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探花[古穿今]

108.在柜门边缘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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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科便是在正常的三年科举间隙年份, 开的“加试”,增加了入仕机会,科举愈多,便愈有读书的风气。在封建皇朝中, 不失为积极的选贤之法,所以陶清风会把这种倾向和治世联系在一块儿。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 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 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在他家乡, 偏僻的南山里, 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 恰好看中他的资质,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 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 朝廷里更无人关照,能够钦点探花, 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 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 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 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称为‘徐门’,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他正因为母孝丁忧,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一边想着,陶清风有些敬佩第看着那个男子:“冒昧一问,您术业专攻?”
    对面男子愕然一愣,道:“你……你不是……华大的学生?”
    陶清风:“?”
    那男子旋即道:“我还以为……咳咳,没事了。我,是搞古代史的。”
    如果陶清风足够熟悉现代人的说话方式,以他的聪明应该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学古代史”,而是说“搞古代史”,这里面微妙的差别,在于后者省略的语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知识,而是跨入了搞研究的行列。
    陶清风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他认成华大的学生。学生他懂,华大又是什么?当时苏寻给自己说粉丝的时候,好像提什么华大历史博主对他在剪彩仪式的发言表示认同云云。陶清风听得半懂不懂的。现在又听到这个词了……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
    陶清风很惭愧,自己并未专门研究过‘古代’。当年科举的应制经书,也多半是先贤大儒们教化所用,自己的所见所感,也只是个例,也不知对这位先生是否能有启发。
    所以陶清风并没有聊起时景风貌,而是尽量交流有据可依的经籍。
    “说到柯子的‘郁陶思君尔’,记得它在廉学派里的解释是‘喜忧不能舒也,结而为思’,故‘陶’也未必指‘喜乐’,古来争议有之。为‘陶馆’取名的燕澹生有它意,也未可知。”
    陶清风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神变了,除了那种从苏寻、从沈大娘、从丽莎眼里见过的意外,更有一丝……惊喜。
    陶清风的话给了他两重惊喜:第一是廉学派。
    儒学在各朝各代都有重构,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重构流派,因其走上为封建皇室服务太极端之路,而在现代颇受轻看。然而这个流派的起源,实则高扬心性之方向。把儒学的学术水平,结合释道二家,推上了一座古来未有的高峰,价值很高。
    只因后来其门人为封建帝王背书过多,致使它的理论体系走向扭曲,被冠以‘厉儒’之名。即便是后来的封建君王,也抛弃了这套太过于灭绝人欲的儒学统论。
    如今史学界有一部分学者,就在做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工作。提炼出的清源伊始,按照历史上这一流派的创始人名字李廉,叫做‘廉学派’。只是过于冷僻,推进困难重重,在民间也很难被理解。
    纵然史学界的学者勘证出,早在千年前,为廉学派正名的文论便已被写入诸家经疏。
    可惜的是,有一篇关键文献、遗失了。
    陶清风却不知道典籍没有流传下来之事。在他的时代,他看过廉学派的很多注疏,也颇为认可它们的治学。
    对面的人道:“廉学派的文论是孤证,在学界地位不高。”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很关注。其实中间就缺一块,只要找到李廉的<体用论疏>……”
    “现在没有了吗?”陶清风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但是对方已经投来一丝怀疑的神色,陶清风暗道好险,他差点要把“没关系,我会背”脱口而出,以为那样就可以帮到对方?且不论人家信不信,既然是孤篇,自己背出来也没有佐证啊。
    想到这相关的几篇都没能传世,陶清风还是有些遗憾,惋惜一番:“要是<经读要略>,<儒原论>传下来多好,就可以印证互为上下文<体用论疏>了。”
    对面的兄弟一下子眼睛瞪大,“你说<经读要略>和<儒原论>是<体用论疏>的上下文?它们传下来了。但并无文献说它们是相连的啊?你怎么知道?”
    陶清风心想:把他关在这里,应该是等人。那些绑架的人里面,没人有资格发落他。
    以这种粗鲁的方式将他带到这里,且光天化日毫无顾忌,虽然也跟串通好的出租车司机走的偏僻小路,他们动作也非常麻溜熟稔有关。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出于某种缘故,可以有恃无恐。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恃无恐,是来源于拿捏着身体原主人的某些东西,还是只手遮天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陶清风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他又不是身体原主人。受胁迫的可能性小得多。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不会吧,不会这么惨的,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是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只有一个小铁窗,朝着走廊方向,没有任何光线透入,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头,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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