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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天顺四十一年春。
二月,虽然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却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春风吹遍了盛京每个角落,比冬风温柔,却又带着薄刃的锋利。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虽天气寒冷,盛京城仍是不减热闹,一片繁华景象。
街道两边茶馆酒楼林立,许多锦衣玉带的贵公子邀上三五好友,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听曲赏美人,或是闲谈说笑,很是轻松快活。
而外面,则是许多贩夫走卒,不畏严寒的穿梭在盛京城每个地方。或者是坐在街道两边做生意,一边看着街上来往人群期待有人能停下脚步买些东西,一边和其他小贩说笑。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或羡慕或嘲讽。
城北,许多宽阔宏伟的府邸鳞次栉比,有一处府邸,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威严的石狮子,上边高高挂起一个牌匾,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写着“永城侯府”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新帝登基不久,作为最大的功臣永城侯府卫家,新帝不但给了丰厚的奖赏,还亲笔御书,将此牌匾赐给卫家,以显示出对卫家的看重,一时之间,卫家风头无两,引起了无数人的艳羡。
此时的卫家,到处是喜气洋洋,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是啊,正是年下,新帝登基,卫府又得封赏,可不是该高兴吗?院子里,许多仆婢脚步不停的行走,一边说笑一边做活,一个个面露喜色。园子里的花也开了,在风中摇曳生姿,尽显勃勃生机。
然而,北面一处院落,却是无比荒凉。四周断壁残垣,破败的门窗红漆零落,干枯的杂草长满庭院……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凉和潮湿,简直是阴冷到了骨子里。
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只听到门窗被风吹的“只嘎吱嘎”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嗽。
一间寝屋内,郦姝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她睁开沉重的双眼,流下两道泪痕,目光空洞呆滞且深深凹陷下去,脸颊蜡黄,颧骨高高凸起,浑然没有了南昭第一美人的风姿。
人人都说她容貌绝俗,高贵娴雅,有如瑶池仙子。可是有朝一日仙子却从云端跌落谷底,被人践踏,连地底的泥巴都不如,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一朝天堂一朝地狱,这落差来的太大、太快,甚至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人人皆言她好命,出身煊赫世家,备受宠爱,容貌绝色,又是太后亲封的郡主,整个人就像耀眼的明珠,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即便后来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胞弟意外身亡,她成了一介孤女,身上的光芒也没有减少半分,大伯母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太后怜惜她年幼,更加宠爱她,甚至还答应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择婿。
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她很高兴,也很感激太后,可是并没有想过太后这样疼爱她的原因。
她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自己要嫁的人,欢欢喜喜的等着赐婚,终于,她如愿嫁给了他。
她嫁的便是永城侯府的世子,卫渊。
卫渊,字蓝溪,意为清澈的河水,可是他的人品却不如河水一般清明。当时郦姝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卫渊善于伪装,是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只是傻傻的,将一颗心捧了过去。
在所有人眼中,卫渊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为人光明磊落,是个谦谦君子,追逐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可是他却只心系郦姝。后来,娶了郦姝,更是对郦姝爱护有加,即便郦姝小产后再没有过身孕,他也没有起过纳妾的心思,一心扑在郦姝身上。
那一刻,郦姝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却不知,这是为了达到目的,刻意制造的假象。
卫渊心中的确有爱的人,可惜不是她,而是被她视为亲姐姐的堂姐郦妩。他娶她是别有居心,不纳妾也是因为忘不了郦妩,帮助景王登上皇位是为了让郦妩坐上皇后之位!
他的心早就被郦妩占据,可是她浑然不知,看着他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恩爱,她便当真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知道真相。
就在景王登基后的一天,郦妩被册封为皇后,而她却被诬陷与人偷情。那天晚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她从被人看押的小院逃脱出来,跑到他门外,跪在雪地上,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求他相信她。
可是,她喊破了喉咙,他都没有见她一面。
北风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她的肌肤,她忍着双腿传来的痛苦踉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他门前疯狂敲打着门。直到喊的没有力气,她才看到了卫渊,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和厌恶。
她惊喜若狂,扯住他的衣袍,哀求道,“蓝溪,你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与人私通,我是被人诬陷的……”
可是,话未说完,他就将她的手扯开,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哦,这与我何干?”
郦姝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干涸而苍白的唇颤抖着,“蓝溪……你……你说什么?”
卫渊瞥她一眼,眼神满是嘲弄,“你果然是愚蠢。”
郦姝身形削瘦,衣衫单薄,整个人僵在那里。
卫渊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更加嫌恶,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郦姝,说你空有美貌,果然没有错。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对你有的只是厌恶!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与人偷情都与我无关,你听明白了吗?”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容貌依旧俊美,可是说出的话却像一根根刺刺入她的心脏。
郦姝目光空洞,看着面前的人,瞬间,无数想法涌入脑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他授意人做的!他甚至都不在乎真相到底如何,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休了她,让她名正言顺的死去!
“卫渊,你好狠毒的心,我今日才看透你!”单薄的身躯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一下子摔倒在地,神情悲凉而愤恨,“卫渊,我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何这样对我!”
卫渊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愧疚,“你的确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替妩儿嫁给景王!若当初嫁给景王的是你,我与妩儿就会在一起,是你,都是你!”
郦姝不敢置信,“卫渊,赐婚景王和郦妩的是先帝,与我何干?!郦家女儿那么多,你凭什么将这一切迁怒到我身上!”
卫渊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完全不复往日温煦,“怎么不该怪你?你不是南昭第一美人吗,更是太后喜欢的郡主,多少男人被你的美貌吸引,景王也是男人,为什么看上的是妩儿而不是你?若景王看上的是你,就不会请求先帝赐婚了!是你,是你破坏了我和妩儿的姻缘!”
郦姝怒极反笑,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厚颜无耻的颠倒黑白!郦妩嫁给景王干她何事,为何她要无辜承受他的报复?!
“卫渊,凭什么?凭什么你要牺牲我的一生来成全你对郦妩的一片痴情,你凭什么这样迁怒我,折磨我!你若果真爱郦妩,就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景王娶她。可你没有,因为你不敢得罪景王,你怕先帝恼怒,因为你懦弱无能!可是,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所以就迁怒无辜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卫渊,你真是个无能的小人,而且卑鄙无耻!”
“你住口,住口!”卫渊一下子暴怒,一向温润的眸子掀起惊涛骇浪,“你胡说,就是你的错!”
郦姝笑了,似乎自嘲又似乎是嘲笑他,“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卫渊的确是痴情,否则也不至于对着郦姝演戏多年,为了让郦妩看到他对她的痴心,洁身自好,从不纳妾。为了让郦妩成为皇后,他甚至劝服从不参与夺嫡的永城侯帮助景王!
这份痴心还真是感天动地啊,可是他有没有替郦姝想过?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别人一生,还大言不惭的倒打一耙,口口声声说是别人的错,郦姝从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无耻之徒!
而郦妩,口口声声当她是好姐妹,却一直在利用她,得到皇后宝座就过河拆桥!
她是有多傻,现在才知道这两人的真实面目。这样想着,她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吐出一口鲜血。她努力站起身,和他相对而立,冷笑道,“卫渊,你娶我,不只是为了折磨我罢?你是为了金麟令!”
卫渊瞳孔一缩,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下子捏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郦姝被他摇晃的头脑发晕,却还是勉力支撑,她唇角含笑,流下一丝鲜血,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要帮郦妩登上后位,自然需要更多势力,而金麟卫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有人都以为金麟卫早已随着慕容国的灭亡而消失,包括郦姝自己,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卫渊娶她是为了得到金麟令。
在她被关押的这些日子,她回忆着这四年来发生的事,产生了怀疑,现在她更是确定,卫渊娶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卫渊目光冰冷,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是猜到了。既如此,就更加不能留着你了。只不过,未免落人口实,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推到地上,面容冷漠,不见往日深情,“来人,将她带下去,挑断她的脚筋,割掉她的舌头,免得她说一些不该说的。”
接着,就看见从四周涌来十几个护卫,不由分说将她拖了下去,她最后看见的,是他冰冷的笑容和华贵的衣角。
从那以后,人人皆知,郦姝与人偷情被人发现,为了请求卫渊原谅,在雪地跪了好几天,一双腿都跪坏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而卫渊顾念旧情,只是休了她,让她仍旧留在卫家。
盛京城无人不称赞卫渊大度仁慈,若换成别人,早就将郦姝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了,哪里还能留着丢人现眼?郦姝想笑,可是她的舌头断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郦妩,卫渊,你们真是狠毒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做错什么,将郦妩当成亲姐姐,用真心对待卫渊,可他们却肆意的利用她,折磨她,践踏她!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
既然这一切是一场阴谋,那么,当初她弟弟的死岂非也是被人设计的?因为只有郦珩死了,郦家大房才能继承靖安侯的爵位!
原来,她这些年所受到的疼爱和保护都是假象,真不愧是她的好大伯好伯母好姐姐,联合她的好夫君将她一步步害到如此境地!
寝屋内,郦姝看着窗外荒芜的庭院,闭上了眼睛,一颗颗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头。
后来,景王登基,立郦妩为后,郦家大房不但继承了爵位,更成为了皇后的母族,一跃成为和卫家比肩的南昭第一贵族,风光无限。
而郦姝,则在这里苟延残喘,被人当成笑话一样谈论,然后被遗忘……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郦姝转头,看见几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太监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明黄色的东西,赫然是圣旨无疑。
就在郦姝疑惑之际,就听见小太监尖声尖气道,“郦氏接旨。”
接旨?什么旨意?郦姝不明白为何会有宫里的太监出现,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在她神色迷茫的时候,两个太监将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压制着她让她跪下。
宣旨的太监就像看一条落水狗一样打量着她,“皇后娘娘近日身体抱恙,缠绵病榻,陛下日夜忧虑。经钦天监查证,是无德妇人郦姝诅咒皇后,陛下龙颜大怒。本该对郦氏处以极刑,但皇后仁善,特赐毒酒一杯,留一个全尸。”宣旨太监面露得意之色,不阴不阳道,“郡主,请罢。”
郡主?他还叫她郡主?这分明是落井下石!
然后,后面有人端着漆红描金托盘过来,上面一盏酒壶和酒杯。
郦姝说不出话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着,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愤恨,似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她缓缓抬起手臂,端起酒杯,无声的笑了。
“郡主,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喝了这杯酒就投胎去罢,下辈子托生到普通人家。”宣旨太监故作怜悯道。
郦姝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落到酒杯里,她一仰头,毒酒一饮而尽。
我郦姝发誓,若有来生,宁愿做个穷凶极恶之人,也不再与人为善。那些害我之人,我定会百倍还之!
不知为何,郦姝没有说一个字,其中的怨恨充斥着整个永城侯府。
破旧的寝屋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白色的帷帐漫天飞扬。宣旨太监莫名打了个寒战,觉得这里变得阴森起来。
他挥挥手,“快将她拖走,皇后娘娘吩咐了,这等冤鬼,要将她放进枯井,用符咒镇住才好。”
……
在郦姝死后第二日,盛京发生了一件怪事,原本初初转暖的春季,却突然下起雪来,一连下了好几天,将整个盛京都覆盖住了,天气严寒更胜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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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雪开新文啦,先占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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