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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一荡一荡,风吹雨斜,红衣女子的凤眸半阖,试图挽救藏不住的妩媚,可仍旧藏不住。
洛玉书远观,觉得这个女子很美,当他走近,才发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
以前虽然不服,但现在,他不得不佩服他的三哥,这种美色,他竟然也看不上。
烛红泪一只玉肘撑着桌案,一手吊着一只玲珑的黄釉雕花酒壶,眼眸深深浅浅地落下,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们是一样的人,冰冷的气质,妖娆的面容。
“你是谁?”
洛玉书坐到她对面,微笑,“我叫,玉书。”
“玉书……”
流丹的红唇道出这两个字,轻盈而平凡的两个字,也仿佛染上了唇香。三分余韵,他陡然心如擂鼓。
酒未喝,却已经醉了。
……
墨廿雪一直回到深宫,她肩上披着的雪白披风也没褪下,李将军暗中使眼色,她仿佛浑然不知。
一直到见了墨汲,墨汲直面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墨廿雪看了眼这身披风,雪白的底,祥云锦绣的暗纹,摩挲起来沙沙的痒,丝绦如雪,他的身量高出她太多,走的时候甚至拖曳在地上,然而,她还是没有解下。
想到他,墨廿雪甜蜜地傻笑起来,忘了回答墨汲的问题。
墨汲心中咯噔一声:不好。都说洛朝歌那小子善用心计,长于惑人,但凡见过他的女子没有不动心的,看自家女儿这模样,铁定是着了道了。
他板着脸,沉声问道:“是洛朝歌的?”
见墨廿雪转着眼珠不答话,又哼了声气,“你们怎么认识的?”
墨廿雪傻兮兮地看着他笑,“爹啊,这次不改了,就是他了。”
趁着墨汲一愣神儿,她飞快地撩起衣摆,小鹿似的往外跑。墨汲看着自己闺女宛如发疯的行为,心明如镜,彻底明白了,北夜的三殿下……会使妖法……
一路冲回雪海阁,几只秀挺的白花,顶着纤长的花萼细细垂下,墨廿雪的发间勾住了一片花瓣,明月底下笑颊粲然的公主,与前不久哀愁的公主,如脱胎换骨。
浅黛最多嘴,“公主,我都打听到啦,你这次遇到洛朝歌了?”
“不要直呼他的名字。”墨廿雪皱了皱眉。
浅黛呼吸一滞,却听公主傻笑道:“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驸马了!”
浅黛也傻了,墨廿雪趁着机会跳进了雪海阁。所有人都发现了,公主这次回来,心情出奇的好,半分没提到温公子的大名,解下披风后,便自己提了一桶水,要亲自洗。
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公主自己动手做粗活,更别提是给一个男人洗衣物的了。
浅黛不敢搭话,硬生生将沧蓝推了出去,墨廿雪蹲在月明下白花俨然的院落里,麻利地搓洗着披风,沧蓝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公主,才认识几天功夫,您便把自己又交出去了?”
墨廿雪被呛得咳嗽不止,“什么叫‘又’?”
“公主,难道不是去找沈公子的吗?”
是啊,她是要找沈阙的啊,可是她找到了啊。
只不过,他假扮沈阙这件事,三言两语含糊其辞,说得不是很明白,墨廿雪自己也不懂,她想了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要问清楚。
沈阙喜欢装疯卖傻,但洛朝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聪明人虽然偶尔任性,但都不太喜欢麻烦的事,尤其要这么迂回婉转地试探,深入浅出地勾引……
难道,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一念疑窦起,她突然没心情洗了。将冰丝披风扔入水桶,挽着绣袍回寝宫睡觉。
天不亮的时候,洛朝歌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有人捧着雪鸽捎书前来:洛玉书失踪了。
洛朝歌蹙了蹙眉,问传信的人:“怎么会失踪?他身边的凤啸呢?”
传信使者长跪不起,“凤啸传来消息,四殿下……似乎……对南幽的烛红泪动了心思……本来四殿下不过出手试探,与烛红泪一道喝酒解闷,凤啸一直候在门外,却不知怎的,突然人就不见了,酒肆里的酒保也被杀了……”
“被杀?”
洛朝歌重复了这两个字。
“现场如何?”他又问。
信使不知,实诚地摇头,“这个,属下不知道,但凤啸此刻已经带人包围了现场,殿下可以亲自去探查。”
“好。”洛朝歌看了眼手中的纸条,“我即刻动身。”
他拢了拢身上与上次一式一样的雪白披风,走出几步,又回身吩咐了一声,“这件事,不用告知皇上了,知会太子一声就行。”
被杀的现场很简陋,这个酒肆建在幽都城外五里地,毗邻官道,林木葱郁,酒招旗萧萧,洛朝歌没进门,便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烛红泪,当晚真在此处喝酒?”
“是。”凤啸低眉,因为保护不力有几分自责。
当然他的自责眼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洛朝歌大致看了眼,突然淡淡道:“走吧。”
“什么?”凤啸有点愕然。他尝听人言,这个北夜的三殿下,行事有几分不同寻常之处,如今一见,虽明知他心中有数,但凤啸还是不敢苟同,“殿下……您这是要……”
“我肯定我四弟没事。久留无益。”他神情有些淡漠,甚至冰冷,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洛朝歌的贴身扈从卢越紧紧跟去,同凤啸相似,卢越也并不能理解为何洛朝歌轻易离去,难道他放任四殿下的生死不顾了?这并不像他。
洛朝歌没走几步,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对这件事我彻底放弃不作为了?”
“卢越不敢。”
层林耸翠,阴影里英俊的侧脸半偏过。“酒保是自杀。”
“什么?”令卢越真正觉得惊奇和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句。
仅仅只是提到这件事,洛朝歌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本来只是简单的对垒,现在却被人攥了筹码在手中。世上,原来真正光明的算计,已落了下乘,有人偏要用阴谋伎俩,他奉陪到底便是。
墨廿雪收到了一封信。
是温如初寄来的,说要邀她相见,商量婚事后续。
婚事自然是不成了,佳期已逝,墨廿雪心里对温如初是歉疚的,原来是她穷追不舍,把公主的高傲踩到尘埃里,勇敢得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劝告。可后来,他好不容易动了心,她却……
她拿着信跟沧蓝商量,沧蓝诚心道:“公主,您不怕温公子恼羞成怒,要报复您?”
“如初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曾经,她觉得他是人间极致,墨廿雪信任温如初,“最多,他是想问清楚吧,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他,说出去的话又不想作数,他生气也是应该的。何况,温儒是那么有名气有声望的大儒,他肯定也觉得面子挂不住吧。”
沧蓝听完这番话,她突然觉得,其实公主早已做了决定,她之所以来与她做所谓的“商量”,其实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她不愿面对温如初。
就连墨廿雪也不是很明白,她为何一想到温如初,就想着逃避。明明,她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墨廿雪去牵了自己的白马,晃晃悠悠地出宫,长天碧蓝,几缕流云浅薄,巍峨的帝阙被远远甩在身后,她骑着马,但是悠然而行,马鞭挥得有气无力。
也不知转到了哪一条街,身后突然一沉,有人跨上马来,紧跟着她楚楚可怜的腰被人搂住,身后温暖的胸膛贴过来,不留一丝缝隙的紧密,她两颊烧红,却故作挣扎,“放手!”
“你去哪儿?”他不但不放,反而笑吟吟地把头靠过来,挨着她细密的鬓发,吻住了她的耳尖。
墨廿雪被吻得一个激灵,突然恼恨地把他往后推,“你给我下去!”
洛朝歌不知她何故生气,臂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不是你让我早点来的么?我都来了。”他好像,还有点委屈?
哼,他还委屈。
“谁让你骗了我这么久?”
他怔了一怔。转瞬间嗤笑道:“我坦诚之日,你没说要找我算账,现在把名分定下来了,便想着来教训我了?”
“呸,谁跟你定了名分。”墨廿雪啐他一口。
“你不要我了?”
身后的禁锢突然释放,墨廿雪大不自在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心疼不已地抢了他一只手握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
“是、是什么?”墨廿雪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洛朝歌顺着她的腋下,伸手握住缰绳,手臂一抖,策马而行,狂奔起来,风声呼啸往后而去,墨廿雪的人声变得断断续续:“你来我们南幽,却不用你的真面目,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
“呵,”身后传来一声哂笑,“你信温如初不是坏人,却觉得我另有图谋?”
风声紧凑,逼得他语气中的森冷无所遁形。每次他要是这么和她说话,必定就是生气了,墨廿雪突然觉得委屈。
明明生气他欺瞒的是她,他不解释不哄哄也就罢了,怎么竟然反过来指责她?
她不信任他?
他从小乞丐变成沈阙,又从沈阙变成洛朝歌,她从来不曾了解真正的他,谈何信任?他要是不曾卸下心防,她怎么走得进去?
他的人生经历,绝对不是她耳濡目染和他口述的那样,简单得近乎是一张白纸,到底是怎样的压迫,才能逼得人成长得如此惊人?
洛临不喜欢他,寥寥几个字,她难道就不会去想——为什么?
墨廿雪哼哼道:“靖王殿下,你的目的难道不是云州么?”
洛朝歌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及时勒住,然而马蹄停下踢踏之音时,早已过了东市,到了人烟僻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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