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灵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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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刚你又喊又叫的，可把我吓坏了！”孟长生看着刚刚苏醒，眼神还有些迷茫的龙易言，心有余悸的问道。/p
    龙易言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梦中的场景太真实了，特别是最后那一幕，那双血淋淋的手，那乱发后孟村长狰狞可怕的脸，此时还清晰的烙印在龙易言的脑海里。龙易言僵硬地转动着目光，看着昏暗的卧室中摆放的简陋陈设，感受着窗格中透射进来的缕缕惨白色天光，龙易言不由得有些恍惚了，他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回归了现实，还是只是脱离了一个噩梦，又进入了另外一个虚幻的梦境之中！/p
    “易言，你咋地啦，你是不是病了！？”/p
    孟长生见龙易言不回答自己的问话，而是呆呆傻傻的看着四周，不由得急了，只道龙易言是不是生了病，发了癔症了！/p
    昨天,孟长生拉着龙易言和村里其他几个小孩一起打雪仗，憋闷了许久的他们，玩起来就有些收不住性子了。到天黑结束时，几乎个个都是出了一身透汗，疲累已极。回到家后，孟长生吃了点东西便倒头就睡。/p
    这一觉睡得很沉，夜里孟长生还做了一个好梦，梦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就流下了一大滩哈喇子，将半边枕头都湿透了。直到早上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孟长生才被一股尿意给憋醒。他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迷迷糊糊地摸着墙就走到了屋子外。也懒得去茅房了，直接就站在卧室的房檐下，冲着院子里就撒了一泡尿。/p
    等孟长生解决完生理需求准备钻到被窝继续睡觉的时候，他就看到沉睡中的龙易言紧皱着眉头，一脸的惊惧模样，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手脚也在无意识的乱动。孟长生也是小孩心性，知道龙易言是做噩梦了，在说胡话。他一时玩心大起，就想凑过去听听龙易言在说什么，好等龙易言醒来的时候拿着个取笑他。可没成想，当他把耳朵才凑到龙易言嘴边的时候，龙易言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一下，可把毫无准备的孟长生给吓得是魂飞魄散，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p
    等孟长生好容易恢复了平静，就见龙易言已经坐了起来，正直勾勾的看着屋子的某处发起了呆，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p
    许久，龙易言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孟长生关切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没吓着你吧？”/p
    孟长生可不会承认自己被龙易言无意识的惊叫给吓着了，他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大咧咧的说道：“怎么会，我胆子多肥你还不知道啊，怎么能吓到我。”/p
    说着，孟长生又有些心虚的问道：“易言，你到底做了什么梦，能让你龇牙咧嘴的叫唤成那样？”/p
    龙易言沉默了一会，梦中的画面他实在不愿意再回想，就摆出一副迷茫的神情回到：“哎，不记得了，醒来看到你就忘记梦里的事了。”/p
    “哦！”孟长生显然有些失望，这会他也睡不着了，两人裹着被子，在床上聊了一会闲篇，就前后脚的下了床，起身穿衣了。/p
    今天的天似乎更冷了，窗外北风呼呼啦啦的吹着，刮起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听得龙易言心里是一阵没来由的发毛。/p
    刚刚他和孟长生进厨房里找吃的，碰到了正在火炉旁呆坐着的孟长生母亲，他的婶婶和燕子倒是没有在。孟长生的母亲见两人起床了，一边从笼屉里拿出蒸热的食物给龙易言和孟长生吃，一边愁眉不展的说道：“长生啊，你爷爷一大早就领着乡亲们进山了，这风大雪大的，真怕出了什么事。你今天就别出门疯了，在家好好呆着，免得你爹辛苦一天回来，看到你有火，说不得又要揍你了!”/p
    对于母亲的警告，孟长生只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俺滴亲娘嘞，你就放心吧，俺爹俺爷爷，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老猎人了，下点雪而已嘛，能有什么事，您就别瞎操心了！”说着，孟长生又自顾自的嘟哝着：“我爹进山打猎，还不让我出去玩，这是什么道理……”/p
    孟长生没心没肺的话，似乎对他母亲还有一定的安慰效果，只见孟母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又唠叨了几句，就出了厨房。/p
    龙易言看着孟长生他母亲离开的背影，他又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噩梦，心里突然就变得沉重了起来。直觉告诉龙易言，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p
    心里想着事，龙易言也没吃下多少东西，他突然就想回家看看，看看自己那个赌鬼父亲。龙易言站起身，跟孟长生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开了孟村长家，径直往自己家那个破旧的茅草屋走去。/p
    回到自己那个破败的家，龙易言发现他爹并没有呆在房间里，龙易言心里想着，肯定是饿了，去哪里找吃的了。这几年，不说村里人，即便是龙易言自己，也开始瞧不起自己这个烂赌酗酒的父亲了。不过有一点，龙易言还是十分的佩服自己的父亲，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都饿不着自己。此时，龙易言望着空荡荡的家，只道是他的父亲又出去找吃的了吧。赌，是不可能的了，家里现在已经找不出一件能值一点钱的物件了。/p
    “你饿了知道出去找吃的，我饿的时候你却不闻不问……”/p
    龙易言怅然若失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盘桓了片刻，龙易言就离开了自己家，再度往孟村长家方向折回。/p
    半路上，龙易言遇到了前来找他的孟长生。孟长生告诉他，村里的几个小孩来找他玩了，他是来叫自己一起去的。/p
    龙易言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的，他一边随着孟长生走着，一边对他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p
    孟长生闻言，踌躇了一会，也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算了，我也不想去了，走，咱们回家吧。”/p
    龙易言点了点头，和孟长生一起回到了他家里。这时孟长生的婶婶带着燕子正和孟长生的母亲一起做着针线活。两人见状，在火炉旁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听着孟长生的母亲和婶婶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整个冗长的白天，龙易言和孟长生都是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度过。中途孟长生几次想要出门玩耍，但龙易言都只是枯坐在火炉旁，孟长生最近和龙易言出双入对惯了，见龙易言不肯出去，他也没了兴致出门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开始暗淡了下来，时间已至傍晚。/p
    “长生啊，你跟易言一起去山口那看看，这天都快黑了，怎么你爷爷他们还没有回来？”/p
    说话的是孟长生的母亲，她见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晦暗，脸上的不安也越发的浓重起来。换作春秋之际，村里的男人们入山行猎，夜不归宿的时候也是常有的。可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是绝对不会在山里过夜的，除非他们不怕被活活冻死。本来今早孟村长出门前就跟留守村里的人讲过，不管收获如何，都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如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却没有一点消息，这不由得不让她感到一阵阵不安和焦急。/p
    “好的娘。”孟长生正坐着无聊呢，听她母亲这么说，也乐得出去活动一下，于是就拉着龙易言一起出了屋，沿着村里的小路朝着进山方向赶了过去。/p
    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穿过积雪覆盖的荒草地，越过被封冻的河湾，许久之后才赶到了入山的山口处。/p
    这里是两道自乌龙山脉延伸而出的山岭余脉所汇聚形成的一道山谷的外围，从谷口朝里面望去，可见山谷尽头往日那重峦叠嶂的险峰峻岭早已被白皑皑的积雪给覆盖得失去了原有的形体，一眼扫去，灰白的天幕下，尽是一片银白，山光天色此时仿佛融为了一体，千里乌龙山脉也像在这银白的世界中隐去了行迹一般。身处在这茫茫无际的雪海当中，人仿佛化作了一颗尘埃，渺小而又卑微。/p
    两人在山谷入口处观望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影出现。这时，不仅是龙易言，就连马大哈一样的孟长生，此刻都感到了一阵焦急。/p
    “易言，怎么这么久，还不见村里人出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孟长生一边伸着脖子朝着山谷里面望着，一边担忧的问着龙易言。/p
    “应该没事，可能是积雪太深，路不好走，才耽搁了时间，再过一会，村长爷爷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p
    龙易言随口应付着孟长生，心里却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噩梦，他那股感觉要出事的直觉此刻变得更加强烈了。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他的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梦里那一道道可怕的身影。一念及此，龙易言浑身禁不住一阵哆嗦，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袭遍了他四肢百骸。/p
    “要不咱们进山去看看？”又等了一会，孟长生明显的有些焦躁了，他冲着龙易言提议道。/p
    “不行，这么大的风雪，天又快黑了，进山太危险了！”龙易言一口就否决了孟长生的提议。/p
    “那你说咋办，都等了这么久了，还不见我爹他们，我娘在家还不得急死！”孟长生在原地不安的跺着脚，望着山谷的双眼隐隐都有了一些湿润，他是真的有些急了。/p
    龙易言看着孟长生欲哭无泪的惶急模样，安慰道：“长生，别担心，进山的有二三十人呢，他们在一起，会彼此照应的，我想是雪天山路难行，才会这么晚还没回来吧。”拍了拍孟长生的肩膀，龙易言接着说道：“我们再等等，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回来的。”/p
    “好吧。”孟长生无奈的看了龙易言一眼，接着不再说话，随着龙易言一起静静地站在谷口，只是全神贯注的朝山谷里望着。/p
    突然，山谷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虽然此时天色已然比较昏暗了，但是在雪地的映衬下，那道身影依然显得十分的突兀。/p
    “回来了！”孟长生和龙易言几乎同时看到了那道身影，忍不住一起就高兴地喊了出来。/p
    片刻之后，随着那道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两人的脸色渐渐地都沉了下来。原来，自那道身影出现以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身影跟着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且，两人都看出，那道靠近的身影，似乎有些异样，移动之间，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p
    “不好！”龙易言心里感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不安，他也不等孟长生反应，拔腿就朝着那道身影跑了过去。孟长生见龙易言动作，愣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喊着龙易言等等他，一边踢起漫天的雪沫，也是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p
    待两人跌跌撞撞的抢到那道身影跟前的时候，龙易言和孟长生不禁同时都呆立在了原地。这道身影不是别人，居然是龙易言那个赌鬼父亲！在没看清楚这道身影是何人之前，龙易言的脑海里转换过无数张村里人的脸孔，唯独没有他自己的父亲，如今甫一见到自己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实在是出乎龙易言的预料，令他一下子愣在了当场。/p
    “易言，你看你爹，你爹受伤了！”耳旁响起了孟长生的惊叫声，龙易言猛地回过了神，他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父亲的身上，早已是鲜血淋淋。他那件常年不换洗的破旧衣袍上，此时多出了大小不一的许多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撕扯出来的一般。而衣服下裸露出的皮肤上，有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股股殷红的鲜血，正自那些伤口处汩汩流出，甚是可怖！/p
    龙易言的父亲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孟长生，此时他身受重伤，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完全没有往日那种颓废和麻木，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脸色苍白，神情凝重的看着两个呆愣着的少年，只是重重的说了句“快离开这里！”然后就伸出趟满鲜血的双手，一手一个，拉起龙易言和孟长生就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p