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流年

第十四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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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清麟册封宣王之后,便是开衙建府,不在大崇明宫内居住了。这倒是乐坏了南清嘉,可以三不五时打着去宣王府的名义,出宫逛逛。十月初,皇帝派去洛川的使者回京,这意味着南清嘉兄妹三人终于可以启程去洛川了。
    临行的前一晚,南清嘉却丧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宫人们收拾东西,碧玺见她反常,走到近前问道:“主子日思夜想要去洛川,怎么要走了反而不高兴了呢?”
    南清嘉小小的人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若是昌乐姨父没有仙去,婉姐姐就不必回昌乐奔丧,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了。”
    “天命不可违,这也是县主做女儿的孝道。奴婢听说昌乐侯膝下无子,想来等到县主及笄,便可以继承她父亲的爵位做昌乐郡主了。”
    南清嘉仍旧是闷闷不乐的,自己拖出被子来胡乱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太子、宣王和崇华帝姬的三驾车與前后成一线自文华门出宫一路东行,一路上足足走了十五日方才进入洛川境内。
    洛川之地山河相护,若说自然风光只怕是十个江南也不及此地钟灵毓秀,可是山高水长实在不适合繁盛的车與行进,自入了无崖山山门之后,便有使者牵马护送三位贵人上山。
    太子与宣王自然都是马术了得之人,只有南清嘉素日里虽然活泼好动,却很少骑马,因而此时只好让碧玺与玄冥司的一位使者一左一右扶持着,方才歪歪斜斜地骑着马往山顶行去,只是因为骑术实在不佳,早已远远地被两个兄长甩在了身后。
    途径一片密林时,南清嘉坐在马背上远远地便看到几个侍卫围在路边似乎是在盘查什么可疑之人,便因为好奇让碧玺将马牵到他们近前去看看。
    “他是什么人?我看他像是生病了。”南清嘉打量着趴在地上男孩,看上去他的年岁要比自己稍大一些,只是蓬头垢面,衣服也都已经破烂。
    “公主殿下,方才两位策马而过,这小子横在路中间险些害太子殿下坠马,末将们怀疑这这小子想做刺客。”
    “哈?”南清嘉哭笑不得,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地男孩,“天下还有这样奄奄一息的刺客?”
    碧玺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一番,“主子,奴婢看他面黄肌瘦,想来是这附近的小乞丐饿昏在路上了,而且他的腿像是骨折,大概是刚才被马踢伤的。”
    南清嘉心生同情,“你们几个一会儿把他抬到我的住处去,让跟来的御厨先给他做点东西吃,然后太医给他诊治。等我见了舅舅,再去看他。”
    “是,末将遵命。”那些侍卫即刻照做,将人背起,小跑着便往山顶奔去。
    南清嘉一行人便继续行路,随行的使者说道:“公主善良,可却不该救他。”
    “为什么呀?他都快死了。”南清嘉不解。
    那使者略一沉吟,“因为玄冥司不喜欢他活着。”
    “使者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下连碧玺也跟着好奇起来。
    那使者神情似有为难之处,南清嘉撒娇道:“使者姐姐你就说说嘛,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那使者拗不过,只好小声说,“在下也是听山中的其他人说的。这个男孩生了一副好皮囊,玄冥司大人原留他在身边伺候的,可是最近不知因为什么被赶了出来,大家都说大人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尝一尝违背玄冥司的后果。”
    南清嘉蹙眉,“玄冥司怎么这样狠心。”
    碧玺闻言拍拍南清嘉的靴子,又看了一眼那使者的脸色,见使者似乎并未将公主的话放在心上,才放下心来。她向前略一张望,“到了,那便是玄冥司的绝尘殿了吧?”
    绝尘殿位于无崖山之巅,云气笼罩自成一派缥缈景致,站在廊下便可俯瞰整个洛川,实在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
    此时绝尘殿中,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在与太子和宣王交谈,那使者引荐,告诉南清嘉这便是这一代的玄冥司尹重楼。
    南清嘉踏入殿中,因为方才听到的事她本已对玄冥司没什么期待,如今真正见了面,对上尹重楼那一双仿佛能将人即刻看透的眼睛,心中更是不自在到了极点。最终,南清嘉只是草草与玄冥司行过了见面礼,便推脱说车马劳顿想先休息,回了自己的住处。
    南清嘉对自己的住处还是相当满意的。这个叫做“竹里馆”的地方不大不小,是个极为别致的木质小筑,外面松竹环绕,环境也很清幽。
    南清嘉站在门口打量着住处,门内迎出来随行的宫人,“公主,您救回来的那个小乞丐醒了之后就闹着非要离开,奴婢们没办法,只好先把他锁在房中了。”
    南清嘉进屋一瞧,便听见内室中不轻不重撞门的声音,走过去一看,门上上了锁,南清嘉“哼”了一声,对里面人说道:“喂,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这么大一把锁,你撞十年也没用的。再说,我屋子外面全是御林军,你也跑不了。我开门了,你要乖乖的啊。”
    撞门的声音真的停了下来,碧玺便让宫人将锁打开,南清嘉走进门内,转身便将门关了起来,把碧玺和宫人一起关到了门外。她对着站在原地的男孩一抬下巴,“看什么?本公主懒得理你。”
    此时的男孩已在昏迷时由宫人洗了澡换了衣服,虽然仍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是还是让人不难想象他健康时的清秀容貌,南清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筷子夹起一块玉露团咬了一口,“嗯,这一口下去真是唇齿留香,我都饿坏了。”
    男孩站在一旁,冷着脸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南清嘉权当没有听到一般,又拿着勺子舀了一颗二十四气馄饨送入口中,“这个做得倒不好,老鸡汤没有宫里吊的鲜了,许是少了火腿。”
    “你……”
    南清嘉这才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男孩,目光却落在他缠了纱布的右腿上,“要吃就坐下吃,不吃赶紧走,反正你饿死了跟本公主也没有关系。”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那男孩立时便要一瘸一拐地开门。
    “哎哎哎!”南清嘉急忙跑到门边伸出手臂堵住门口,“你现在走就真的会饿死的!”
    那男孩一怔,看着面前南清嘉微微扬起的小脸,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意,“你就是崇华公主,南清嘉?”
    “是啊,你不服气吗?”南清嘉做出一副自认为凶狠的模样,可实际上从男孩的角度看去,此刻的她像一只刚出生不久还未断奶的小猫一样毫无威慑力,反而有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我叫华裳,多谢你救我。”他转身坐到桌边吃起东西。
    南清嘉目的达成,便也走到桌边坐下,“‘华裳’?啊,你该不会是长安华氏的子孙吧?”
    华裳呛得咳嗽一声,“草民一介布衣,无父无母。”
    “哦……”南清嘉有些失望,“我看你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连吃饭都这么文雅,跟华氏的公子华里容好像,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寂然饭毕,南清嘉扶华裳到床边坐下,试探着问道:“华裳,玄冥司为什么要你死啊?”
    没想到华裳倒是很坦荡,“因为他是世人敬仰的玄冥司,而我是他不可告人的‘污点’。”
    “要不,等你养好了伤,跟我去宫里吧。”南清嘉提议。
    华裳一笑,“不,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今天我跟老天打了一个赌,赌会不会有人对我施以援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会继续在洛川活下去,直到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碧玺颇有些紧张地问道:“主子,您还好吗?可有需要奴婢帮忙的?”
    南清嘉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把碧玺关在门外之事,跑过去将门打开,“吩咐宫人将饭菜收了吧。再另外打扫一间屋子来给我住,这些天我的朋友华裳要在这里养病,让她们小心伺候。”
    碧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华裳几眼,一福身还是都照着南清嘉的吩咐做了。碧玺离开后,华裳恢复了一副让人捉摸不定的冰山神情,“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南清嘉转身便听见这样一句令她几乎吐血的话,她一摊手,“我只是一个六岁的天真无邪的公主好吗?我想救你就救你喽。”
    华裳一挑眉,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碰见克星了,这个崇华公主南清嘉,有时候真的单纯得让人意想不到。
    “你,不应该让我替你办事吗?你救了我,自然应该要我报答你,否则你就白救我了。”这才是十一岁的华裳自懂事起便遵循的生存之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南清嘉伸手过去探探华裳的额头,“发烧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竟说些莫名其妙地话。”
    这下华裳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南清嘉,你这样的人在这里都是活不下去的,你到底是怎么样在皇宫平安长到这么大的?”
    就在华裳已经完全认为南清嘉是个无比天真单纯的小公主的时候,南清嘉突然变得十分正经,她双手捧着华裳的面颊,“既然生在江湖,就不要有这么多的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像一个寻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那样才会幸福。”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太子、宣王与玄冥司尹重楼之间似乎有谈不完的天下大事,无崖山的景致没逃得过冬日的肃杀,不过南清嘉倒是与华裳真的成了朋友。
    这件事不说在旁人眼中如何,单说碧玺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看来,华裳这个人虽则皮相好看,但是性格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整日里或是沉着一双烟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自家主子说得兴高采烈的话,就好像自家主子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没有人知道华裳心里在想些什么,哪怕是天天与他待在一处的南清嘉也不知道。
    华裳喜欢南清嘉。这一点他本人非常确定,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在此时的南清嘉心中,有一个叫做“阿澈”的男孩子要比自己重要得多。华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讨厌这个人,南清嘉越是把这个人挂在嘴上,他就越讨厌他。
    “腊月十五之前我必须得回宫,阿澈还答应要带我放烟火呢。”南清嘉坐在椅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伸手烤火。
    华裳原本正在一旁看书,听到南清嘉冷不妨说了这样一句话,拿着书的手攥得愈发紧了些,语气却是很不在意地说道:“你若想放烟火,今天晚上我就可以陪你……”
    “才不是呢!”南清嘉反驳道:“腊月十五是我的生辰,阿澈今年夏天就答应我,要在我生辰的时候放足一百五十中烟火,我都惦记半年了,一定不能错过。”
    “这样啊,”华裳仍旧是那样一副表情,烟灰色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从绝尘殿看下去终年萦绕在洛川诸山周围的云烟一般,可是他的手却攥得很紧,“你走了,就不会再来洛川了吧?”
    “应该是吧,”南清嘉对华裳粲然一笑,“不过我会永远记得我有一个好朋友在洛川无崖山,他的名字叫华裳。”
    华裳看着面前的南清嘉,破天荒地微微一笑,“南清嘉,我们定个十年之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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