!”清冽如昆山玉碎的声音濯濯冰泉一般乍然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嘭”花雕门牖被人大力踹开,刺眼的日光霍然投射进黑暗里。
最是灼亮的门槛处,鸦青色阔袖圆领长袍的少年凛然而立,他睥睨扫视一圈,逆射的光影为他镀上一层金黄的铠甲,威仪尊贵得让人无法逼视。
暖调的瑰色薄唇轻勾弧度,少年昳丽面容上浮起嘲弄,他将厢房里因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面色惶惶的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高台上的小姑娘身上。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水滴溅落明泊的声音,清脆悦耳,涟漪不平。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这辈子是不一样的!
她跟五岁的自己说:“跟他走,叫小爹,让他做你的靠山。”
“小爹爹……”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嗓音像糅杂了白砂糖,她死死地搂住少年脖子,打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一场另有心思的相遇。
……
姜酥酥睫羽微动,柔光点点间,她梦醒睁眼,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淡的琥珀凤眸。
她弯眸浅笑,扬唇就喊了声:“小爹?小爹……”
一切苦难的结束,源于和你的相识,这应当就是“我”曾经存在过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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