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卿

有一美人,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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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炉小火氤氲出一室清香,少年捧书而立,身影欣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倒衬得越发温润如玉。
    少女慢慢踱着步,早已不见为奇。父亲喜欢藏书,宾客大多是为了藏书而来,父亲则来者不拒。少女瞥了一眼少年,好生奇怪,这里的书晦涩难懂,读起来就觉得拗口,来求书的宾客大多须发皆白,他能懂么?
    少女暗自思付,慢慢绕到少年身后,想偷眼看看他手中拿的是哪本书。待看清楚时,不觉吃了一惊,念出声来:“顾明礼先生的《杂记》?”少年抬起眼睑,清雅俊秀的面容倒衬得越发明朗,那双眼眸,倒像是凌晨三点的夜空,漂亮,冰冷。少女的心忽漏了跳得一拍:长长眼睑下深黑色的眸子像极了无底的深渊,让人为之沉沦……
    少女一惊,自觉不妥,盈盈一拜道:“失礼了。”少年点点头,到没有继续追究因唐突而出声的少女,问道:“你知道顾明礼?”少女兴奋道:“我读过顾明礼先生的好多书,唯独这本《杂记》。”少女撇了撇嘴:“父亲不许我看。嗨,你是怎么从我父亲手里拿到书的?”少年闻言,合上了书,眼中的疑惑渐深:“令堂是……”少女柔柔一笑:“家父名讳孟清。”少年一愣,继而浅浅一笑:“表妹。”少女疑惑道:“你是表哥?父亲今天说你回来,我都看见孟姑姑了,却没瞧见你。哼,原来是忙里偷闲躲到这里来看书了!”少年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少女会猝不及防的想起少年,拥有漂亮眼眸和清浅笑意的少年,久久地,驻足。
    ——强调一下,后面的文章女主是名字婉婉,男主名字是阿墨——
    “几年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阿墨比划了一个高度,又皱眉想想,重新比划了一个高度:“你那时真的是又低又小,像个小兔子。”婉婉掩唇而笑:“这么些年过去,你过得还好么?”阿墨耸耸肩,笑道:“寻医问药,游山玩水,能不好吗?”婉婉欲言又止:“哥哥,你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
    阿墨用手指抵着下巴,慢慢的说:“好像不走了。”婉婉漂亮的眼眸里溢满了喜悦:“真的?”阿墨忽然俯身向前,墨色的发丝掠过婉婉的脸颊,阿墨将书有调不絮的放入书柜里,这才开口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哥哥。”婉婉抬起头,脸颊绯红,像是涂了胭脂般漂亮的桃花色:“小时候说过的话,一定要记得的。”阿墨戏谑道:“小时候的事,怎么能作数呢?”婉婉又羞又恼,抬手便打,却被少年拉住手腕,带进怀中。慌乱中,四目相对。
    阿墨眼中,竟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所有的猜疑,畏惧在一瞬终化为一句轻叹:“我记着呢。”
    小时候的事,不过是婉婉生的漂亮,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孟姑姑开玩笑说,婉婉长得漂亮,到及笄时,提亲的人恐怕得踏破门槛了吧。没想到阿墨却当了真:“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了妹妹。”哄得一团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婉婉也点头说:“我当然要嫁给哥哥了。”
    大人们都不甚在意,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竟还记得清清楚楚。
    最美好的,莫过于,当我喜欢你时,你也在偷偷喜欢我吧?
    可是,明明已经合过了八字,拟好了婚约;明明已经送下了聘礼,两家人相谈甚欢,明明已经做好了出嫁的嫁衣和礼单,分离,却显得那么……猝不及防。
    阳春三月,春意正浓,她已待字闺中。孟姑姑急匆匆地赶到父亲府下,婉婉着实吓了一跳。孟姑姑妆容精致,却遮不住眼底的憔悴,眼圈泛红,显然是刚哭过。见到婉婉时又忍不住湿了眼角。她拉住婉婉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溜了去。孟姑姑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容不得婉婉有半点迟疑。
    “孟姑姑,”婉婉叫住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孟姑姑有点僵硬的抿了抿唇:“婉婉,我知道你和墨儿都是好孩子,我也真心希望墨儿能娶回像你一样的好姑娘。可是,毕竟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染了风寒,又犯了旧疾,一直咳血……”
    孟姑姑还说了很多,婉婉却听得不太真切,一直恍恍惚惚。她的手在抖,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每走一步,犹如踩在云端的无力和脱虚感,让她忍不住一阵晕眩。
    过了正厅,又走过了好几个偏院,东厢房已在眼前。
    红炉小火氤氲出的,再不是一股清香,浓重的药味儿散布在空气里。虽有众多仆妇进出,内室却静得可怕。
    婉婉走到榻前,孟姑姑并没有跟上来。婉婉在榻前轻轻跪下,但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惊扰到了阿墨。阿墨微皱眉头,然后抬眼看着来人,泛白的嘴唇轻轻扯出一抹笑:“你来了。”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少年,婉婉笑着,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世间有没有一种爱,未开口便已泣不成声。
    婉婉拉住阿墨冰凉的指尖,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却坚定的告诉他:“你会好起来的。”阿墨苦笑道:“傻丫头……终是我负了你。”婉婉哽咽着摇头,看着阿墨:“江墨!我不许你死,我不仅要你的现在,过去,还要你的将来!我要你时时刻刻想着我,看着我,爱着我!”语毕,少女倾身,娇嫩的红唇大胆的覆上少年的,唇齿相依,好不暧昧。浅尝辄止的一吻,是婉婉最大胆的表白。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哭着对男孩儿说,我爱你。
    当少年的病一日复一日,当孟姑姑脸上的忧愁愈加愈深,当苦涩的汤汁愈煎愈多,少女忽然明白,分开少年,真的好难。
    婉婉终于下定了决心,第一次,那么勇敢。
    她巧笑嫣兮,绘声绘色的讲着京中趣闻。少年不时抿唇一笑,却苍白无力。
    “阿墨,”婉婉支起头,抬起眼睑,认真的看着少年:“我们成亲吧。”阿墨微愣,继而笑道:“你这会儿说的,又是哪门子玩笑话?”婉婉道:“不,阿墨,我是认真的。我们成亲吧。”
    金丝缠枝白瓷碗应声而落,碗里苦涩的汤汁溅到了婉婉的裙摆上。下雨啦。阿墨用力推开婉婉,大声吼她:“孟清婉!你定是疯了不成?你看我还有几天可过!还要再连累你吗?”
    泪水汹涌而出,婉婉抽噎着:“我是疯了,可我爱你,阿墨。我想让你快乐一点,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我不希望你只是我的记忆!”
    江墨气急,扳过婉婉的肩:“你看着我,我已经活不久了,我知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嫁给我是不会幸福的!若我还好着,没有旧疾,定是要娶你,耽误你一生一世……可现在,我不能。”婉婉像是没听到似的,揉着哭的发红的眼睛,低低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可是阿墨已经没有明天了。过了一更天,婉婉被母亲的侍女叫醒,让婉婉换好衣服,随母亲去江府。
    她急急穿好衣服,随母亲一起坐上马车。走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行至半路,马车忽然走不动了。车夫说,车轮坏了。
    婉婉跳下马车,一点也不顾规矩,生生冒着雨跑到了江府。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孟姑姑吓了一跳,婉婉几乎湿透了,发梢都在往下滴水,娇娇弱弱的仪态全无。婉婉哑着嗓子,问阿墨在哪。孟姑姑张了张口,刚想说这不合规矩,有几不可闻的叹了气:“随我来吧。”
    前厅聚了很多人,孟姑姑给婉婉换了一套衣服,使她不至于看起来特别狼狈,然后到偏院开了一扇小门,让婉婉溜进去。
    我只想见你最后一面啊。我的爱人
    婉婉跪在榻前,轻轻的唤他:“阿墨,阿墨!”阿墨费力睁开眼睛:“是你啊。”又长舒了一口气:“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今天早上,真的……咳咳很抱歉,太冲动了。你看,我就快死了,我才敢说出来。有时会偷偷想你长大的样子,到了京城,才发觉你比从前更漂亮了。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看见你的一年里。我就在想,你一个药罐子,只能偷偷喜欢孟清婉,即使是喜欢,也只能烂在心里,一辈子都说不出口。可真的当我们定了亲,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时,我欢喜极了,想日日看着你,成为我的妻子。婉婉,一辈子很长,我只是你记忆的小小一部分。记住,要好好的代我活着,你就是我的眼睛。去做你一切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别害怕,即使没有我。”阿墨的声音低了下去:“真怀念,我在书阁里看见你,明眸皓齿的模样……咳咳咳……若有下辈子,还能遇见你,那是我最大的幸运。”
    孟姑姑站在婉婉的身后,双手搭上婉婉的肩,搂着婉婉,最轻最轻的语气说:“阿墨睡着了,对吗?”婉婉泣不成声的点头,孟姑姑替阿墨掖了掖被角,说:“别打扰他。”
    婉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墨,他平静、淡然的躺在床上,仿佛真的睡着了。
    四更天,江墨逝。
    那晚,婉婉和母亲一起回了府,在大雨磅沱中哭到声嘶力竭。我爱你,竟是如此刻骨铭心。真的很想陪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发了丧,婉婉异常平静。只是报丧时,滚烫的茶从杯中倾斜而出,濡湿了一大片衣衫,又沿着袖口一滴滴落下。婉婉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毫无征兆的——破碎。
    爱一个人,最痛的是什么?那就是他安静的离开,而我却好好活着,彼此阴阳两隔。
    等丧事办完了,婉婉说,她想出去走走。父亲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
    她去了凤城的外祖家。因为依山傍水,来往游客很多,海鲜活鱼从没断过,小日子过的很惬意。
    孟清婉二十三岁那年,她成亲了。夫君是谦逊有礼的典雅君子。
    成亲宴上,香衣鬓影,觥筹交错间,她似乎看见了阿墨,拥有漂亮眼眸和清浅笑意的少年。
    她泪眼朦胧,被夫君一把抱住,轻轻拭去眼底滚动的泪珠。他怜惜的说:“傻姑娘。”
    我爱你,阿墨。
    哦,原来我爱你,并不是我永远爱你,而是在爱上你之后,我也会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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