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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都死了, 不该死的也死了。
一车那么多人, 最后只剩下衣影和飞廉还站着。
飞廉说:“先生,等会儿要是鬼过来了,你躲在我身后。我尽量多拖一点时间, 希望勾陈能赶到救场。”
衣影却已经坐在了原地,盘起了双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 然后取出打火机——
很可惜,打火机不知为何坏掉了。
衣影抽不了烟,但咬在嘴里, 突然“嘶”地吸了口气。
他撸起袖子,只见他肩膀上竟出现了两道青色的印痕, 然后在两人的直视下, 又出现了几道。
飞廉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他低声问:“先生, 鬼来了吗?”
他站起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由地沮丧万分, 呆呆站在衣影身边。
衣影好像想起了什么,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对飞廉说:“别看了, 你找不到的。”
飞廉单膝跪在他身边, 给他胳膊上药。
趁着这个机会, 衣影仔细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年轻人:飞廉长得很耐看, 属于“剑眉星目”式传统帅哥。原本他的眼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色,不过在这种时候似乎因为受到了挫败,眼帘可怜兮兮地垂了下来。
原来像神气活现的头狼,现在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哈士奇。
而且和哈士奇一样,就爱跟人吵架。
看着看着,衣影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故意说道:“人总有一死,我也一样。”
飞廉果然瞬间炸毛:“不一样!你不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衣影说:“你并不了解我,只不过是受了命令要来保护我,怎么就知道我的性命很重要?”
“命令是绝对的,我的誓言也是绝对的。”飞廉说,“我有很多朋友,接到命令去守国境线。他们有的在雪山上,有的在沙漠里,一整年未必能回一次家。他们守着的只不过是个巴掌大的界碑,但那个界碑……就是和世界上所有的石头都不一样。”
衣影看着他。
飞廉想了想,说:“你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衣影叼着那根点不着的烟,就地躺下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个鬼即将要夺取自己的性命。
“说说你自己。”衣影道,“那么多界碑不守,为什么来特勤处混?”
飞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特勤处是秘术师编制的官方单位名字。他说:“可能是因为我哥也是一名秘术师吧。”
“那他保护你保护的挺到位。”衣影说,“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秘术师规则。”
飞廉道:“出任务要保密,这很正常,我也习惯了。”
衣影便问:“这回的任务可是九死一生的级别,你哥居然也同意你加入吗?”
“嗯,他同意的。”飞廉说,“我走的那天去拜祭他,墓碑上站着一只知更鸟。他跟了我很久,看着我签了字。”
衣影沉默了一会儿,说:“有时候我也挺想有个兄弟的。”
飞廉想起他失去的记忆,不由感到有些同情。
然后就听见衣影接着道:“我就不用自己洗袜子了。他在去洗衣房的路上顺便可以给我带羊肉串、烤茄子、白五花、麻辣鸭脖、蒸鹅掌、五香小龙虾、麻婆豆腐、碳烤鱼……”
飞廉:“???”我一定是瞎了才会同情这个人。
衣影:“……烤面筋、炖猪蹄、南瓜粥、冰淇淋、鲜奶布丁、辣子面、羊肉泡馍、驴肉卷、麻辣烫、黄焖鸡、芝士汉堡、片烤鸭……”
飞廉一脸冷漠:您还没完了?
十几秒后,衣影终于报完了,吁了一口气,总结道:“而且我还不用付他钱。”
飞廉:“……”
飞廉没说话,看着衣影,他觉得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人的大脑构造,也许此人真的完全没有恐惧、失落、绝望、愤怒这些情绪也说不定。
等等,他有过愤怒情绪,在用手杖敲飞廉脑袋骂他笨的时候。
飞廉突然有点想自闭。
他沉默了半天,导致衣影眨巴着眼睛看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你自闭了?我还没开始骂你呢。”
飞廉说:“先生,如果我们能逃离这个地方……回去以后,我统统给你买,还不用你付钱。但是袜子你得自己丢进洗衣机。”
衣影立刻举起手,像小学生在课堂上踊跃发言那样:“我刚才没报全,请问现在还能补充一些内容吗?用excel保存的那种格式!”
飞廉眼眶微红,消沉地说:“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衣影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道:“如果我在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呢?”
飞廉说:“你说吧,我尽量满足。”
衣影说:“你的胸大肌……可以摸吗?”
飞廉:“???”
衣影伸出了龙抓手。
飞廉瞪圆了眼睛看着这手,说不出同意的话,但也没有明确反对的表示。
于是衣影一寸一寸地凑近,突然快速地戳了一下。
“很有弹性。有没有星探找你去出演美国队长?我觉得人设很符合。”衣影赞叹地说着,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不,他没有出鼻血,他摸到的是水渍。
飞廉的目光充满恐惧,他看到衣影的脸色也在变白,口鼻渗出血迹。
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时间。
衣影站起身,看见眼前有一辆跑车开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车,因为他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四周灯火通明,看不见面孔的行人正在一一路过。
衣影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腿膝盖受了伤,血顺着裤管向下流淌。
他左手拿着一支纸叠的白色玫瑰,他痴迷地旋转着它进行观察。
“先生!”飞廉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把枪给我。”衣影说完话,就低头极力呛咳了起来,像一个不慎呛了水的人那样。
但很快,他成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完全停止了呼吸,然后向四处张望。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手将手|枪递到了衣影面前,衣影倏然伸出手将这只属于飞廉的手牢牢抓住。
然后他保持着抓住飞廉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枪,对着面前按下扳机。
枪响的声音连绵又模糊,衣影看不太清楚,只能一口气将子弹打空。
很快,地上聚起了一大片血泊。
衣影知道飞廉已经死了,于是放下心,在街道中穿行。
——林可霜。
——林可霜?
他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人,但所有人都没有面孔。氧气渐渐变得紧缺,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昏黑。
这个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有人在说:“二十八万五千个秘密……”
“神的候选人……”
“忘记……是林可霜!”
“……关上门!”
衣影顺着那声音向前摸索,他看见眼前有一个悬浮着的黑洞。
它无限神秘,无限沉重,在这一瞬间就将这里所有的光芒全部吸走,化为无数道流光拱卫着那枚核心。
衣影站在它面前,像蝼蚁站在光辉磅礴的恒星面前,但那恒星是死的,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只是冷酷而规律地运转着自己的法则。
然后他突然见到所有这些光向自己涌来,击穿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最后一刻,衣影大声地问:“我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黑洞答道:“你是钥匙,也是锁。”
……
衣影感觉有人在挤压自己的肺,用的力道之猛,简直好像要把自己轧成肉泥!
一、二、三……数到第二十下,一双温热的嘴唇凑了上来,渡了一口空气进来。
衣影咳出一点水,然后猝不及防,又被轧得“哇”一声吐出来一大口。
他睁开眼睛,看见飞廉近在咫尺的脸。
衣影:“……”
飞廉:“……”
飞廉浑身湿透,碎发凌乱地贴在额上,泛白的双唇透着水光,整个人跪坐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中。看见衣影醒过来,他疲惫地坐倒了下去。
衣影翻了个身,继续拼命呛咳,然后听见勾陈的声音:“先生,我听说您又作了个大死?”
这时候,医护人员已经一拥而上,将衣影团团包围住,给他手指上先夹上血氧仪,然后一个医生连忙用听筒检测他的心跳声。
不远处,救护车闪着灯光,数人正在忙碌地抬着担架。
衣影无暇说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勾陈,猛喘了好几口气之后,哑声说:“我看到了……那天。拿纸笔来!”
勾陈于是转身去找纸笔了。
飞廉又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衣影,说:“先生,所以你故意留在那里面,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走马灯’……好找到林可霜的线索吗?”
“才不是,明明是为了摸到你的胸大肌。再说,濒死体验可是很难得的,我现在可以去问答社区上愉快地装逼了。”衣影吊儿郎当道。
飞廉冷冷道:“你从什么时候就明白这一切的?”
衣影想了一下:“大概也许是……司机第二次被打死的时候?“
飞廉:“……”
衣影说:“小同志,要坚信唯物主义,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一看就有问题嘛。”
飞廉抿了抿嘴,然后猛然回头!
右勾拳!
衣影一声未吭,仰天而倒,右眼出现一圈青黑。
医生惊呼一声,立刻咆哮道:“快快!先生晕过去了!抬上担架,救护车呢!勾陈先生?!!”
勾陈刚好拿了纸笔走过来,看了看衣影的黑眼圈,又看了看飞廉冷酷的侧脸。想了想,放下纸笔道:“后生,吃鸡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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