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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长安的九师兄,名唤楚辞。
楚辞父兄乃燕国大将,他算是家中排行第三的嫡子,因着他父亲那时恰好疯了似的喜爱《楚辞》这本典籍,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若非他本姓就是楚,恐怕还得给他改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武将世家想要养个文豪的愿望没有达成,反而养了个厨子。
她九师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最是娴熟的莫过于庖丁之技。这一度让他父亲很是恼火,棍棒之后,他却仍旧不改初心。好在莫长安对此,倒是颇为满意,毕竟口腹之最,她每日里都能品尝的到,也是不错。
彼时,楚辞乍一听闻莫长安唤着夜白师叔,不由眸光一顿,哑然道:“师……师叔?”
他将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心下瞬间便生出了尊敬之意,就见他忙不迭的拱手,欣喜的说道:“师叔安好,我乃师父庄舟门下九弟子,长安的师兄,楚辞。”
楚辞虽年纪不大,但在庄舟门下,也算是辈分有些,他早年便跟着庄舟修习,可以说是孩提时候便入了子规门,故而在他之后,纵然有师弟年长他几分,却也要老老实实唤他一声师兄。
夜白冷冷睨了眼他,居高临下:“我记得,你年少时,我见过你。”
分明夜白与楚辞,年纪一般无二,仔细研究,或许楚辞还比夜白早出生几个月,可这个时候,俨然就是晚辈见着长辈的姿态,丝毫与莫长安那等子随性而为不同。
“师叔竟是还记得我?”楚辞全然不懂夜白的嫌弃,只欢喜的抬眸,笑容腼腆:“其实……其实我崇拜师叔许久了。”
说到最后,他已然脸色微红,明摆着心中欣喜万分。
夜白是子规门后辈的崇敬对象,这一点莫长安心知肚明,他生的好,地位高,修为和天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他几年不在门中,便已然惹得门中弟子崇敬不已,故而瞧着楚辞的激动模样,她也不觉奇怪。
但夜白却是神色冷峻依旧,也没有留薄面,只漠然道:“崇敬我,你该是第一时间来与我行礼招呼才是,怎么还要我出声提醒,才知道这些个规矩?”
言下之意,就是他率先看到的是莫长安,且还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一点儿,令他有些不悦。
可没有人知道,他所说的不悦,是真的不悦因此,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师叔,我……我经年不曾见你,实在……实在有些记不得您生的什么模样了。”楚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丝毫不觉被膈应了,只不好意思的憨笑:“师叔,不过您这些年,倒是愈发丰神俊朗了一些,真真是有如谪仙!方才我远远瞧着,以为是师妹物色到了什么不错的男儿郎呢!”
这话一出,径直便让莫长安觉得臊的慌,毕竟她方才还夸下海口,说是师父打算给她和九师兄定亲,如今楚辞的话,俨然就是打了她一大嘴巴子,让她深以为有些尴尬。
果不其然,他的话才落下,下一刻就见夜白挑起料峭的眉峰,低声问道:“听说师兄打算为你和莫长安定亲?”
虽说是这么问的,但夜白眸底却划过几分奚落,视线更是落在莫长安的身上,眼角泪痣灼灼,禁欲而妖艳。
莫长安见此,赶紧儿一手捂住楚辞的嘴,笑眯眯道:“咳!师叔,九师兄路途遥远,怕是要累着了,先坐着吃些酒菜罢。”
“我……唔……我不累!”楚辞挣脱莫长安,只望向夜白,再度询问:“师叔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师兄,你风尘仆仆,怕是饿坏了!”莫长安眼睛一瞪,使劲儿给楚辞使眼色。
“长安,你这眼色使得,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所以不让我回答?”楚辞一愣,毫不留情的拆穿莫长安。
鉴于楚辞还算识相,夜白那头,难得神色平静了几分:“方才我问你,听说师兄打算为你和莫长安定亲?”
他想着,好歹这次要让莫长安知道,胡诌这种事情,总归不是很好。
“定亲?”楚辞怔然,脱口道:“师叔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本该是自得几分,但这时候夜白脸色却是徒然一沉,下意识眯起眸子,神色危险。
“你这话何意?”他问。
“就……就师叔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楚辞愕然,不知所措:“师父是前几日才提起的,我没想到这事儿师叔竟是也知悉?”
“九师兄,你……是认真的?”莫长安心中‘咯噔’一声,有难以置信的情绪浮现。
该不会真的这么灵验罢?她不过胡诌罢了,竟然当真如此?
“是啊!”楚辞摸了摸脑袋,略微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师妹你放心,将来我定当待你好。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说是三年内定是要将你喂养的圆润一些。”
如此信誓旦旦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莫长安哭笑不得,心中不由思忖,她师父这究竟是胡闹呢?还是当真存了这么个心思?
夜白沉下嗓音,冷厉出声:“我不同意。”
“师叔为何不同意?”楚辞看了眼夜白,见夜白脸色不好,他忍不住急急道:“师叔莫不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师妹么?”
莫长安在子规门,是个极为讨喜的姑娘,上到师祖,下到一众师兄弟,就连门中最是威严冷酷的几位师尊,也对她很是欢喜,故而楚辞下意识以为,夜白也是疼惜莫长安,生怕他照顾不好她,才如此反对而待。
“你照顾的好她?”夜白没有否认,只不咸不淡的问着,仿若当真那么觉得。
“照顾的好。”楚辞点头,回道:“师妹素来最是喜欢我做的吃食,师叔不必担心。”
说着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憨笑着问她:“长安师妹,我说的没错罢?”
“呃……没错。”莫长安颔首,心中五味杂陈。她若是说错了,可先前又在夜白面前夸下海口,说是她与九师兄情义互通,可若是……说没错,她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了想,她只好暂时在一旁观望一二,等着回去以后再私下询问。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回答,却是让那头夜白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那张本该禁欲而冷淡的脸容,瞬间沉如黑夜,
“我不同意。”也不知想着什么,他只兀自开口,神色莫辨。
楚辞一时吃瘪,只好弱弱的问:“师叔,您……您是不同意什么呢?”
夜白拧眉,一本正色:“你不了解她。”
这话一出,莫长安实在觉得无奈,毕竟论说不了解,其实夜白比起楚辞还不了解她,不过这会儿,她对此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夜白会是……这样大的反应?
心下正寻思着这个问题,下一刻,莫长安便听楚辞回:“师叔,我与师妹也算是青梅竹马,在门中的时候,我与她时常呆在一处……”
夜白打断他的话,只义正言辞,道:“子规门乃清修门派,尔等年纪还小,不必这样着急。”
说着,他蓦然起身,转头看向小姑娘:“莫长安,你随我来。”
“啊?去哪儿?”莫长安一愣,看了眼才上了两道菜的桌子,砸吧砸吧嘴:“师叔,咱们还没用膳呢,刚好师兄来了,咱们不妨一同先填饱了肚子?”
她两眼放光,俨然是饿极了的模样。
“对啊,师叔,有什么事情等着用了膳再去,可好?”楚辞见此,自是了解莫长安,说道:“师妹眼下估摸着饿坏了,恐怕不宜奔走。”
他这话,说得可谓恭敬而委婉,毕竟夜白是他崇拜之人,可莫长安却是他实打实的师妹,手心手背的,他想也没有想,倒是偏向了莫长安。
本见着莫长安如此,夜白还是有些不忍,但话到嘴边,临听着楚辞如此说道,他不由眯了眯眸子,冷道:“走还是不走?”
“……”莫长安摇头:“不走。”
饿的半死,还不让她吃两口饭菜?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你便吃着!”夜白冷眼飞过,兀自傲慢的起身,甩袖便离开了酒肆。
一时间,桌前便只剩下莫长安和楚辞两师兄妹,大眼瞪着小眼,略微错愕。前者是深觉夜白这狗东西又闹什么脾气,阴晴不定实在难伺候。
至于后者,楚辞却是感叹:师叔不愧是师叔,一言一行皆是让人猜度不透,果然是子规门最神秘的存在啊!
莫长安摸了摸鼻尖,转而叹息:“罢了,九师兄,咱们自己吃罢,不理那狗东西了。”
“狗东西?”楚辞震惊:“你是说……师叔?”
“嗯,就是他。”莫长安云淡风轻的坐下来,见小二又陆续上了两道菜,转身吩咐:“来两壶好酒,另外,再准备一副碗筷。”
夜白走了,她好歹是能好好喝些酒了,否则有他在,她只能就着清茶下肚,未免在这些好菜面前,可惜了些。
楚辞做了个噤声之态,只道:“师妹,你怎么……叫师叔如此不雅的称呼?师叔好歹也是奚琴君上,当世无双的人物,你这样若是让师叔知道,恐怕……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莫长安咧嘴,笑嘻嘻道:“师兄,那狗东西早就知道我私底下这样骂他了,但是他是觉得挺殊荣的,毕竟这是我对他的……嗯,亲昵的称呼,不是么?”
说着,她拿了筷子,便兀自吃了起来,那股子随意至极的模样,看的楚辞不由叹息。
“师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话语之中,楚辞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透着一丝无奈:“不过,你都不问我方才说的定亲一事么?”
一边说,他一边放下身上背着的包袱,就着莫长安身侧的位置坐下。
“正打算问呢!”莫长安揪下一只鸡小腿儿,啃了两口:“师兄方才说的,可是认真?”
她其实并不相信,师父会将九师兄许配……不,是将她与九师兄搭在一块儿,从前她师父就说了,九师兄一心庖丁,虽说也算官家子弟,但到底因着此事热闹了家中父辈,指不定哪天就因此和家中闹腾起来,累的她也跟着受苦。
毕竟,九师兄虽是人好,也心细如尘,但除了庖丁之技,他能拿得出手的,所剩无几。修了多年仙法,也是一无所长。
“欸,师妹,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是我主动央求师父的。”楚辞道:“我父亲前几日书信了与我,说是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知书达理的太傅府姑娘,但我知道,父亲如此行径,就是要那姑娘教化我习得诗词歌赋,也好考了功名利禄,让父亲心安。”
“师兄是不喜知书达理的姑娘?”莫长安歪着脑袋,问:“不过,为何求得我这桩婚事?”
她与楚辞,的确算是门中关系极好的一对师兄妹,毕竟楚辞喜庖丁,她又爱吃,这一来二往的,两人便经常是夜半高歌,酒肉为伴。
但即便如此,莫长安也心知肚明,九师兄楚辞从来对她没有那等子风花雪月的心思,他与她像是故交,又像是兄妹,虽亲密,但却自是伯乐与千里马之间的互相赏识,别无他念。
故而,即便知道这件事是楚辞主动提及的,莫长安也不觉有什么不被尊重的气恼。她知晓,若非情势所逼,楚辞不会如此。
楚辞叹了口气,歉然道:“倒也不是不喜,只是……你知道我父亲的想法并非我的所求,我想了许多法子,唯独记得他从前甚是觉得你不错,还一度与我提及,若是弱冠之际能够与你定下亲事,他便任由我如何……”
楚辞的父亲两年前去过一次子规门探望,那时接待的正是莫长安和一众师兄,只是,他父亲彼时所为,只是将他带回家中,并不愿他再任性下去。
为此,莫长安毫不畏惧的便与他开展了一番类似于佛法、道法争论的大会,最后她用雄辩征服了楚父,以至于楚父对她又是敬佩,又是欣赏,曾一度与楚辞说,要他将她领回去,做楚家的儿媳妇儿。
莫长安想到这里,便问:“那依着师兄所想,当是打算如何?”
“师妹,我此次来寻你,正是为了这桩大事。”楚辞道:“师父让我来问你,他说你若是愿意,师父便自是无话,若是你不愿……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他一心庖丁,只望着有朝一日在各个修仙门派附近盖几间酒肆,并没有旁的什么鸿鹄之志,毕竟于他来说,旁人吃了他做的膳食,表现出幸福的模样,才是他最大的所求。
莫长安思忖着,好半晌,才回:“唉,晚些时候等偃师城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便随着师兄回一趟楚府罢。”
她的命数不好,说是二十岁前会陨落,那么如今,自是能帮着师兄一点儿是一点儿,左右也不是成亲,借着定亲之意,拖个两三年也是可以。
“师妹是答应嫁给我?”楚辞有些惊愣,似乎没有料到莫长安会如此爽快。
“自然不是。”莫长安哼笑,道:“我只答应帮你拖个两三年,争取一下自由而已。”
“原来如此。”两人毕竟多年默契,一听莫长安说的话,楚辞便立即反应过来,只还是有几分犹豫,道:“不过,师妹,我听闻凡间大多对女子名节极为看重,你若是与我定亲,会不会……”
会不会对她的名节有损,会不会将来害了她?又会不会阻碍了她将来的美满姻缘?
他自来生长在子规门,的的确确对凡尘俗世少了几分认知,若非方才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都差点儿将此事忘了彻底。
“这个倒是无妨,我觉得也不必认真定亲,就是先糊弄糊弄你父亲就是。”她笑眯眯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般,转而又道:“不过,师兄确定不去探究一番那太傅府邸的千金生的什么模样?性子与你合不合适?”
“不探究了,不探究了。”楚辞忙不迭摆手,道:“师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脾性略微愚笨了点儿,人家姑娘未必看的上我,更何况……”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欢喜的,只是钻研菜肴……欸,对了,说起这事儿,师妹,我前两天研制了一道菜,晚些时候做了给你品鉴一番,如何?”
莫长安闻言,一笑:“好,我也正是有多日未曾尝一尝师兄做的吃食了。”
……
……
那一头,夜白独自一人帅身便打算回去,可走到一半儿,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离开,毕竟他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理由对此感到不悦,他们年轻人的情爱,与他终究没有什么干系。
想到这里,他眸底浮浮沉沉,好半晌,竟是又转了身,朝着酒肆的方向,再度折了回去。
只是,等到他到的时候,便就瞧见莫长安和楚辞已然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根本没有一丝他为他离去的愧疚之意。
想到这里,他兀自施法,隐去踪迹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那两人用完膳食。
大约一刻钟之后,莫长安和楚辞的的确确皆是酒足饭饱,故而,他们便唤来店小二,打算付了银两离去。
“客官,一共是五十七两三钱。”小二笑眯眯道。
“五十七两散钱对罢?”楚辞伸手去掏了掏腰包,可越是摸索,他便越是眉梢紧蹙。
分明挂在腰间的荷包,不知何时消失了去,连带着荷包里头的好些银子,皆是找寻不到。
莫长安察觉他的异常:“怎么了,九师兄?”
“我……我钱包丢了。”楚辞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也不知何时丢了去,实在令人烦恼。”
“那无妨,我来。”莫长安道:“前些日子从师叔那儿骗了些银子,正巧派上用场。”
说这话的时候,莫长安并不知道夜白就在附近,故而她只顺手去摸自己的袖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然落在夜白耳里,听得他脸色发黑。
“师妹,你骗师叔的银子?”楚辞又是一震,咽了口唾沫,道:“师叔那般英明神武,也被你给骗了?”
“什么英明神武?”莫长安砸吧砸吧嘴,道:“那狗东西就是人傻钱多,还阴晴不定!”
虽说她真的不打算计较,可一想起夜白这几日的的确确反常的让她觉得无言,便忍不住骂了两句。
“嘘!”楚辞小心谨慎道:“师妹,可别被师叔听着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话音一落,莫长安忽然一愣,神色变了几分,道:“师兄,我钱包也不见了!”
店小二:“……”
很好,这两人……是来吃霸王餐的!
……
……
------题外话------
师叔幼稚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哈哈,接下来,估计醋坛子要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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