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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云的琴一直弹到拍卖会要开始的时候。
在此期间他一直在这间石室里弹琴,为一个毫不懂琴的人弹琴。
陆踏歌听着琴曲,一直没什么反应,坐姿从正襟危坐换到盘膝而坐再变成箕坐,到最后才深深叹息。
原随云这是在给他赔罪,他心里明白,可陆踏歌又想,他为什么要接受这份赔罪,要不是任务限制,面对这种很可能诓骗或者背叛自己的人,西域人早就取了他的脑袋。
玩笑,刁难,不信任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背叛,着实令人难受。
青年的琴声停下后,陆踏歌拿着刀站了起来,稍稍后退,让原随云在前带路。
不多时又有人跟了过来,在黑暗里待久了听觉也要敏锐上许多,陆踏歌已经学会了凭借脚步和呼吸声去分辨来人是谁。
是丁枫。
“陆先生先跟丁枫去准备一下。”原随云道“放心吧,陆先生,不会有事的。”
陆踏歌甩了下刀柄,用弯刀刀坠和腕上金饰撞击声做回答。
这下原随云也有点拿不定了。
他清楚西域人已经猜到或者推出自己计谋的全貌,原以为这一下午的弹琴赔罪能安抚下对方内心的怒火,可看起来……是他想的有些简单了。
“陆先生,无论如何。”原随云重复了一遍自己当初在海上说过的话“在下不会辜负真正忠心的人。”
黑暗里的西域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他解下刀上挂坠,一手托起原随云手掌,一手将之放到这真正的蝙蝠公子手心。
西域人一马当先的走到前面,丁枫愣了愣,犹豫道“公子?”
原随云沉默良久,拍了拍丁枫肩膀,淡淡道“无妨。”
丁枫这才带陆踏歌穿过甬道走向拍卖用的高台。
客人还未入场,两人摸索着走上去。高台很高,听回音应该是在一个很大场地的正中,建的颇为陡峭。
高台中央有一个颇大的虎皮交椅,陆踏歌走过去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那东西哼哼几声,竟是个人!
丁枫道“是拍卖品。”
陆踏歌嗯了声,没什么多余情感的坐到那虎皮交椅上,单手撑头,一只脚踩在那颇为柔软舒适的拍卖品腹部。
那双罕见的蓝眸在黑暗中毫无光泽,但哪怕有一丝火光,就能将之照亮。
抬起头的西域人眉眼间皆是睥睨天下的高傲,嘴角上扬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他少见的换了件衣袍,新衣裸露出纹着火焰图案的劲瘦腰身,两柄弯刀一柄握在手里,一柄切豆腐一样的插在地上。
插在地上的那把,刀刃有意无意贴着地上拍卖品的脖子,只消对方一动就是道血口,已经刺破的地方渗出血珠,顺着利刃慢慢滑下去,洇湿西域人身上垂到地下的白纱。
西域人身上有杀气,慢慢的,慢慢的荡开,覆盖住整个洞窟。
丁枫整个人都已僵硬。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杀气,这几日相处下来,少年早已忘了初次见面时这人凶狠如蛮荒猛兽的一咬,但在这一刻,那种被死亡锁定的感觉再度泛上他的背脊。
是无数鲜血白骨,是无数人临死前含在喉头那声悲鸣,慢慢打磨出来的,纵使不刻意针对仍仿佛咬住他心脏的寒意。
客人陆续到场。
在如此杀气下,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喝口桌案上为他们准备的酒水的勇气都没有,所有人都安静而规矩的坐着。
除了一个人。
陆踏歌无言的望了望那显然是原随云的方向,无争山庄的少主人显然在颇为享受的喝酒,上等好酒的味道甚至能传到他这里来。
丁枫扬声道“拍卖开始。”
“第一样拍卖品,人。”
陆踏歌脚下的人顿时瑟缩了一下。
虎皮交椅上的蝙蝠公子冷哼一声,脚下用力碾了碾,对方眨眼就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因疼痛而粗重起来的呼吸传开。
“这人是几个月熊大将军的贡品被盗案凶手,若是将其交给朝廷,名声和花红绝对不少,当然也可以利用此人去做一些常人不敢做也不敢想的事,端看各位利用了”丁枫道“底价十万两。”
“十一万。”
“十三万。”
“十五万。”
……。
此起彼伏的出价声在洞窟中响起,都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都不年轻。
最终陆踏歌的脚凳被人用十七万两买走,有一个下人过来抬人,有另两个下人又搬了个人上来,给蝙蝠公子换了个脚凳。
“这第二件宝物……。”
“第二件宝物,是蝙蝠公子的身份”楚留香的声音突然在洞窟里回荡开来“在下楚留香,见过陆先生。”
酒的味道。
美酒的味道不知何时已遍布洞窟,火光骤然炸开,随着酒液而扩散的火焰照亮了黑暗。
火光中,坐在虎皮交椅上的西域人平静的凝视楚留香的方向。
那双蓝眸在火光映照中深邃如海洋,明灭着天上辰星。
流泉似的白发铺散在白衣上,让他看起来简直像身处光明中的神明。
如果忽略掉西域人手里的弯刀的话。
陆踏歌慢慢从虎皮交椅上起身,白皙的手慢慢握住插在地上的弯刀,他的这种慢给人一种慵懒的压迫感,如同豺狼虎豹。
他看也没看脚底下的人,直接踩着对方的肚皮走到石台边缘,有哪个地方扔过来一罐燃烧着的酒,陆踏歌抬手打碎,酒液伴着火光飞溅,碎瓷片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伤痕处有血流出,蜿蜒过西域人侧腹诡谲的火焰纹路。
雪白的衣,鲜红的血,如火的纹。
西域人从火焰中走出,弯刀抬起,刀尖直指楚留香,然后慢慢移开,慢慢的,慢慢的,随着他的转身,扫过在场所有人。
然后又重新回到楚留香身上。
陆踏歌没说一句话,但所有人都领会了他的意思。
——没人能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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