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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汉字许多都一字多义, 这个“亲”字有那么多意思,这里又是哪个意思?
反正不管是哪个意思, 都足够用来调戏自己了。柳静水这人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当初不还凶巴巴的半天不说一句话么, 端庄沉稳得比这书院里的老先生还像老先生,现在可是什么都敢乱来。
楚晏轻哼一声,思忖片刻,也不知道自己理解对了没有,伸手把那书合上, 吹了会儿风便去床上睡了。
闭上眼睛却迟迟未能入眠,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楚凤歌的事。
她说自己与那人已经没有什么情分了。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 楚晏心如刀绞。在他的记忆里, 自己的双亲曾经感情深厚过, 一家三人和乐无比。可惜彼时越是情深,此时越是叫人痛心。
当年楚凤歌与现在这位教主的事,可比中原文人杜撰出来的那些传奇小说还要令人神往许多。中原人对那段旧事知道的不多, 可在西域, 这事却是流传已久。在他们刚相恋的那几年间,许多西域的少年少女都期待着能有他们二人那样的邂逅。
那一段故事发生在西域雪山天池大光明镜中。
那一段故事属于大光明神教的教主, 和一位中原女刀客。
大光明神教的圣池, 传说是大光明神下凡现世之处, 神圣无比,不容外人踏足。可那一日, 却有一位从中原而来的女子, 走进了这寂寥无边的白雪间。
她不过是游历四方恰巧路过, 想来看看皑皑雪山中的这一粒明珠,一面明镜罢了。
因这山高严寒,又是神圣之地不容惊扰,每年只有到了祭祀时才会有教众来大光明镜。而那日恰巧是祭祀前夕,大光明镜云兴霞蔚,没有往日那般死寂。她刚刚走到水边看了没多久,身后便多了一人。黯淡的白雪间,那一抹红极其醒目。
水上是人,水中是天。
惊鸿一瞥,那红似是燃烧的光华,那白似是天中皎月。
两个人目光相对,彼此都是一震。
神教教主自然不会允许一个中原人随意在此游览,亵渎神灵。两人便在大光明镜上打了一架,中原女刀客手中的那一弯明月,最后刺中的却不是神教教主,而是他腰间的一枝玫瑰。
刀气恣意,那一枝玫瑰顷刻间便被月光摧散。鲜红的花瓣落进了水中,荡开心波。
玫瑰在西域代表的是爱情,或许这便是神灵的一个暗示。
在这个神灵现世的地方,两个人的一战并没有激怒神明,反而在神的见证和祝福之下动了心。
玫瑰和美人,最后都被教主所得,这便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楚晏小时候常常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故事,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母,但那时他对这故事并没有什么感触。后来楚凤歌离开西域,这段故事倒成了教中禁忌,无人敢多言。而他年龄渐长,才慢慢从当年那个关于一见钟情的故事里知道了父母的过往。
看着如今性情冷漠的爸爸,他总会想起忽然就从自己身边消失了的妈妈,而后心生无限的疑惑。既然当初相爱得那样热烈,为何最后却又反目……
他根本不记得爸爸和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他只知道现在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应该不是爱,而是恨了。
之后再听到这个故事时,他心里都堵得慌。旁人唏嘘,他这个夹在两人中间的儿子,则更是难受。
留在爸爸身边多年,他总觉得爸爸对妈妈还是有情的。今日自己提到爸爸的时候,妈妈也还是有几分犹豫……
自己可不可以奢望他们能重归于好?楚晏睁着眼睛,看向房中的一片漆黑,轻轻叹息一声。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身体的疲累还是让他进入了梦乡,不过他没能睡多久就醒了,是被隔壁屋里传来的声音弄醒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好像是花瓶茶壶之类的东西碎掉的声音。
楚晏睡得不深,当即被声音惊醒。辨出方向之后他便披了件外衣,匆匆往柳静水房里走去。
定然是他寒毒又发作了。
他自己说那寒毒一发作就会一连几天,今天白日里不见他有异样,看来到了夜里还是逃不过。
夜寒露重,屋外有些凉。寂静中响起阵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房门推动的沉闷声响。
“柳静水!”楚晏径自进了卧房,里面太过昏暗,屋外还亮着的灯笼并不能照见什么。刻意运转些内力,才勉强能见到柳静水伏在桌上。仔细地望着地上行走,避开茶壶的碎片,他都不及去点燃灯火,便去查看柳静水情况。
“晏晏……”柳静水知道是他来了,便唤了一声。
楚晏才将人扶起,便听他气若游丝地道:“你怎么来了?我吵到你了么……”
两人的房屋虽就在一处,可也还是有一小段距离,他这里声音不大就完全不会被楚晏听到,除非他有心去听。这深更半夜的,他不想把人吵醒,就算痛得手脚颤抖,起身时也十分小心,没有把椅子弄翻。谁知还是失手弄碎了茶壶……
“要是我不醒,你打算就这样撑下去?”楚晏看着他那样子,又急又气。他自己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担心吵了自己休息……真那么在乎自己么?
楚晏皱眉,忙扶他起身,欲要带他回床上为他压制毒性。
“我吃了药,不用浪费力气了。”柳静水知他心中所想,勉强笑了一下,在床边坐下后又轻声道,“快回去睡吧。”
楚晏却没有离开,摸黑过去燃了灯,这屋里才亮起来。
一回头,见柳静水还是毒发时那额头冒汗的虚弱模样。楚晏看清楚了他,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似是不适应突然冒出的光线,柳静水闭了会儿眼睛,才将视线投向楚晏。
他看见楚晏的眸子中全是惊惶之色。
“晏晏,怎么了?”柳静水不禁疑惑道。
他不知道楚晏眼中的自己是何等模样。衣衿、衣袖……斑驳的血痕在白衣上太过刺眼。便连嘴角,也还有着刚刚干涸的血迹。
柳静水不解他的目光,便朝自己身上一望。一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双手指间也满是血污。血液已经凝结,颜色都变得枯败黯淡。
他一惊,抬头看向楚晏,这才明白了对方眼中为何是那样的惊惶。而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那血迹是自己的。
楚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真的,吃了药便可以了吗?”
“没事……”柳静水安抚似的露出一个微笑,“跟以前一样,只是咳了血看着吓人而已……吓到你了?”
见楚晏紧紧盯着自己,眼中竟然多了几分凌厉之色,柳静水连忙又说了一句:“我连温明草都没用……没事的。”
楚晏深深吸了一口气,恐慌之余却有些恼怒。
每次提起这寒毒,他都不愿多言,自己就是想帮他,也毫无办法。便是如今已经有了那层关系,他也只说这毒唯一的解药在一个他不能杀的人手上……
究竟有多不能说。是仅仅不想让自己担忧,还是不愿……或是不信?
楚晏一步一步向人逼近,声音沉到了底:“真的吗?”
声音一点都不似平日里的温暖,森冷得慑人。
柳静水还是第一次听到楚晏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不禁怔了片刻。他目光中的的寒气竟比自己身上的寒毒还要冰冷些,好像真能把人冻住一般。
这朵娇艳可人的玫瑰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压迫人的气势,柳静水察觉到他的怒气,居然一时没敢答话。
楚晏缓缓倾下身子,直直盯着人眼睛。
而那心虚的人哪里敢同他对视,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看他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妙。他每靠近一分,柳静水便无意识地稍稍朝后一分,以减轻这逼视带来的压迫感。
楚晏突然伸手抓住了柳静水手腕,垂眸一扫上面的血迹。
那日他也是这样咳血,毒发得比以往都要严重,自己走后有个女人进了他屋里。听两人的谈话,那个女人应当是毒神宗的人,与他认识……不过两人显然不是一边的,柳静水与她交了手,还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解药,莫非在毒神宗?
可柳静水是正道俊杰,毒神宗这种邪派里的人,有什么不能杀的?
“晏晏……”柳静水见他半天没说话,更加忍受不了这可怕的气氛,轻轻唤人一声。
楚晏回过神,往人身上看一眼,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这个人分明吃软不吃硬,自己就算硬逼他说什么,他也断然不会开口……不说便不说吧,先把这几天的寒毒熬过去才是紧要的。
柳静水心知他心里那无名火是灭了,正欲再开口叫人回去歇着,身上却是一暖,自己的小情郎软软地埋进了自己怀里。
“搬到我旁边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楚晏垂下眸,怪罪一般地道,“你说你寒毒发作,所以要跟我离得近些,才好找我帮你压制毒性。结果真的毒发,却一点也不想让我知道。”虽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忧……可自己总是心中不快。
那人才被他用冷冰冰的眼神凶了一通,哪知道他居然一下子就收起了刺,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感到那人身子一僵,楚晏换了一种撒娇一般的语调:“不如……我们睡一起吧?我不准你瞒我,你要是就在我身旁,那你想瞒我也瞒不住了。”
说完,楚晏抬起那双明亮的眸子,朝人一笑。
早就摸清了柳静水脾性,自己这样撒个娇,他哪里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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